第三章 魂记卡
叶新很轻，轻的似乎没有重量，以至于我好几次回头确认他是否还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立志桥是通往崎河市第三高中的必经之路，现在正是早晨上学的时间，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桥下是一条清澈宽阔的小河，河道弯曲的尽头是大片的油麦菜地，远望过去风景是极好的。 “你的领口那么脏，从来都不洗的么？”我忍不住问道。 “洗不掉。”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我看了眼车筐里的那几本练习册，不由地心生感激，如果就这么利用他的话，未免也太卑鄙了，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他说清楚。 “叶新！” “嗯。” “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对一个男生说出这种话，真的感觉很别扭啊！ “是么……”叶新朝空中伸出手掌，像是要把太阳握住一样，他说，“风很像，阳光很像，远处的山，也很像。只有人，真的不一样。” 我还没开口说话，他继续说道“我想你是误会了，只是太久没见，过于怀念和你相处的日子。” 说着，他居然用脸贴住了我的后背，不住地上下蹭着，表情极其满足。 我猛地捏住了刹车，这还不是那种喜欢？！我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又看了眼车筐里的练习册，一咬牙，下车将练习册拿出来扔在了他怀里，“不管你是哪种喜欢，以后离我远一点。” 他抬头看着我，说“这是命令么？” “是！”我严肃地回答。 “可是……”他从我的口袋里掏出那张黑色的卡片，“魂记卡的体验额度已经被你用光了，你没法再命令我了，主人。” 我很罪恶，因为当我听到他叫我主人的时候，并没有恶心的感觉，反而内心居然不自觉地被什么给触动了，真诚而又清澈的双眼，让我忍不住想去抚摸他的脑袋。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这是怎么了？ “你……这张卡，是你偷偷塞给我的么？”我压抑着内心的冲动，问道。 “嗯。”叶新指着卡片的右下角，说，“原本可用的体验次数是6的。” 我突然注意到，卡片右下角的数值居然是0000！ “不可能啊，昨晚明明是0001的！”我抢过卡片，仔细反复地看着，数字明明是激光刻印上去的，没有任何电子显示的迹象，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因为早上的时候，你要求我把作业借给你抄，所以才减了一次体验机会。”叶新一本正经地说，“至于前面的五次，命令我闭嘴，又让我说话，给你让路，帮你躲避高二学生的视线，还有命令我立刻消失。” “哦，这样啊。我已经把作业还给你了，把我手上这张卡的数字变下我看看？” “抱歉，消耗的次数没法退回的，想要增加，除非提升你与异界中自己的相似值。当然，只要你跟我正式签约，体验次数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放你的狗屁！”我用力把他从自行车上拽下来，“老子作业还没写完呢，没空在这听你瞎扯，智障！” 说完我猛地一甩手，将那张卡扔到了河里，骑上自行车便走。叶新望着我的背影，又偏头看看那条河，不禁皱了皱眉头。 咕咚！ 我听见身后有个女生大喊“啊！有人跳河了！！” 我捏住了刹车，回头朝下看，水面还泛着涟漪。人群全部聚集在桥边观看，有的家长甚至将私家轿车停在路上，下车去桥边。一瞬间桥上开始变得混乱，交通也迅速堵塞，鸣笛声成片的响起来。 那个家伙真的跳下去了？他疯了么！我开始惊慌起来，虽然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但总是无法逃脱掉内心的愧疚感，毕竟是我扔了那张卡才造成这样的状况。可是，我并不会游泳啊！ 我望着渐渐平静的湖面，握紧了双拳，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再次骑上自行车，我拼命的蹬着，想要转移注意力，心中不住地对自己说是那个家伙自己跳下去的，跟我没关系！ 几乎是跑着进了班级，或许是我太过于慌张，几个先到的同学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立即把头埋在桌子上，用双臂包裹得密不透风。 “感到了深深的愧疚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叶新！”我揉揉眼睛，仍旧是那满是油渍的衣领，可能是那种看见死去的人又突然复活的喜悦吧，我竟然无意识地一把抱住了他，“对不起叶新！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明明就是故意的……” 我推开他，辩解道“我能怎么办？我又不会游泳。” “所以就要选择逃避么？暂时的逃避往往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叶新盯着我的双眼，说，“如果我今天真的死了，你就要怀揣着愧疚的内心活一辈子。” 尽管我很想，却仍然无法作出任何反驳，他那清澈如镜的双眼，照出了懦弱到极致的我，仿佛回到了立志桥的尽头，我以第三人称望着那个想要逃避责任的少年，他慌乱地骑上自行车，嘴里不住地念着不关我的事…… “我想安静一会。”我不敢再看他的双眼，再次将头埋在桌上，用双臂包裹起来。 “真没想到你这么软弱。”叶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明明平时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样子，没想到力气却大的惊人。 “你别管我，我就想趴一会，我很累了！” “还有十分钟就到收作业的时间了，不写了么？连抄都不打算抄了么？” “随便怎样都好，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这样趴着！” 叶新松开了手，我如愿以偿地趴了十分钟，却被班主任罚站整个上午，还要给六科老师每人一张检讨书。用叶新的话说暂时的逃避总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数学老师是个地中海老男人，他熟练地在黑板上写着我无法理解的方程式，嘴里还不停地念着我难以参悟的经。 “叶新。” “嗯？”叶新望着黑板，水笔熟练地在指尖旋转着。 “你真的跳下去了么？” 叶新没说话，悄悄把那张黑色的卡片放在了我桌上。 “那……你的衣服怎么一点都没湿呢？” 叶新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是鬼猫三岁。” “鬼猫？” “嗯，三岁是我的名字。” “可你不是叫叶新么？” 叭！ 地中海猛地用教鞭敲了一下讲台，看着我们的方向说“你俩嘁嘁喳喳的说什么呢？这题会做了是吧？来告诉我黑板上这个方程所有实数根组成的集合是啥？” 我低着头，不吭声。 “都已经被你们班任罚站了还不老实听课！班里容不下你了是不是！”说完地中海又把矛头指向叶新，“还有你！昨天叫你回答问题你就一声不吭，毕竟刚开学，我寻思仁慈一点吧，别吓到你们。”叭！地中海再次猛地敲向讲台，所有同学都被吓了一跳，他瞪眼说“你还来劲了是吧！” “设方程x平方减2等于0的实数根为x，并满足条件x的平方减2等于0，因此，用描述法表示为a等于x属于r，x方减2等于0。方程x方减2等于0有两个实数根，根号2，负根号2，因此用列举法表示为a等于根号2，负根号2。” 叶新甚至没有去看黑板，只直视着地中海的双眼，像背书一样噼里啪啦地详细解答了黑板上的题目。 地中海惊讶地看着叶新，过了一会，他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对所有同学说“下节课还是数学课，大家先上自习。” 说完，他回头瞪了眼叶新，轻声说“觉得自己挺聪明？背答案是吧？等着。” 地中海刚走出班级，学委李莹便站起来，指着叶新说“叶新！都是你把老师给气走了，还不去请回来！” 叶新看都没看她，平静地回应道“我只是回答问题而已。” “你！”李莹压根就没想到叶新会顶撞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她对同桌说“班长，你说句话嘛！” 何沐没有抬头，“叶新和白鞍能和睦相处也是好事。” “哎哟，他们俩何止和睦相处啊？”李莹阴阳怪气地说，“今早上我看见，他俩抱在一起缠绵呢。” “好吧。”何沐似乎很不屑于落井下石，但他的话语间又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这也太有损风气了！”李莹扯着何沐的袖子，“班长，他们不懂事，咱们身为班干部，还是要去把老师请回来的，走嘛~” 何沐看似无奈的放下笔，“算了，我正好有道题要问老师，就跟你一起去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班级，环顾四周，其他同学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和叶新，好像在议论早上我抱住他的事情。 而叶新，他还在做练习册？ “不是你心怎么这么大呢？都不解释一下的？” “解释什么？” “解释咱俩的关系啊！咱俩缠绵怎么了？咱俩有损风气怎么了？不是，跟同学们解释，咱俩不是gay啊！” 叶新一声不吭。 我用拳头怼他的肩膀，“你说话啊！别写了！” 叶新缓缓放下笔，“主人，你是gay么？” “当然不是！”说完，我发现同学们都在偷笑，我压低声音对叶新道“你这家伙，别再叫我主人了！” “可是你的魂记卡体验次数用光了。” 我瞥了眼桌子上的黑卡，“只要有次数我说什么你都听是吧？” “是这样的，可你为什么不选择签约呢？这样我就能一辈子听令与你了，相当于无限次数，几乎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靠，这个戏精！老子没啥愿望，只要不再让其他人误会就行，我还没交过女朋友呢！ “我才不要签约让你一直烦我！怎么才能有次数？”我感觉自己就像在陪一个小孩子玩过家家，还一本正经地问着你演妈妈了，那我要演什么呀？ “相似度，你本人越像在异界时的自己，魂记卡上的体验数额就会越大。” 妈耶……还异界，你咋不上天呢？这货明显是个中二病患者。 我抚着额头，为了不让他继续纠缠，只好陪着他演下去，“异界的我，什么样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