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计划通
吃完午饭,顾骜和马风走路回学校。 因为中午打了一架,多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下午第一节课迟到了,结果就被数学老师罚站。 两节课上完,熬到放学时分,一个女生走到顾骜面前,细声细气地通知:“顾骜,你最近怎么了?杨老师生气了喊你呢,少惹点事吧。” 顾骜认得这是女班长,叫柴静,每天穿套绿军装,也不知是什么破审美。 对于被翁得臣告状,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计划通。 “好的,我这就去。”顾骜大大咧咧抬脚就走,一点没有往日的怕事。 柴静看了眼他的背影,觉得顾骜好像变了许多。 杨老师正在气头上,见到顾骜就新账老账一起算:“顾骜!看看你最近这幅死样!上课上课开小差,下午还无故旷一节课。 中午就更离谱,居然殴打同学?翁得臣都撩衣服给我看了,肚子上都紫了,中学生能这么狠毒么?” “老师,是翁得臣他们先污蔑我插队、把我拖到一边打的。顾骜是为我抱不平……”马风站了出来。 这句话却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杨老师调转火力骂道:“马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科!翁得臣跟你没怨没仇,第一天就会来打你?” 马风应声抗辩:“他是被我打伤那同学的表哥!” 杨老师厉声叱问:“那你有没有还手?” 马风:“我……” 然而,他正要承认,顾骜制止了他。 “他没还手,翁得臣他们一伙身上,所有的伤都是我揍的。马风那么瘦那么矮,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顾骜大包大揽地说。 “顾骜!”杨老师彻底怒了,“你还学会这种流里流气了?包庇问题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可是班上成绩前10名的优等生,本来可以保送读高中的。要是这么恶劣,就算不处分,你也没保送资格了!” “没关系,我本来就读书读腻了,毕业了就去下乡学农好了。”顾骜无所谓地说。 一天下来,他对于下乡的事儿,已经想得很透彻、很坚定了。 如果他正常升学念高中,理论上就得79年6月才能毕业。 而且事实上,吴越省是恢复三年制比较早的省份,还没赶上顾骜毕业,高中学制就又变回三年了,所以事实上他可能得读到八0年。 这多浪费时间。 不过,这话听在杨老师耳朵里,却是让她愣了。 她也是为了顾骜好,觉得这孩子有希望。放狠话也只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她怕顾骜一时意气,覆水难收,当下板着脸教训:“你们几个都出去,顾骜留下,我要好好教训他!” 马风,柴静和翁得臣只能离开办公室。 其他学生都走后,杨老师关上门问:“顾骜,你要是自暴自弃,我就真不管你了。现在没人,你要是有隐情就说出来。如果还不认错,就真别想升学了!” 顾骜深呼吸了一下,显然对杨老师的仗义有些意外。 不过,他已经定下的计划是不容更该的。大不了以后发达了之后再另外报答老师吧。 顾骜思之再三,酝酿出一条借口:“老师,你觉得,即使马风没被处分,他有资格被推荐升学么?” 杨老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耐心地分析:“他家是黑五类,平反之前基本没可能。” “那如果我母亲还活着,而且没跟我划清界限,我能被推荐升学么?”顾骜进一步紧逼。 “这……”杨老师有些窘迫,“应该也不能。” 她知道顾骜母亲的事情。 “那就好。”顾骜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我相信,国家会彻底拨乱反正的。凭成绩考试升学的时代,也终究会来。我和生母划清界限,苟活下来,已经够罪孽了。 我不想再凭跟母亲划清界限,来得到升学机会。我相信,未来会是‘无论一个人政治出生多差,都有机会上进’的时代。我想把我在农村种茶的姐姐顶回来,一起等那个机会,堂堂正正考试升学。” 顾骜这个帽子就扣得很大了。 杨老师即使再希望他好好升学,也不能劝顾骜卖母求荣,毕竟这是反人性的。 她犹豫再三,也有些感动,最终只是象征性地说:“你母亲如果还在,也不会希望看到你中断学业的……” “我不会中断,我毕业之后,哪怕去农村,也会努力自学。请相信我的自学能力。” 杨老师被大义名分所限,只能叹息道:“罢了,你主意这么正,我是劝不了,好自为之吧。最后这几个月,你只要别闹出大事,小事我就不管了。” “谢谢。”顾骜发自内心地鞠了个躬。 升学危机这就算是解决了。 下一步是回家如何说服老爹,让他同意自己不上高中,而不是把自己揍死。 念及此处,顾骜求了个情:“杨老师,今天的事情,能先别通知家长么?给我一星期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看在顾骜过去的老实上,杨老师答应了。 离开办公室,等在门外的马风立刻拦住顾骜问情况。 听说处理结果后,马风还以为顾骜是为了防止他被开除,才大包大揽,感动得纳头便拜。 顾骜倒是毫不居功:“诶,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是另有打算,本来就想把我姐从农村替回来,才揍人闹事的,不光是为了帮你。” 为了让马风相信,顾骜把他跟杨老师说的判断复述了一遍。 马风听完,若有所思:“顾哥,你是觉得,国家会恢复升学考试?” “嗯,这是大的趋势。当然,我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我会时刻努力做好准备的。”顾骜知道这些话是可以说的,并不会被人当成穿越者。 毕竟眼下国内判断会恢复考试的有识之士,还是颇有一些的,大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哪怕是教育部那些人,最乐观的估计,也以为至少要到明年。 然而他没想到,马风也是个胆子大、敢赌的。 思忖了一番之后,马风决断地说:“顾哥,我相信你的判断——所以我决定了,反正我也没希望升学,毕业后也申请下乡学农好了。明年要是能考高中,我再回来考试,闲着也是闲着。” 顾骜被吓了一跳,听完之后,才松了口气:原来马风只是想等恢复中考、考高中…… 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马风成绩差,就算再敢赌,也不会异想天开到跳过读高中、直接考大学。 那是只有顾骜这种穿越者才能搭的便车。 “你也这么想么……那就一起努力,先毕业再说吧。”顾骜既不鼓动也不泼冷水,只是让对方从长计议。 两人聊完,顾骜就回家了。 …… 因为在学校里惹了事情,顾骜一到家就很主动干家务。 不过老爹却比平时回来得更晚,让顾骜酝酿的借口没派上用场。 直到晚上7点,顾骜才听到弄堂里的自行车铃声。 老爹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200块钱买的,如今算是奢侈品。整个大杂院墙门里,就他们一家有自行车。 不过,顾骜下楼后看到的却是两辆自行车。 “嗯?哪里来的有钱人?”顾骜定睛一看,发现是熟人,连忙过去打招呼:“爸,秦伯伯,你也来啦。” “诶,骜骜啊,我跟你爸有点事儿商量。呐,这个糖你拿去吃。” 搭话的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叫秦辉,是一家名叫钱塘制氧机厂的国企的副厂长,平时分管生产和技术。 而老爹顾镛则是这家厂的代技术科科长,所以他们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 “谢谢伯伯,你们还没吃过吧?我去盛饭。”顾骜接过那块两寸长的硬花生糖,连忙致谢。 秦辉显然对顾家挺熟悉,随和地说:“你别摆院子里了,拿楼上去吧,我跟你爸说要紧的事。这只吴山烤鸡也切了,中午厂里招待人剩的。” 秦辉说着,又从自行车兜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油纸包的烧鸡。 顾骜只觉得唾液腺跟哈士奇一样不受控制地分泌起来,腿都有些站不稳。 他的灵魂是不馋区区一只烧鸡的,但肌肉记忆却不是跟着灵魂走的。 那可是将近两年没吃肉了! 顾骜只觉力气暴涨,二话不说就把楼下院子里的小板桌,蹭蹭蹭搬上楼,然后把门锁死,饭菜摆好。 一边干活,他内心还在好奇:厂里中午到底招待了什么要紧的人,不但有烧鸡吃,还能多出来一整只剩的! 而事实上,哪怕是顾家反锁了房门,这根“资本主义的尾巴”还是暴露了出来。 隔壁的俞奶奶,也就是那个白天坐在天井里、责骂马风浪费自来水的老妇人,此刻正在哄孙子吃晚饭。 他们家并没有知青,所以她的孙子每月都有肉吃,至今没有忘记肉的诱人香味。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让小孩在面对纯素时,需要哄一哄。 “奶奶,什么味道?好香啊?是不是隔壁顾大伯家在吃好吃的?”小孩闻到味道,立刻吵闹起来。 “好好吃饭!瞎想啥?他们家都两年没肉吃了!”老妇人教训着。 “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好像是烧鸡的味道,是烧鸡啊!”小孩闻着闻着,撒泼起来,哭得菜梆子都吃不下了。 顾骜并不知道,他的烧鸡造成了多少“大规模化学杀伤”。 嫉妒使人因式分解; 嫉妒使人质壁分离。 烧鸡的气味,不是锁门能掩盖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