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姬娅眼睛红了，只是不做声，瘦弱的肩膀颤抖着，仿佛暴风雨中战栗的小花，随时可能被雨打风吹去。这种前所未有的柔弱和无助，哪还有半分暗月领地那个妖媚动人的侍女模样？ “能够……借你的肩膀用一下吗？”姬娅终于开口了，颤声说了一句。 陈睿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怜意，将她搂在了怀里，这一次，真的没用心机。 先前还是强忍着呜咽，到后来，是无法抑制的痛哭，她还是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样痛苦，这个男人相貌并不英俊，甚至还可以称得上丑陋，但怀抱很温暖，给人安心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这种发泄她还是第一次。陈睿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他能做的，只是搂紧这具美丽的躯体而已，心中没有绮念，没有功利，只有强烈的怜惜。 如果说希亚是把所有喜怒哀乐都埋葬在面无表情的冷漠，那么姬娅就是用笑容来压抑所有的痛苦——笑着，去哭泣。 笑得越是妩媚，哭得越是痛苦。 地面世界描述的魅魔是狡诈混乱的邪恶魔女，利用*和媚惑来诱使光明的信仰者堕落。有些形容词确实没错，不过地面世界利用*和媚惑的女人只怕丝毫不亚于魅魔，从某个角度上讲，黑暗和光明都是相对的，黑暗是一种深沉的光明，光明何尝不是一种耀眼的黑暗。 用泪水发泄完了心中的痛苦后，魅魔有些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我的母亲，是魅魔，我的父亲……是别西卜王族。” 陈睿一震，先前的预料居然错了，姬娅的父亲不是利维坦王族，而是别西卜王族！ “我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个侍女，被我父亲……后来就有了我，我的吞噬之体，应该是传承别西卜王族的吞噬天赋。可惜我不是别西卜一族，只是魅魔，如果我是别西卜的血脉，母亲的遭遇就不会这么悲惨了……” “……法蒂璐的母亲萨普琳娜是后来才嫁给我父亲的，成为正室，我和母亲经常被她折磨和虐待……她生下了法蒂璐后，对我和母亲施展了心灵枷锁，变成了她们的奴隶，生不如死……” “……当年别西卜之王葛罗芬被白夜大帝击败后，和神器噬神面具一起下落不明，我被派往暗月，搜集相关情报，并设法找出噬神面具的碎片……” “……那次王宫发生了别西卜事件，据说神器碎片被一个带着噬神面具主体的别西卜王族获得，但我一直没有获得消息……” 陈睿终于恍然大悟，心中那些谜团都一一解开了。 姬娅的吞噬体质原来是遗传自别西卜王族的父亲，而且她和母亲的遭遇都十分悲惨，还中了法蒂璐的母亲萨普琳娜的心灵枷锁，她潜伏在暗月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葛罗芬和噬神面具的下落。 魔界并没有混血，姬娅的母亲原本地位就低微，生下的又是个魅魔女孩，所以姬娅在“家庭”中的地位极其低下，就算是她的父亲，也几乎没把她当过女儿看待，甚至任由萨普琳娜施展心灵枷锁控制和折磨姬娅母女。 “我父亲的图谋很大，一直想光复别西卜王族的荣光，你是三系精通大师，又没有强势的背景，这种精英人才，他一定不会放过，所以我劝你去投奔雷禅大帝，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陈睿轻轻抚摸着她头顶的弯角：“姬娅，你说过阴影帝国并不安全，难道你父亲就在阴影帝国？” “我也不知道在他在哪里，我在暗月只是每隔一到两个月通过魔法传讯符向他的手下报告而已，他几乎从不见我，或许他已经忘记了这个女儿，只记得有一个叫姬娅的工具。如果不是吞噬之体，只怕我现在已经成为某种**的筹码了。”姬娅惨笑了一声，身体微微发颤。 “其实……我在暗月做密探是最轻松的日子了，不用像以前到处奔走、利用媚惑去勾引人，不用受萨普琳娜母女的折磨……而且，小公主和人类对我都很不错，就好像朋友一样……” 小公主还好，至于人类……现在貌似正在对你用欺骗的手段吧，不过暂时还是不能暴露身份，陈睿轻叹一声：“所以你想继续回到暗月？” “我身上有心灵枷锁，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被控制的结果，留在你身边，只会连累你。况且，我的母亲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法蒂璐和萨普琳娜有一种心灵牵引的变异天赋，如果杀了她，萨普琳娜一定会知道，当年我被派往暗月的时候，她已经半只脚迈进了魔皇境界，只是没有领悟领域之力，你虽然能够击杀塔普莉，但绝不是萨普琳娜的对手，况且还有我那位可怕的父亲……” “法蒂璐非常恶毒，就算你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你，一定会加倍报复你和你的母亲。”陈睿皱眉道：“如果，我可以帮你救出你的母亲……” “不可能的，”姬娅摇了摇头，“除非你的力量达到魔帝级，否则就算你能够杀死萨普琳娜，解除我和母亲的心灵枷锁，也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你父亲是魔帝级？”陈睿吃了一惊。 “他的表兄就是当年暗月作乱的别西卜之王葛罗芬，他是当年作乱中逃出来的几个人之一……不仅如此，萨普琳娜还是阴影三将军之首白洛.利维坦的族姐，白洛是王叔佛伦茨的女婿，又手握兵权，在阴影帝国的势力很大。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去血煞帝国吧！血煞大帝雷禅是魔界第一强者，有他的庇护，你应该要安全得多。” “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法蒂璐一定会疯狂折磨你和你的母亲，我绝不会扔下你不管，先让我好好想想。”陈睿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怀抱的姬娅，缓缓站起身来，露出沉思之色，来回地踱着步子。 别西卜魔帝、白洛、萨普琳娜……他隐隐感觉很多东西可以串联起来了，如果说暗月是一个小棋盘，那么阴影帝国就是一个大棋盘！ 对了，既然是一盘棋，作为其中的一个大魔王级的“卒子”，自然那不可能通杀一切，应该调用一切力量，比如，敌人的敌人，可以变为己方的力量，“王”也可以用“王”来对付。 看来，明天的进宫之行，又多了一层意义。 “首先声明，我不是为你冒这个险。但是，如果我在进行自己的计划时，‘顺便’救出你母亲，并解开你们的精神枷锁。”陈睿拿定主意后，停下脚步，微微一笑：“你要怎么报答我？” 陈睿这个计划确实不只是为了姬娅，还为了迪莉娅，或许还为了阴影帝国那位未来的女皇，最起码的——既然这次来到了阴影帝国，为什么不和那位白洛将军再叙一叙旧呢？ 姬娅抬起了头，正好迎上了男人坚决的目光。 虽然男子的脸上挂着促狭的微笑，但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而且已经下定决心了。 姬娅的眼睛不觉又开始湿润，脸上却第一次绽开了没有一丝做作的真心笑容：“那我也声明一下，并不是为了报答，也不管你成功与否，反正……以后有个男人想甩我都甩不掉了。” 两人对视一笑，感觉两颗心的距离又近了许多。 姬娅忽然想到一件事：“法蒂璐怎么办？囚禁不是长久之计，萨普琳娜一旦发现她失踪，会利用心灵牵引找到这里来的。” “谁说要囚禁法蒂璐了？”陈睿露出神秘的笑容：“她可是计划中的一个关键人物。不过，一切等明天再下定论。” 明天，正是去王宫见那个“她”的日子。 第两百六十四章再相见 次日，阴影帝国内城，王宫。 陈睿穿着一身大师级制器师长袍，胸口别着镶着金边的双月徽章，来到了王宫前，对大门的卫兵递上了凯瑟琳大帝上次赠予的通行令牌。 卫兵们对这位魔界万年来首位三系精通的制器大师表示出了相当的敬意，在接过令牌通传后，一位蒙着面纱的宫女领着陈睿走进了王宫。 象征阴影帝国最高权力机构的王宫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总体感觉古朴而不失大气，细微处亦可见精致的艺术。 王宫的规模相当大，而且还有相当复杂的迷阵，远非暗月的小王宫可比，宫女带着陈睿左拐右拐，转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走到了一僻静的院子里。 “大师请进，贵女稍候就到。”宫女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陈睿定了定神，走进了院子里。 这是一个清幽的院落，有很多植物树木，显得绿意盎然，或许是受涅盘之力的影响，这些植物比一般的要茂盛得多，陈睿轻轻抚摸着树木，想到自己身上的涅盘之火，想到那时融合入体内的火热鲜血，想到那次在帐篷中的另一种融合…… 在幽夜湿地的路上，“贵女”的才华和气质已经开始隐隐吸引他，后来飞龙巢穴的突发事件，使得两人的关系省略过程而直达终点。陈睿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男人，克里斯蒂娜完美的容貌和身体无法令他不动心。为了保护动心的女人，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陈睿对上了魔皇级的白洛，现在想来，确实是冲动。（色令智昏？） 在濒死之时，本应该杀死他的克里斯蒂娜意外地把自己珍贵的涅盘之血给了他，或许这也只是一种冲动而已，却使得那根红色的短笛真正地留在了陈睿的心里。 每当身上燃起涅盘之火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那个声称两不相欠而且下次还要他命的女人，想要再次见到她。 如今这个愿望快要实现时，心头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期待、不安、忐忑……无法用准确的词汇来描述。 种族：*王族（变异）。综合实力评定：a。 体质a、力量a、精神a、敏捷a。 解析之眼突然出现的数据让陈睿的手一颤，慢慢地回过头来。 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依然是一身古典风格的长袍，完美的身材比例，乌黑的长发盘了起来，脸上蒙着朦胧的面纱，透着一股高贵而神秘的气质。 果然是她。 陈睿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压制下激荡的心神，转过身来，微微躬了躬：“是克里斯蒂娜贵女吗？我是阿瑟，有一位朋友委托我带来一些东西给你。” 克里斯蒂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纱后的宁静目光，仿佛直透他的伪装。 陈睿心中莫名地有点紧张，立刻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几瓶药剂，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这四瓶是永恒系药剂，一定要全部服用，会有额外的特殊效果。这一瓶是复活药剂，这一瓶是延寿药剂。” 这六瓶代表最高药剂学成就的黑色药剂，足以震惊整个魔界。克里斯蒂娜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将目光又落回到了陈睿的身上。 良久，终于开口了，依然是记忆中那古井不波的宁静：“世上是否有永恒？” 这个提问让陈睿一愣，正在揣摩她这个提问的用意，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认真地回答我。” 陈睿想了想，答道：“据我所知，即便是璀璨的星辰或是魔界的双月，终有湮灭的一天。无论是千年，或万年的生命，其实只不过是一刹那而已，正因为没有永恒，才应该更加珍惜刹那。” “刹那芳华，”克里斯蒂娜微微颔首，暗喻他那件传奇级手镯的意境，“生命的芳华是如此短暂，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不朽的存在终会腐朽飞灰，再深刻的回忆也是一样，你明白吗？” 陈睿皱眉道：“贵女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应该明白的。”克里斯蒂娜深深地直视着他，“有些东西你认为是念念不忘，但终有一天，它们会在你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遗忘。就算你现在不明白，但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陈睿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时间是带不走的，即使生命湮灭了，印记依然存在。” “用错了地方的执着……只是愚蠢而已，看来你的愚蠢已经无药可救了。”克里斯蒂娜摇了摇头：“那么今天你来的到这里，是否已经有了死亡的觉悟？” “我的伪装果然很失败。”陈睿如何还不知道身份已经被克里斯蒂娜窥破，苦笑了一声，“看来无论用是什么形象，都摆脱不了愚蠢的这个形容词了。” 话刚落音，一股淡淡的杀气已经包围了他，虽然气息很淡，但那内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却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冷了下来：“愚蠢，是葬送你性命的最大原因，看在黑色药剂的份上，我给你留下交待遗言的时间。” 陈睿并没有惊慌，这要得益于当初在暗月城饱受那位长公主杀意之波动的考验。克里斯蒂娜的杀气虽然可怕，但“身经百战”的陈睿却敏锐地感觉到杀意并不是特别浓烈，否则在刚认出他时，就会雷霆一击，根本不可能和他废话半天。 陈睿不会自恋到以为上次和克里斯蒂娜啪啪啪几下就把她征服了，或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 这位贵女无法下杀手的顾虑肯定很多：比如已经加入阴影帝国制器师同盟的三系精通制器大师身份；比如最高等级的黑色药剂；又比如“阿瑟”大师是被女皇当众批准进入皇宫的，如果有什么意外，无论是公众或者女皇那里都不好交代等等，也可能有一丝丝一点点他所期盼的另外原因。 这杀气虽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被雷击中。听说李元霸那娃就是对天吐槽，结果中奖被雷劈了，尽管这个故事纯属虚构，也不能不小心，要是把诸如“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面前”一类的台词照搬过来，只怕真的会成为遗言了。 “本以为，我已经足够让魔界震颤了，所以我来到了阴影帝国，想要见你一面。可惜，依然不够。” 陈睿听起来无由头的话让克里斯蒂娜的杀气微微波动了一下，因为在幽夜湿地， 他曾说国，会带着让整个魔界颤抖的力量来到阴影帝国带走她。 这番话，当时她只认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话罢了，但如今……这个男人确实让魔界震颤了，万年难遇的三系精通制器大师不算，还有已经失传的宗师级黑色药剂，而且是最高层次的！ 他刻意在这次在制器师大赛上出尽风头，甚至是当所有人的面向女皇提出要求，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还有，“转交”六瓶珍贵的黑色药剂给她？ 果然，还是那个愚蠢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你的黑色药剂从哪里来，”这些都不足以影响克里斯蒂娜的意志，平静的眼神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即便你成了真正的宗师，依然不足以改变一些东西，除非……” “除非有力量吗？你的眼里……就只有力量？”陈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自心底发出的质问。 “不是我的眼里只有力量，而是我的眼里必须要有力量！”克里斯蒂娜的语气坚定无比：“你看到过无数的家园被战火摧毁的情景吗？繁华美丽的家园，只是片刻之间，就变成了千里焦土，人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你听到过无数的平民在杀戮中哭号吗？战争的死亡镰刀，无视鲜血的哭泣和祈求，无情地收割着大片无辜的生命！我曾亲身经历这种遍地鲜血和哭泣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现在的阴影帝国日趋繁荣，人民安居乐业。如果没有力量，怎么能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 克里斯蒂娜越说气势越盛，解析之眼中，数值开始变化，综合实力：a……a ……无法判断。 果然是魔帝级！ “如果你的执着是守护某个或某几个女人，那么我的执着，就是守护千千万万有各种执着和梦想的人民，守护他们的梦想和执着。这才是我最大的执着，与这个相比，其他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你，明白吗？” 陈睿注视着克里斯蒂娜，仿佛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女人，克里斯蒂娜与希亚其实很像，不同的是，克里斯蒂娜的执着更强烈，信念更坚定，无可动摇。 力量，为责任而生。 不是纯粹的责任，而是真正的执着，这一点，希亚没有可比性。 为了这个执着，她一定牺牲了许多，割舍了许多吧。 一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情感不知何时已经取代了原本想好的台词，陈睿忽然笑了，无视那种杀气：“明白了，原来你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如果是希亚，一定会责斥他无礼，克里斯蒂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否认：“明白就好，不过我的愚蠢和你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