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江湖上的这批人他其实不太想苏日暮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少越好,起码牵扯没那么多。 “宫墙那边,他出宫,我进宫,刚好打了个照面。”他识百家之兵,玉不谢的坠絮剑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雪朔山庄素来神秘,不开放不收徒常年关门闭户,若不是有个名气大的玉不谢,估计没人知道山庄的名字,这位庄主以一手栩柳剑法出名,绝对是个高手,就是不喜和人来往。 苏日暮摸摸下巴,“他本来好像想动手,不过看到我的脸就走人了。”对方的样子像是认出了他是谁,不过皇宫的人看见有人擅闯皇宫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而能恰巧认得他的就是和阜远舟搭上关系了。 阜远舟揉揉太阳穴,“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好像见过你几次。”其他人倒是知道他有个知己,就是没见过面。 苏日暮推敲了一下,玉不谢是阜远舟这边的,雪朔山庄肯定也是他们的产业,里面的情况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么算起来,好友身边的人手还为数不少,应该没那么容易吃亏,于是放下一半心来,忍不住调侃道:“你们的人都这么容易进出皇宫?引狼入室,你家皇兄大人会劈了你的~” 被戳到痛处,阜远舟嘴角一抽,“只有他而已……” 皇宫又不是菜市场,无视宫墙禁卫来去自如的就是他和苏日暮了,这其中熟悉地形和守卫占了不少功劳,玉不谢能进来是因为阜远舟和他说过宫里守备的薄弱点,一路绕进来,安插来接应的内应也是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没有在帝位交替时被拔除而剩下来的罢了。 明白对方是在婉转地探听自己这方的实力,阜远舟只当做不知,道:“行了,别想着看我好戏,你没把文试搞定试试,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真凶残,离你远点……”苏大才子做出“小生怕怕”的表情,正准备离开。 阜远舟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把人揪回来,“你刚才说甄侦的手下在调查一枯荣?” “恩啊。”被揪回来的苏日暮点头——所以? “谁让他查的?”阜远舟皱眉,他也是过后才发觉是一枯荣,甄侦连宫门都没进来过,怎么会知道? “……”苏日暮没说话,戳戳关心则乱的好友,然后指了指龙床上的人。 阜远舟愣了一下,眨眨眼——是皇兄的话就解释得通了,甄侦善暗杀术,也许皇兄将汤送过去之后被他认出来了。 冷不丁的想起了之前查到的甄侦的事情,他眉头锁得更紧,“甄侦莫不是……” “???”苏日暮不解地看着他。 阜远舟问:“你有没有在甄侦身上看到过什么标志?” 苏日暮眼皮子一抽,“我怎么看得到……”又不是住一屋子、呃,貌似,好像……他想了想,“甄侦的衣服内侧都会绣一幅杜鹃泣血图。”上次见过他背后有红线,甄侦说是刺青,他没见过,可能也是这副图。 “杜鹃……”阜远舟有些了悟了,此人身份神秘,他早该猜到和影卫那边挂钩的。 阜怀尧手下四大影卫之首之一是子规,此人御下的巨门就是用杜鹃为标志,白鹤苍鹭飞燕子规不是代号,而是官名,而这四人之下有八大掌令,掌令之下是三十二使令。 那甄侦有如此调度之力,是巨门掌令还是使令?抑或是……子规本人? “杜鹃怎么了?”苏日暮听得有些糊涂。 影卫的存在不能多说,阜远舟托住下巴道:“没,就是突然发现甄侦不是坏人。” 宫外,正在调兵遣将的秀雅男子疑惑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奇怪,那种被人说坏话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乾和宫里,苏日暮抽搐着嘴角看着苏日暮,“那个讨厌鬼算什么好人……”那就是个变态! “我只是说他不是坏人。”起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阜远舟犯了个白眼,不是他看不顺眼甄侦,那家伙的确邪气得紧——肚皮黑长得再温文尔雅都没有用! 心知有些事情不能多说,苏日暮耸耸肩,“管他呢,那个家伙是好是坏关我pi事,得了,待会儿该天亮了,先走了~~~” “嗯,自己小心点,”阜远舟叮嘱一句,顿了顿,龇牙:“文试那天我会去考场代帝巡视。” “……!!!”苏日暮准备跳出窗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加快速度窜出去一溜烟消失在了夜色里,当真神鬼难追。 阜远舟“哼”了一声,关窗。 这家伙比泥鳅还滑,不警告警告一肚子坏主意就全部贯彻落实了。 他走回床边,低眸细细看着阜怀尧沉静的睡颜,许久,才低声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再要他放开阜怀尧是决计不可能的了,早已经在进行的计划也不能收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我而言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于你而言家国天下永远重于儿女私情——不是不贪心想要两全其美的,只是如今见他这一刻安然睡在我身边,阜远舟忽然就已觉得别无所求。 我只要比别人更接近你……任何人……无论是兄弟抑或臣子的身份。 阜远舟伸出手拂开他散落的额发,轻轻的,在他额头虔诚地烙下一个吻。 …… 第八十二章 围堵 月渐西移,丑时时分,万物俱寂,暗色沉沉月光皎皎,静静地笼罩大地。 京城里的人家都陷入了沉眠,空荡荡的街道除了巡逻的官兵再无人影,偶尔有一两声犬吠,飘飘荡荡地传出了老远。 去京城最大的酒家放下银子捞走了两大坛子酒,从皇宫里溜达出来的苏大酒才在寂静的街道上避开巡逻边喝边走,仰口举坛往下灌,动作豪迈轻狂,这种大口喝酒的感觉怎叫一个爽字了得! 在心底哼着小曲儿,苏日暮深觉今天是个好日子,把空了的酒坛子轻飘飘往路边一丢,内力托着易碎的瓦器安安全全地落地,在石板路上滚了几圈,无声无息。 他拍开了另一坛子酒的封泥,顿觉酒香扑鼻,醇而不辣,是上好的竹叶青,他饮了一口,霎时笑弯了眉眼——好酒。 不过转角拐过一条街,苏日暮就笑不出来了。 萧索的长街,紧绷的气氛,粉扑扑的桃花被杀气震得簌簌直落,黑衣蒙面的刺客,锋利反光的长刀,被围截的孤胆英雄……咳咳,脑补过头了,不过事实也相去不远了。 苏日暮抱着个大酒坛子柱子似的伫立在街道一头,夜风卷过,他忽然觉得好冷,好冷……好倒霉…… 黑衣人的动作一瞬间顿住,目光齐刷刷落到突然出现的黑衣书生身上,那叫一个心怀不满杀气腾腾——任谁杀人杀到一半被叫停都会不满的。 苏日暮的心肝儿颤了一下。 若是往日,看到这副以1vs10仍然对峙不倒的精彩场面他肯定会屁颠屁颠抱着酒拿上一包花生米葵瓜子坐在屋顶看戏,不过……苏日暮狂躁了,狂化了——有什么人能告诉他,为什么甄某人会被人拦截在这里?!!还好死不死的被他撞上了!!? 苏日暮其实很想说一句“小生上有老要照顾下有小要喂奶就不耽误各位大哥谋生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后会无期”然后一百八十度转身速速离开任那只腹黑会不会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但是半屈身蹲在包围圈里的甄侦毫不犹豫地打破了他的好算盘: “日暮啊,你终于赶来救我了吗?”身着暗红宽袖广袍的男子直起身子,一举一动仪态万千仿若天成,尽显优雅与风度,衣摆下暗纹绣成极容易忽略的杜鹃泣血图在月光下晃动,温润的轮廓秀雅清逸,修长的身形在石子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杏仁般的眼曲线柔雅静美,明明那种妖异的暗红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另类的危险,但是那种如同江南烟雨中熏陶出来的气质仍然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他就这样隔着人群看着苏日暮,笑容静雅,眼神温柔得就像是见到拔剑相助的英雄情人,那般寒风化春雨,好像连石头都能化掉。 黑衣人的气焰蹭蹭蹭拔高一层——果然是帮手,果断要斩了!虽然只是个书生…… 不过此时的苏日暮内心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日、日暮你妹啊!老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死一个不够还有拖一个垫棺材底,蛇蝎心肠有木有?!会下油锅地狱的有木有?! 甄侦很淡定,迎着苏某人足以钉小人一百遍啊一百遍的死亡视线,微笑:“这么晚还要来拔刀相助,辛苦你了。” “……”见他们的眼神,苏日暮就知道自己就算插科打诨赌咒发誓说不认识甄侦也混不走的了,于是也淡定了,喝了一口酒,谦虚道:“小生不辛苦,不过……”他望了望头顶白花花的月光,一脸纯良诚恳,“下次要拉上这么多人一起做‘牡丹花下鬼共作鸳鸯眠’的事,麻烦找个隐秘点的地方。” 甄侦的笑容一僵:“……” 黑衣人身子一斜:“……” 乌鸦嘎了一声,一股冷风寂寞帝状卷走了飘飞的花瓣,草泥马状走了。 苏式特殊技能发动,秒杀不包邮哦,亲~~~ 在天仪帝麾下当官的到底还是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甄侦最先回神,一把飞刀结果了最靠近的人的性命,在他们回神之前几个纵身跳到苏日暮身边,身形快如灵鸟。 第一次见识对方完全施展轻功的苏日暮看在眼里,心下对此人的武力值评估又翻新了。 甄侦落地,微微摇头,颇为惋惜的样子,“伤兵一千自损八百,指望你果然是不靠谱的。” 苏日暮额头上冒出一个井字状青筋,还没反驳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侧头,才发现甄侦刚在之所以屈身蹲着的原因——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只是因为暗红的衣袍看不出流了多少血,不过在动作间渗出的血溢了满手都是,然后随意地点了穴止血。 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反应也不慢,在甄侦落地的时候已经一半围来一半举刀来砍,配合默契,这也是甄侦没有贸然带人冲出包围圈的原因。 从宽大的广袖里滑出三尺长的软剑,灌入磅礴内力,猛地绷成笔直模样,甄侦拉过苏日暮往墙边退,一挥手,袖袍翻飞如云浪,将薄如蝉翼的软剑舞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圆,瞬间弹开四把刀的齐攻。 虽然对方知道自己会武功,不过苏日暮照旧安之若素地扮柔弱书生站在他背后,靠着墙灌了一口酒,“我说,你又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又?”甄侦把一个黑衣人踢出去,挑眉咀嚼这这个字。 听对方的语气很有把他扔出去当人肉沙包的意味,苏日暮撇嘴,“小生还没怪你连累小生呢,凶什么?” “我连累你?”甄侦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早就说过你不能擅自离开府里……”不然就一滴酒都不能沾。 苏日暮呛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他们干嘛要杀你?”这架势,不死不休吧。 “他们没说理由。”当朝右相和资政殿大学士出了事,联想到之前的京城命案,他心觉不妥,就匆忙出了门调人去守着朝廷百官,因为人员有限,他就没带护卫回甄府了,没想到半路上被人截杀,这些人武功不低人数不少,他才被拖住了没时间发信号。 苏日暮闻言,悚然动容,相当诚恳地膜拜之,“你已经天怒人怨到不需要理由人家就想杀了你了?” “……白痴。”甄侦一把子午钉甩出去,“噗嗤噗嗤”钉住那些人的血肉,透骨而出。 苏日暮比较了一下自己和黑衣人的身板厚度,想了想,觉得除了脸皮比较耐打外(自知之明是优点……)其余的实在不结实,于是默默地给自己的嘴巴拉上封条。 眼看着一半攻过来的人被打退了又一半,围着的那几个举刀加入了战局。 车轮战总是比较占便宜,甄侦拽麻袋似的拽着苏日暮且战且退,退到街尾的时候松开了手,“回甄府叫人,快点!” 对方难得正色,苏日暮却没动。 “白痴,还不走?!”那张秀雅的脸没了惯来的温柔浅笑,有种莫名的威慑感。 苏日暮很无辜,“不是小生不想走,是走不了……” 他戳戳甄侦的后背,指指后面又悄然冒出来的几个黑衣人。 第八十三章 耐摔 甄侦看了看后面,眉头一蹙,心里念头急转思量是哪方面的人,今晚刺杀庄德治吴笏的人似乎也是这么一大批……心是这么想,嘴上却是道:“该不会又是找你的吧?” 苏日暮没好气道:“明明围的是你,别栽赃到小生身上!” 甄侦也只是说说罢了,手里不停,在手腕处摸出一柄匕首丢给他,“自己注意点。” 苏日暮接过匕首干瞪眼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真是欠他的。 唉,早知道有人在这里替天行道,就算扒了他的皮他也要绕路走另一条道!! “甄侦,三坛。”苏日暮道。 “嗯?”甄侦不解。 黑衣的书生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猛不丁的直接将酒坛子往人堆里一砸。 巨大的“暗器”挟着风声飞来,因为苏日暮长着一脸书生样,还要甄侦护着,黑衣人都没有多留意他,而且这“暗器”还相当笨重,这些人就没当回事,闪开便是。 知晓某人性格的甄侦抽抽嘴角,赶忙后退。 不出他所料,那坛子飞到一半就轰然炸开,四分五裂,飞溅的瓷片夹杂上内力千片万片呼啸散开,其声尖利几乎媲美雷霆之势,仓促之下简直避无可避。 登时间人群急急闪退,却也快不过瓷片,倒下七八个人连兵器都被撞弯后,其余人不敢硬接,呼啦啦的散开一段距离,徒留苏日暮和甄侦立在一大圈空地里。 甄侦看着这赫赫威势,难得怔了一下。 “笨死了,还不走!”苏日暮不客气地拧他一把。 “……”甄侦拽着他几个起落就跃出包围圈,还不忘回手一剑顺手解决一个敌人,之后才反应过来苏日暮方才的意思是他出手的话要收三坛子酒的酬金,顿时有些无力,不过回头看了一眼那酒坛碎片连地面都能划出痕的威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