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坦白

    名为索格的少年正坐在一艘小型船只的船头甲板上，定定地忘着与大海颜色相近的蔚蓝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呢……”他喃喃自语着，拿起手里已经被磨得书壳都卷翘起皮的笔记本，不断记录着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被递到他面前。一道娇俏女音响起：“喝点儿热巧克力吧？”

    “谢……谢谢！”男孩受宠若惊地接下杯子，看也不看地嘬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噗，别急，我刚泡好的，还很烫呢。”特鲁斯手里也端着一杯水，自然地走到他对面相对比较近的地方，盘膝而坐。“现在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想…我们该谈谈了。”

    “你其实，并没有跟我说出实情吧？”

    少年的身形在听到此话语后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浅金色的脑袋低垂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逐渐颤抖的躯体可以看出，他在挣扎……犹如一只弱小可怜的困兽，似乎想要从什么地方逃出来，却又被深深拉扯着。

    特鲁斯小口小口喝着水，静待他平复自己的心情。

    几天前从风车村出发后，卡普的船只一路开往红土大陆，利用职权直接让他们乘坐了升降机，前往西海。他甚至还出钱替他们租用了一艘民用小船，当做交通工具。船上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还采用比较先进的航行技术，这让原本预计到达伊索村的时间得以大幅度缩短。

    “对不起……”少年低沉地开口，“我不该隐瞒任何东西的……您都这样愿意帮助我了……我却没有告诉您实情……对不起……”

    “现在说也不晚，我听着呢。”特鲁斯递给他一包纸巾，以防他说着说着又哭出来。

    “我的家乡，伊索村，在两年以前，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大家的生活……虽然不算富足，但都能够自给自足，生活很安定。”

    “但就在那一天夜里，噩梦来临了……一群海贼入侵了我们，抢走了大家好不容易囤积的粮食，财物……能够拿走的都拿走了，包括村子里的一些年轻女孩。”

    “我们都清楚她们的命运……要么成为船妓，要么成为奴隶被贩卖，一辈子被人奴役，没有自由……那时候我才14岁，我姐姐16岁，我们很幸运逃过了这一劫，因为那天晚上我们在森林里玩到很晚，等回到家时，海贼们已经满载而归，只剩下一片狼藉……”

    “原本以为海贼们不会再来，因为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了……可就在几个月后，他们又回来了，并且霸占了森林里的一片土地，当做长期据点。后来源源不断地有别的海贼船只从其他海域到村子来，他们每次运输的‘货物’……都是年轻女人。”

    “村里人都很害怕，恐惧他们会把魔爪伸向我们……所以大家都很顺从。海贼们在据点无聊了，就会到村子来为非作歹，做尽坏事……村民们没有人敢站出来阻止，渐渐的……他们甚至强行抢夺年轻女孩，带去据点……供他们玩乐。而那些女孩，没有一个再回来。”

    “我的青梅竹马，她的名字叫露娜，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也被带走了。”说到这儿，他汹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沾湿了整个脸颊。“我没能够站出来……我太懦弱了……我……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拉走不断尖叫的她……她惊恐万分的表情，几乎是印在我脑海，至今还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她的脸上满是鲜血，赤身裸体地站在幽深长廊上，表情狰狞……我听到她在质问我，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不救她……”

    “后来他们不再满足于年轻女孩了……那些噩梦终于报复到了我身上……”少年边说边曲起膝盖，俊秀的脸埋进了两腿之间，完全遮住了他的表情。“我也被带走了……来到了他们的据点。这时候我才知道，她们被海贼们玩腻了以后，会被带去别的据点……似乎是他们的更上层。”

    “那段时间里，我被不断地……侵犯，甚至经常被做到流血……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从这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中解脱……”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我果然很懦弱对吧……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我讨好了海贼团里的航海士，让他在每次做完以后教我一些航海技巧，所以我没有被送到更高层去……可能是因为我终于有了一些利用价值吧……”

    “他们一直在不同海域招收海贼团为他们提供货源，我被玩腻以后，就被他们偷渡到东海，丢给了一个刚投靠的海贼团当航海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跟您说实话……但是我……太痛苦了……去回忆那些生不如死的画面……所以我撒了谎，隐瞒了一些事情……对不起……”

    听完这些的特鲁斯感觉心底被一股愤怒的火焰给占据了。她捏紧了拳头，掰得噼里啪啦响。

    “那个什么独眼卡里布有没有欺负你？”特鲁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

    少年用纸巾边擦泪，边摇头：“他们不喜欢我，骂我是娘娘腔，爱哭鬼……所以经常不给我饭吃，除此以外，他们没有碰过我。”

    呼，看样子那群海贼虽然坏，但还没有坏到另一种程度。但看到少年那瘦弱的身板，她从心底感到心疼。

    特鲁斯默默靠近了少年，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试图安抚他。语言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再多的安慰都无法抚平他所经历的伤痛。“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您不讨厌我这样吗？”少年抬起头，泪眼婆娑，“大家都很讨厌我这样……说我是个男人，不应该动不动就流泪……可我……真的控制不住……”

    “哭泣只是人类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而已，无论男女。在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以后，你还能这么坚持到今天，你真的很勇敢呢。”特鲁斯摸了摸他浅金色的短发，投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她无法对索格的经历感同身受，因为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即使经历过一场让她差点儿丧命的大战，她也从未感受过绝望的滋味，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对他产生共情。

    这个少年，几乎每天都活在绝望里，从没有人愿意伸手将他拉出深渊。

    直到……他遇到特鲁斯，一切终于有了转机。

    “现在你等到了我，已经不需要再害怕了。”

    “你的噩梦，由我来终结。”

    不知为何，在听到她的话后，少年由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大滴大滴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坠落……似不再压抑自己，放纵情绪肆意流淌，要把这两年来所有的噩梦与积怨都发泄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