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他再翻，就看见了一张他自己的照片。 似乎是春节时候拍的，一大家子人在他大伯的院子里聊天，阳光很好，他恍然记得那一年似乎是他大伯六十大寿那年，大部分亲戚都来了，他堂哥拿着相机拍了这张照片。 他都没怎么注意看镜头，他那时候已经不大合群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自行车后座上，在那儿听他的mp3。 他都忘了他还有这么青涩的时候，一看就是高中生的感觉，红毛衣，蓝牛仔裤，泛着栗色的头发。 他不得不说，他那时候长得还真的挺俊秀的。 王语一直觉得自己是那种小时候长得很好看，越长大越倒退的那种人。他每次看以前自己的照片，都有这感觉。 他就笑了，往后又翻了一下，居然还是那一天照的，他蹲在王东身边，逗着一条灰色的小狗，那只狗已经不见了，他恍惚记得，那条狗的名字似乎是叫灰头，挺有意思的一个名字。 他把那本相册从头到尾看完，扭头朝外看了一眼，阳光透过窗口透进来一些，在地板上投射出四四方方的一块明亮。他叹了一口气，笑了。 房门忽然开了，王东偷偷摸摸地往里看，两个人一对眼，王东就乐了，完全把门打开走了进来：“我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没呢，忽然就不觉得困了。”他说着举起手里的相册说：“我看了你的这个，不生气吧？” 王东走过来把相册拿过来：“看完了？” “嗯，看完了。” “其实我又更有意思的，你看不看？” “什么？” “就是上次你来的时候，看见我正在写的东西。” 王语想起王东在那上头称呼他叫“小语”，心里微微一动，有点不好意思：“算了，我就不看了。” 他说着往床上一躺：“我困了，想睡觉了。” “我也困了……”王东笑眯眯地说着就趴了下来，伸手要抱他的身体，王语缩成了一团，正要喊呢，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很热闹的说话声，张素芹在外头叫道：“王东，出来一下！” 王语就笑了，说：“大妈喊你呢。” “不管她，我先亲一口。”王东说着就要往他脸上啃，他不肯，挣扎着往外推，张素芹又喊道：“王东！” 听那声音，似乎已经走了过来，王东这才从床上起来，拉了拉衣领说：“今天就饶了你。” 原来是给王丽订做的一套嫁妆到了。 农村人嫁闺女，跟城里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要做嫁妆，以前都是自己做，后来农村人越来越富裕了，就开始掏钱找人订做，一般人家嫁闺女，体面不体面，就体现在嫁妆的分量上，有钱人家的闺女还会陪送一辆车子。 王丽嫁的太远了，要是也按老规矩订做那么多的嫁妆，有些不划算了，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省的，再远也得准备，一是一床新被子，一是一个红箱子，还有一个就是一个百宝箱。 百宝箱就是个木制的红盒子，有便宜有贵的，全看是什么木头制作的，有钱人家会用金锁锁着。将来出嫁的时候，里头装上钱和红枣之类富贵吉祥的东西，将来可以给自己的女儿存私房钱用，按现在的一个玩笑说话就叫家有百宝箱，日子奔小康。张素芹是个要面子的女人，女儿嫁的远，准备不了那么多的嫁妆，她就把婚假的大头花在了这个百宝箱上，给她打了一个金锁。 王丽也是第一回见，俩人在院子里看了半天，王丽忽然回头问张素芹：“妈，东哥结婚的时候，是不是人家也得陪送一个金锁过来？” 张素芹就笑了，说：“那得看他找的哪儿的闺女，要是外地的，可不一定有这个。” 王丽就扭头对王东说：“哥，那你以后就提要求，女方不送百宝箱，你就不结婚。” “小丫头片子！”王东说着就拍了拍王丽的头，结果被王丽躲了过去：“我都快是孩子他妈了，你还打我。” 她说着就抱着百宝箱站了起来，问张素芹：“妈，你说我这百宝箱都装什么，装钱么，安全么，人家一看就是好东西，再给我偷走了。” 张素芹就笑了，说：“随便你，你爱装什么装什么，哪怕是你装孩子的尿片呢，我也管不着了。不过这盒子你得让你婆婆看一眼，告诉她，咱家陪送的可是金锁。” “我可不告诉她，”王丽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我那婆婆虽然老实，可是抠得很，又贪财，刘劭的婚事还上心呢。结婚就得要钱，没钱谁跟着你，刘劭他哥又不像刘劭那么会说，婚事一直犯难呢，我估摸着，还是拿钱往上推。” “那你可得跟你婆婆说好，将来她给刘劭他大哥多少，就得给你们多少，不能偏心。” 王丽扑哧一声就笑了，张素芹就继续说：“我说真的，咱也不问她要多，也不说她能多给你，只要她两碗水端平了，就够了。” “她那么抠，哪会给我，我这都是煮熟的鸭子了，还能飞了？” “所以我说你傻啊，婚都还没结呢，你就把孩子怀上了……”说到这个，张素芹话就多了：“还有你那婆婆，你婆婆是抠门，你让她来咱们这打听打听，现在没个七八万，谁能把儿媳妇娶回去？何况他们家连个楼都没盖，要是搁在咱们这儿，你没房子，媒人都不会登门。他刘家房子不用盖，车子不用买，彩礼就拿两万块就把媳妇娶回家了，你去问问，除了咱们家，他还能不能找到第二家去！” 王丽有点不以为然，说：“我不在乎这个，只要我跟刘劭两个人过得好，不就够了。” “你就是年轻，不听劝，”张素芹有点无奈，也不好意思再发脾气：“以后有得你受。” 王东也说：“经济上你也确实得考虑到，现在也不用对刘家那么大方，该要的还是得要，要不将来你后悔也晚了。”他说着又笑了，看向有些生气的张素芹：“她现在是人没嫁过去，胳膊肘子已经往刘家拐了。” 王丽歪着头说：“是啊是啊，我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 张素芹蹲下来摘菜，把盆里的水泼了，说：“就你三大娘那闺女，去年结的婚，人家结了婚手上就有十几万的存款了，你再看看你，手上再有两万你就知足了，以后养孩子一罐奶粉就上千块，我看你拿什么养。” 王丽吃了一惊：“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婆家给了八万，她自己攒了一点，娘家又陪送了三万块，加在一块不就十几万了？人家这才是会过日子。” “我其实也有不少，我爸还给了我一些呢。” “他给多少？” 王丽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十万？” 王丽点点头：“多个零头，说是万里挑一的意思。” 没想到张素芹一听这话就恼了，停下手里的活计：“他就给了这些？” 王东嘴角动了动，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张素芹压低了声音，说：“他给你，你接了？” “他直接打我卡上的。” “你给他打回去，哦，他那么多钱，自己闺女结婚了，就给十万块，他也好意思？都留着给他儿子？儿子是孩子，闺女就不是了？他从小就疼王语，拿你当他自己的闺女了么？！” 王丽抿了抿嘴角：“我也觉得少，可是也不好说什么……其实我觉得这可能不是我爸的主意，是那个女人的……王语他妈的主意，她，精明着嫩，家里管账的。她除了对他机子儿子大方……你们见过王语手上戴的那块表了么，有次我们说话，他无意说了，你们知道多少钱么……”王丽说着，脸上做出了很夸张的表情：“六万多，妈呀，六万多块，我跟刘劭两个人一年还赚不了那么多呢，他说就是他妈给他买的，啧啧啧。” “那么贵？”王东愣了一下：“一块表要那么贵？” 其实当时王语送他的时候说不便宜，他就猜到那块表可能价值不菲，但心里估摸着也就五六千块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要六万多。 第113章 青春 王父虽然说是个高官，可是平日里看他吃穿用度，其实也还好，比不了一般的有钱人。倒是他们夫妻俩很舍得给王语花钱，什么都给他买，王语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他过的真的是公子哥一样的日子，王丽跟他比，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了。 王父对她，虽然也没少过她的钱，可是毕竟是前妻生的，又不在一块住，你想人在农村住着，条件再好，能好到哪儿去？有时候就是有钱也没地方花。 所以虽然后来国家物价上涨，王父每个月打给王丽的钱，也还是那么多，一直没有涨，那个生活费在王丽小的时候本来还挺多的，后来就很一般了。所幸张素芹本人能干，王父打过来的钱她都给王丽存起来了，所以王丽到了成年之后，手上也有不小的一笔。 但是王丽没上大学。 这个不怪王父，王父其实也想让她上大学，是王丽自己，从小不爱学习，一拿起书本就头疼，结果高中没上完，就坚持出去打工了。 父亲是高官，女儿却早早地出去打工了，王父对王丽，心里头一直有愧疚。 张素芹也提到了这个：“他前几年回来，不还说对你有亏欠，亏欠怎么补，他又没时间，又不能给你更多的关心，不就体现在钱上？就给这么点，他也好意思。” 王丽听了就不说话了，她其实对王父，也有点埋怨。 她对王语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如果不是王语嘴巴甜会说话，他们姐弟两的关系，不会这么好的。她对王妈妈跟王语两个，其实都有敌意。 他们这样的家庭，彼此的感情都是很复杂的，王丽跟张素芹对王妈妈跟王语未必有足够的诚意，其实王语跟王妈妈对她们，也未必有十足的真心，王父夹在中间，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王语在王东屋里躺到了中午饭时间，一直等到他大伯母隔着墙头叫他。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好，也没有真的睡着，就那么迷迷糊糊地过去了，天有点热了，家里不比医院有空调在，他也不敢开风扇。 他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王东就来喊他：“大伯母喊你吃饭呢。” “唔……”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下来，对恋爱中的人来说，对方将醒未醒的时候的模样是很性感的，又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可爱。 王东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你这头发，是不是该理了？” 王语摸了摸，打了个哈欠：“嗯，理，下午就去镇上理。” 他的头发，真的已经很长了，他到了大杨树村之后，还没理过发呢。 他从屋里出来，张素芹笑着说：“别走了，就在我们家吃。” “不了，”王语声音还有点困意的哑：“我回去吃，大伯母已经做好了。” 他回到他大伯母那儿吃了午饭，这顿饭他大伯母做的特别丰盛，他们三个人，却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王语擦了擦嘴巴，说：“做这么多，我可吃不了。” “能吃多少是多少，”他大伯母说着，又给了他一个馒头：“这馒头白，是从镇上买的白馒头。” 王语已经吃了一个了，他刚出院，胃口不大好，这个勉强吃完了，没想到刚吃完，忽然拉肚子了。 这下把他拉的，蹲在厕所里都快站不起来了，尤其是夏天天热，茅厕里臭气熏天，他出来的时候都有点晕乎乎的，赶紧去冲了一个澡。 他大伯母紧张坏了，以为他又要去医院。 “可能肠胃一时有点不适应……”王语讪讪的笑了笑，突然想起来自己回来的时候，趁着王东搬东西的时候吃的那根冰棒。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别在拖出什么毛病来。” “没事，哪有那么娇贵。” 他大伯母就笑了，说：“经过上次那件事，我可是留下阴影了，到现在想起来，还怕的要掉泪呢。” “没事，我可不是林黛玉，不是十级八级的大风，可吹不倒我。我去换个衣服，让东哥带我去镇上理个发去。” 他出了门，发现张素芹他们家门口，停着两辆车，除了王东那辆之外，还有一辆。 这车他认识，是何力的。 果不其然，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何力的笑声，他进去，笑嘻嘻地打了招呼：“你好。” “王语啊，”何力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忘了把你的喜帖拿过来了，你看看我这脑子……” 王语就笑了，问：“什么喜帖，谁的？” “他的，”王东笑着指了指何力：“他要结婚了。” “这么快？”王语很吃惊，这话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似乎有些不妥。何力有些尴尬，笑着说：“这不是家里两老想让我早点结婚么……” 那也有点太早了，这才几天…… “什么时候啊？” “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