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跟我说话!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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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往胃里又按了按,瘫在桌子上,认真思考着宇宙大爆炸和自己短暂的十七年人生。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传过来。 又有人尿频了。 于笙现在看什么都比蒙题有兴趣,打了个哈欠,随意往外扫了一眼,正自暴自弃地盘算着要不要干脆放过自己睡一觉下午再蒙,视线忽然一停。 一件挺眼熟的黑衬衫飘了过去。 又飘了回来。 于笙拿胳膊肘撑着桌面,稍微坐起来了点,挑挑眉毛,隔着半掩的门和外面的黑衬衫遥遥对望。 严重缺觉加上被系统虐得有点停滞的思维重新缓慢转动。 于笙斟酌着他盯着自己的视线,仔细在身上找了几遍,确认了自己既没扣错扣子也没忘拉裤子拉链,有点迷茫地抬头。 隔了三秒钟,于笙忽然隐约意识到了对方是在看什么。 于笙低头,看了看自己正戳着胃的手。 他胃一直不怎么好,稍微饿一点儿就疼,也不厉害,就是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现在的感觉他也很熟悉,其实就是吃完那半个煎饼又饿了。 ……但这个动作又确实有点儿歧义。 在不明情况的外人看来,他早上吃了煎饼,现在捂着胃,脸色估计也不太好。 稍微联想能力强一点的人,都显然会觉得他是吃煎饼把肚子吃坏的。 于笙斟酌两秒,慢慢挪开左手,放回桌面上。 他看这个黑衬衫确实不顺眼,但煎饼是无辜的。 还是不能对不起那半块劳苦功高的煎饼。 大概是叫他猜中了,黑衬衫看了他一阵,终于转过身,脚步声重新由近及远,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于笙立刻收回手戳上去,坐没坐相地趴回桌子上,低头埋进手臂里,长长呼了口气。 下回出门前还是应该泡袋方便面吃的。 “笙哥,笙哥……” 这次的动静有点大,边上坐着的段磊察觉到他的异样,有点儿担心,压低声音:“你胃又疼了?” 于笙不想打扰他,按了按胃,摆摆手:“没事,好好考你的试。” 他们两个的声音不高,搁在三中的考场上都不会有人在意,这会儿却还是毫无悬念地招来了监考严肃的批评:“不准说话,自己答自己的!” 段磊有点着急,就要站起来:“老师,他胃疼——” 于笙扯了他一把,把人撂回了椅子上。 监考皱紧了眉来回打量,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也有点不放心,快步走过来:“要不要紧?还能考试吗?” 于笙咬牙:“能。” 他还没见过这么没人性的题库系统,久违的胜负欲被彻底激了起来,原本准备出去透透气的念头也压了下去,一定要把这一千道题全蒙完。 他的态度异常坚持,监考犹豫一阵,还是没有多劝,只是嘱咐他如果再不舒服就立刻举手。 于笙点点头,磨着牙根重新抄起了鼠标。 段磊不明所以,被他带病坚持答题的热情激励得热血沸腾,也跟着一咬牙,重新埋头扎回了浩浩荡荡的题海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于笙攥着鼠标和系统对刚,频率和排列组合都彻底进入了熟练稳妥的节奏,一页接一页往后刷。 一千道题,九个科目每科一百道,加上一百道跨科目选做题,他凭惯性蒙完了大半,正要翻页,门口忽然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整个考场都跟着抬了头。 于笙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为所动,握着鼠标,继续全神贯注往下蒙。 敲门的人没露出身影,在门口低声跟监考老师说着话。 听不清内容,在这个年纪尤其少见的低沉嗓音让空荡荡的走廊一拢,浑厚磁性得像是直接往手里塞了个话筒,还连着个品质相当高的低音炮音响。 不少小姑娘都忍不住放下笔,悄悄往外面瞄个不停。 于笙顶烦这个,用力揉了揉耳朵,掐着心跳算时间,不早不晚地点中了下一个选项。 监考回头看了眼考场,像是因为什么有点纠结,抬头跟外头的人轻声说着话。 语气还挺客气,有商有量的,一点儿都没有监考时候的严肃刻板。 外面的人挺坚持,低声说了几句,依然没离开。 答了两个小时的题,正是最容易懈怠疲惫的时候,整个考场都被门口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都忍不住探头往外看热闹。只有于笙依然沉浸在和系统的斗智斗勇里,朝着最后三百道题发起了冲锋。 门口的交涉终于隐约有了结果。 监考回头看了看,为难地让开了条缝,门稍稍拉开。 黑衬衫的一点儿边跟着冒了出来。 …… 难得一见的景象在摄像头下一览无余,立刻引起了监控室里教育处主任的注意。 能在全校广播坦然念出违纪学生游戏ID的无疑都不是寻常主任,整个三中的所有考场里,喇叭忽然哗啦啦响了两声,教育处主任威严的嗓门就响了起来。 “高三楼,高三楼七楼10号考场——对,拎着粥的学生家长,门外往里进那个。” 教育处主任很看不惯这些连送饭都要送到孩子嘴边上的学生家长,一直坚信现在的学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骂不得打不得,就都是这么被惯坏的。 监控和喇叭安了就是用来起到震慑作用的,教育处主任敲敲话筒,语重心长:“现在是考试时间,溺爱也要有度,不能打扰正常的教学活动。实在着急就把你们家孩子带出去,外人一律不准进考场,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笙哥:听说有人要溺爱我:) 第6章 第六章 于笙皱了皱眉,从和系统的酣战里短暂抬头。 黑衬衫卡在门口,手里拎了两杯粥,那点欠揍的懒散架势难得的被天降点名震得散了大半,正抬头看着言辞铿锵的扩音喇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黑衬衫仰了会儿头,视线挪下来,带着“贵校平时也这么牛逼吗”的疑问越过一众机位,径直看向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于笙。 于笙:“……” 段磊坐在边上,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 他有点近视,这儿离的距离太远了,看不清门口的人具体长相,只知道肩宽腿长一米八五往上,好像是戴了眼镜,穿着件很显然价格不菲的、充满了职场精英气息的黑衬衫。 要不是手里拎着的那两杯一看就来自粥员外南门外大街店的小米粥,估计还能更精英一点。 不管怎么说,这种存在哪怕只是看起来,就和他们这群穿着校服满楼道乱窜的高中生显然不是一个阶级。 段磊看看门口看看于笙,咽了口唾沫,仔细措辞:“笙哥,你爸爸……这么年轻啊?” 于笙迎上黑衬衫的视线,面无表情深吸口气。 饱经摧残的鼠标终于不堪重负地咔擦一声,碎了 两分钟后,于笙手上贴着两个创可贴,身心俱疲地站在了空空荡荡的走廊里。 鼠标坏了得重新换新的,那个机位现在也不能用。在教育处主任不动弹就再念一遍的恒心毅力下,于笙还是硬生生把一口血咽回去,一闭眼一横心出了考场。 黑衬衫早被震撼得退出去了,拎着两杯粥,正站在外头等他。 大概是也没料到事情能闹得这么大,他看见于笙,张了张嘴,难得的轻咳一声:“那个——” 于笙头发丝都写着冷漠:“爸爸?” 黑衬衫:“……” 这天到这儿仿佛就没法聊了。 于笙扫了他一眼,看见那两杯粥,闭了下眼睛,压了压直往脑门上顶的暴躁火气:“我胃疼跟你没关系。” 黑衬衫微怔,扬了下眉峰。 “你用不着——” 于笙张了下嘴,又觉得这么说话莫名就有点儿太过自作多情的意思,剩下半句话就又咽了回去,硬邦邦地冷淡撂话:“我一饿就胃疼,你别误会人家煎饼。” 黑衬衫张了张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于笙看他笑就来气,话也说清楚了,转身要回考场,手臂却又被人轻轻拽住。 不等他发作,一只手已经按上他头顶,不紧不慢拍了两下,沉甸甸的两杯小米粥跟着落进他怀里:“听话。” 于笙身上微僵。 他已经很久都没听过这个词了。 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尾音藏着点挺懒散随意的好脾气纵容。 覆在头顶的手温暖干燥,一点点温度透过发顶落下来,混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红茶香。小米粥还有点儿烫,隔着衣服贴在胃上,胃里丝丝拉拉的抽疼也莫名跟着轻下来。 于笙抱着那两杯小米粥,短暂地晃了会儿神。 没等他回过神把粥扔回去,黑衬衫已经收回手,及时撤出了他能出手的最短半径。 于笙自觉不是个太暴力的人,把粥换到手里,没好气扫了他一眼:“考着试呢,没打算跟你动手。” 黑衬衫莫名被教育处主任升了个辈分,挺尊重角色,依然谨慎地站在他一米开外,欣慰点头:“好孩子。” 于笙:“……” 考完试大概可以约个架。 直接动手,往死里打那种。 监考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他那个机位的鼠标已经换好了。 于笙不想再把下午的宝贵时光也投入到这种毫无意义浪费生命的事情上,揉揉太阳穴准备回去继续刷题,目光扫过又恢复了之前懒散架势靠在走廊的黑衬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了下。 南门外大街离这儿不太远,翻墙倒是就能到。可考着试中途翻墙跑出去买两杯粥,哪怕于笙从来都不以及格为目标,也没见过这么随心所欲的操作。 尤其对方看起来还挺像个好学生。 于笙自己的成绩始终稳定在及格线下,但从来都尊重成绩好的学生付出的努力。三中为数不多好好学习的学生都是靠他罩着,才有了一片专心学习的空间。 于笙看了看时间,又看向依然悠闲靠在走廊里的人,忍不住皱了下眉:“你不考试吗?” “考。” 黑衬衫揉揉额头:“系统太变态,速度一快就得重新答,烦得受不了了,出来透透气。” 于笙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居然也是个学渣。 光看脸,他还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跟他有同样的困扰。 大概是刷题刷得实在太过崩溃,忽然就有人跟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于笙莫名生出了点儿惺惺相惜的冲动,原本的气也消了大半:“你也被拦了?” “十三次。” 黑衬衫轻叹口气,注意到了他用的“也”字,同样有点儿意外的扬眉,“朋友,你也这么卡?” “十三次你都不找找技巧……” 于笙无奈,给他传授经验:“掐着脉搏答题就行了,六次心跳一道题,正好不被拦,还能卡时间。” 为了不给考生明确的时间概念,题库全屏显示,根本没有读秒的地方。于笙试过看考场的表,谁知道那个混蛋静音石英钟秒针居然是匀速转圈的,根本掐不准五秒钟是到哪儿。 已经彻底推翻了之前对黑衬衫的学霸猜测,于笙扫了他一眼,撸起袖子:“脉搏你会摸吧?” 少年还没开始正式抽条,骨骼偏细,清瘦的手腕从袖口里露出一截。 一点儿都看不出揍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力道。 黑衬衫扬了扬衫眉。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狭长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饶有兴致地一点点弯起来。 “不会。” 他靠近过去,轩挺宽展的肩背倾下来,主动伸出手,嗓音低沉:“你教教我?” 于笙:“……” 这人总是能有本事在自己刚不想揍他的时候,重新提醒自己他究竟有多欠揍。 刚被系统卡出来了七次,于笙看着面前这个卡出来十三次还不开窍的勇士,调整了下心态,扯过他的手腕,抓起另一只手对准了按上去:“找着没有?” 男孩子的手修长,骨骼清晰分明,指节和掌心的皮肤抵在一块儿,迅速染上彼此的温度。 黑衬衫蹙了下眉,抬眼:“手怎么这么凉?” 于笙深深深深吸了口气。 教他刷题计时,他不会把脉,教他找脉搏,居然还嫌他手凉。 这个人真是欠揍到一定程度了,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凭着这张脸创造的奇迹。 再一次默念着对方被卡了足足十三次,于笙没搭理他的话,按着他的食指中指往下怼,怼一下问一个字:“找,着,没,有?” 察觉到了少年身上濒临爆炸的磅礴杀意,黑衬衫及时点点头,言简意赅:“找着了。” 于笙功成身退,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回了教室 三个小时一分一秒地过完。 几乎有点庄重地蒙完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于笙点下提交,一把扔开鼠标,把自己重重扔回了椅子里。 上午场结束的铃声响起来。 快被铺天盖地的题量折磨疯了的学生们瞬间涌出了各个考场。 三中熟悉地形的直奔食堂,浩浩荡荡宛如蝗虫过境。过来考试的省重点学生有专门安排午休的教室,大都带了午饭,正边填肚子边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天的考试题目。 题库不禁止跳科回答,也不限制答题顺序。有不少人试图记住答案出来对照,一碰面才发现每个人的题目顺序都不一样,加上题量太大、知识点太散,根本无从下手,也只能遗憾作罢,又埋头看起了下午几个科目的复习笔记。 于笙没跟大部队挤,瘫在椅子里,专心致志地神游回了会儿血。 “笙哥,笙哥?” 段磊过去拿了书包,帮他把衣服一块儿带了回来:“你胃还疼吗?用不用再歇会儿?我帮你买点儿吃的?” 于笙揉揉手腕,摇头:“不用,都蒙完了。” 他起身,扫了一眼那两杯空了的小米粥杯子,脚步顿了下,一块儿带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平时其实一点都不爱喝粥,总觉得连汤带水的不过瘾,不如米饭面条馒头吃起来带劲。 但今天的小米粥炖得确实尤其不错,软糯清甜,还放了不少红枣。他一边答题一边咬吸管,居然不知不觉就把两杯粥都给喝完了。 胃里有了东西就不觉得疼,于笙揉揉盯着屏幕盯得发酸的眼睛,套上外套:“走吧,去吃饭。” “好好——笙哥你这么快就蒙完了?” 段磊赶紧小跑着跟上去:“我后面实在答崩溃了,就想凭着感觉蒙,结果快也不行慢也不行连号也不行,我就又回去老老实实地做题了。” 他有点泄气,揉揉头发:“我估计就我这个速度,就算今天答一天也答不完……” 于笙套着校服往下走,听见他的话,脚下忽然一顿。 段磊茫然地跟着停步:“怎么了……忘东西了?” “……” 于笙一阵头疼,闭上眼睛,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没事。” 一千道题,答不完当然是有可能的。 题库系统当然也不能强行把人留下,不把题目全答完就炸电脑。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不睡一上午,按答不完题直接交卷,非得老老实实把一千道题全蒙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笙哥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学渣,琨神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学霸。 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第7章 第七章 意识到自己白蒙了一千道题,于笙一整个午饭都没能吃好。 段磊端着盆鱼香肉丝,坐边上苦口婆心给他开导:“人类的本质就是这样的。在你克服艰难险阻闯过很多关之后,为什么闯关这件事就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就必须要刚完它……” 于笙走着神,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蛋炒饭。 抛开人类的本质这种问题不论,他现在也隐约发现自己确实有个毛病。 什么事一旦开了头,哪怕其实能停下,也必须得凭着惯性做到完。 就比如考试其实不非得答满一千道题,两杯粥不非得都喝完,这盘不知道炒完放了多长时间的蛋壳炒饭其实也不非得都吃下去。 “这就是人性!笙哥,你想想!” 段磊还在絮絮叨叨开导他,越说越慷慨激昂:“你要的不是结局,是这个挑战的过程!你战胜了它——呸,怎么又是钢丝球……” 他骂了一声,挑出根钢丝扔到一边。 三中食堂的态度其实很不端正,饭里吃到什么都不奇怪。于笙习以为常地嚼碎了一片蛋壳,混着饭一起咽下去:“补铁。” 段磊:“……” 哪怕再粗神经,他到现在也发现了于笙的不对劲,探身看了看,抬手摸过去:“笙哥,你怎么了……发烧了?” 于笙皱了下眉,拍开他的手:“没有,吃你的饭。” 他就是有点烦。 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居然真的蒙满了一千道题。 这种烦来得莫名其妙,像是拔完智齿剩下的那个窟窿,每天都空着习惯了,也没觉得怎么不对,有一天忽然长合了,反而怎么嚼东西都不舒服。 于笙深吸口气,手上用了点力气,勺子在米粒里压了压。 ……到底怎么会有人闲到考试中间看见个人胃疼,就跑出去买粥的? 这么一走神,他又吃着了一片蛋壳。 有点大,划得牙床疼了下,于笙下意识舔了舔,舌尖跟着沾上一点腥甜。 恰巧段磊也在想这回事,一边往嘴里扒着鱼香胡萝卜丝,一边感慨:“那大哥居然也是考生。服了,这成绩得渣到什么样儿,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 于笙吮了下血,抽了张纸巾把蛋壳吐出来,揉揉太阳穴:“人各有志,少管闲事。” 段磊立刻鼓掌捧场:“好,真押韵。” …… 于笙决定中止这段聊天。 下午场快要开考了,不少学生已经赶回去争分夺秒地复习。于笙扔下勺子,又抽出张纸巾:“要开考了,你不回去看看书?” “脑袋都大了,不看不看,爱考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吧。” 段磊的学习热情永远超不过三个小时,好好答了一上午题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自暴自弃摇头:“反正看了也记不住,最多就是看到这道题的时候,想起我曾经看过这道题……” 于笙没答话,擦干净自己面前那一片桌子,把碗筷勺子摞在了一块儿。 段磊早适应了他有始有终的习惯,拎起书包,等着于笙慢悠悠站起来,一块儿往外走。 他天生话多,别人都烦得不行,只有于笙大部分时候有耐性听他逼逼。放了暑假各回各家,这几天没人说话已经快憋疯了。 好不容易又看见于笙,段磊感动得要命,嘴一刻都闲不下来,跟在他身后低声八卦:“笙哥,那大哥你认识吗?叫什么?哪个山头的人物啊……” 于笙毫不犹豫:“不知道。” 段磊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想着认识认识呢,这么装逼的要不是真大神,估计就是一方大哥了。” 于笙对大神和大哥都没兴趣。 他刚吃了饭,现在血液都供应着胃消化那一盘内容物不明的蛋炒饭,比上午困得还厉害,半阖着眼打了个哈欠:“真不认识,今天早上遇见的。” 他说着话,自己也不由诧异了下。 要不是段磊问,他居然都没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黑衬衫究竟叫什么。 知道也没什么用。 他们不是一个学校,之前他对这人也没有任何印象,估计也就是这次考试碰巧分到一个考场,考完也就各回各家江湖不见了。 大概是确实困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于笙脑海里一晃即过,最后只剩下那只按在他头顶的手。 微温,力道不轻不重,好像还揉了两下。 于笙下意识抬手照脑袋顶上摸了一把。 段磊被他的动作拐了下,也试着往头上摸了摸,立刻烫得嘶了一声:“我靠,这太阳也太晒了吧,我说我怎么好像闻着一股糊味儿……” 于笙倏地回神,收回了那只手。 ……真是脑子不清醒了。 都他妈怪昨天晚上那个白银代练。 眼看就要回到高三楼,于笙停下脚步,突兀地折了个弯往回走。 段磊吓了一跳:“笙哥!你干嘛?这么大太阳人都快熟了,好歹等凉快点儿再走啊……” “困死了,回去睡觉。” 于笙眯着眼睛,摆了下手,把校服领子拉起来:“考试加油。” 段磊茫然:“哦、哦,谢谢……” 于笙顶着太阳越走越快,转眼把那幢楼抛在了身后。 太阳火辣辣的,照着人往死里晒。他胸口那股强烈的烦躁一点点淡了,重新空下来,剩下一点困得头疼的茫然。 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地面,乱七八糟的画面从早就淡忘的记忆里跳出来,带着声音,在他脑海里轮着放小电影。 “是你阿姨的心意,收下吧,特意给你买的礼物。” “钱打到卡上了,缺了就说,表现好一点,不要老是惹麻烦。” “小笙,想吃点什么?今天你是贵客,想吃什么就让你叔叔去买,不用跟我们客气……” …… 于笙用力闭了闭眼睛,没忍住:“……操。” 都过去那么久了,明明早都忘了的。 罪魁祸首显然是那个神经病的黑衬衫。 于笙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过已经远离了他们那个考场,转身想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把。 整个三中默认的规矩,背后拍人肩膀是件挺危险的事,严重程度堪比挑衅,原则上允许直接动手。 于笙正烦得不行,条件反射扣住肩膀上那只手,退步沉肩往他肩窝一顶,向上锁住那条胳膊,狠狠一绷劲,就把人带着风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于笙扯起袖子,语气冷下来:“又打的哪天的架?排队了吗——”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 罪魁祸首的精神病躺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身上那件板正的黑衬衫被过于粗暴的动作扯开了两颗扣子,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他居然还在被过肩摔的时候找到机会摘了个眼镜,拿在一只手里举着,仰头看他,有点迟疑:“……算插队吗?” …… 十分钟后,于笙阴沉着脸把人拎回宿舍,翻出一管烫伤膏扔了过去。 黑衬衫扭着脑袋照镜子,努力想看看自己脖子究竟烫成了什么样,一边小心翼翼地碰,一边疼得轻轻吸气。 碰一下嘶一声。 声音还挺大,戴上耳机都挡不住。 耳朵里塞着Bose的蓝牙降噪耳机、仰在床上的于笙:“……” 他重重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劈手躲过那管烫伤膏,抬起手。 …… 隔了半秒,于笙冷漠出声:“坐下。” 居然还比他高了半个脑袋。 欠揍。 黑衬衫很配合地坐下,拄着桌面低头,方便他帮忙涂药。 烫伤膏的质感有点儿像淡绿色的果冻,于笙往手上挤了一大堆,草草揉了两下摊开,啪地糊在他脖颈上。 黑衬衫肩颈跟着绷了下,没出声。 他刚才还疼得要死似的抽气抽个不停,这会儿安静了,于笙反倒有点不习惯,皱皱眉:“又不疼了?” “……疼。” 黑衬衫唇色都有点泛白,缓了口气如实开口,拧身朝他笑了下:“你涂吧,我忍着。” 很隐忍很坚强,深明大义海纳百川,画面非常感人。 于笙:“……” 于笙毕竟还是个有良心的问题少年,终归没下得去手,沉着脸放轻力道,把剩下的药膏替他涂在了烫红成一片的脖子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嗡嗡的风扇声。 于笙把最后一点药抹完,扯了张纸擦干净手,准备轰人,视线又向下落在他背上。 阳光下没看清楚,那件衬衫上其实也沾了点灰尘,挺高级的布料蒙了一层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笙毛病又犯了,扯着准备站起来的人按回椅子上,替他拍背后的土。 黑衬衫:“嘶。” “嘶什么嘶。”于笙冷冷戳穿,“摔着你了?” 对方甚至有余力在他过肩摔的时候摘眼镜,身手不会比他差到哪儿去,根本就不可能真摔着。 唯一玩儿脱了的大概就是真躺到了地上,被起码四五十度的地表温度差点烫熟了脖子。 装居然也不装得敬业点,嘶的时间都不够加个破折号。 于笙烦得不行,压着脾气一下下替他拍背上沾的灰。 这人假摔得太敬业,身后一大片沾的全是灰尘。于笙一路从肩膀替他拍到腰间,正要继续往下拍,头顶又忽然一沉,覆上了点儿熟悉的重量跟温度。 黑衬衫拧过身,一只手落在他头顶上。 他一只手还拄着桌子,姿势有点别扭,幸好手长胳膊长,这么抬起来,居然也堪堪够得着。 于笙整个人瞬间又僵了。 “好了,我的错。” 黑衬衫看着他,镜片后的狭长黑眸弯了下,那只手停在他发顶,好脾气地揉了两把:“下次让你真摔,别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琨神:不能再拍了,再拍就拍到屁股了:) 要赶个火车,下一更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应该能在五点之前! 说到做到,这章抽红包哇朋友们!! 第8章 第八章 于笙觉得这个人一定有病。 怎么会有人自来熟到这种让人忍不住想往他脸上送拳头的地步的。 头上那只手还没挪开,于笙动了下胳膊,莫名地没抬起来。 于笙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手拿开。” 他这个仿佛被人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的反应引起了黑衬衫的兴趣,迎难而上,试探着又揉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人就闪电地向后一仰,悬之又悬地躲过了于笙迎面砸过来的凌厉拳风。 黑衬衫撑着凳子往后仰,晃晃悠悠抵着桌面,抬起头,看起来还想说话。 掉漆的木凳子两条腿撑在地上,年久失修,跟着他的动作嘎吱作响。 于笙转身就走,替他开门。 有点陈旧的门板重重砸在门后的铁质衣柜上,在没几个人的走廊里硬生生震出了循环往复的回响。 黑衬衫张了张嘴,没再出声。 原本的姿势的难度有点大,他后背硌在桌沿上,凳子又往后倚了倚,屈起条胳膊拄住桌面。 于笙把门敞得更开了点。 察觉到了他送客的坚决意愿,黑衬衫扬了下眉峰,拄着桌面的手臂使力,准备站起来。 …… 下一秒,凳子最后不堪重负地嘎吱一声。 然后突兀地哗啦碎成了一地。 黑衬衫:“……” 于笙:“……” 于笙扶着门框,看着坐在一地凳子零件里难得懵逼的黑衬衫,沉默几秒,抬手蒙上额头,肩膀轻颤了两下。 “不是我,是凳子动的手。” 黑衬衫这回是真摔着了,连眼镜都没顾得上摘,懵了一会儿才回神,扶着腰往起站:“用赔吗?说实话我觉得它其实还能拼起来,就是需要点儿工具……朋友,你能等我走了再笑吗?” 于笙对他的要求不为所动,靠着门,肩膀抖得厉害。 黑衬衫轻叹了口气,自己拍拍裤子蹲下来,把散成一摊的木条往起攒了攒。 他身高腿长,这样半蹲着居然也莫名显出些潇洒,衬衫腰线收束起利落皱褶,脊背线条也随着动作被勾勒得清晰分明。 可惜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这样挺帅的自知,依然蹲在地上,一门心思和满地的凳子腿较劲. “行了。” 于笙笑够了,随手揉了把眼睛过去,语气难得的好了点:“十块钱的事,不用管了。” 凳子是宿舍配的,算是学校财产,弄坏了还是要赔偿的。 这东西实用性很强,在一代又一代三中学子的手里被抡起来砸中过无数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窗户、铁门和人头,什么时候坏是个很随缘的事。总归赔偿也要不了多少钱,还没人因为这个计较过。 但黑衬衫显然不这么觉得,依然很执着地捡起两块木头,试着往一起拼:“十块钱呢,不少了。” 于笙扫了一眼他身上那件至少值两百个凳子的衬衫:“你不去考试,就在这儿修凳子?” “按你教的答完了。交卷之后在你们学校里迷失了方向,想要礼貌地问个路,然后被人抡起来扔在了地上。” 黑衬衫好不容易把那些零件试着拼上,颤巍巍拿手扶着,没回头,修长手掌长了眼睛似的探到背后:“有锤子吗?牛津词典也行。” 于笙:“……” 于笙决定让他继续迷失方向下去,不再废话,翻出把扳手递给他,找了张下铺躺下,顺手抽了本书盖住眼睛。 风扇嗡嗡响着,送来一缕挺清凉的风。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盘踞在胸口的莫名烦躁火气好像也隐隐约约的消了。 “考虑到你不喜欢被人拍肩膀,我们是不是应该互相通一下名字?” 黑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