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张勆不出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唐梦芙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羞又气。你想的美,我才不让你偷呢! 唐茉的声音越来越高了,唐梦芙忙推开门笑道:“五姐姐,我在这里。” “八妹妹。”唐茉看见她,忙提着裙子跑过来。 侍女见唐梦芙自己推开门了,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唐茉过来了。 “八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齐国公府的侍女硬说你不在?”唐茉冲棋室里仔细看了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并没其他人,奇怪的问着唐梦芙。 唐梦芙嘻嘻笑,“我一个人在这里研究棋局,怕有人吵,所以把门关上了。齐国公府的侍女听里面静悄悄的,肯定就以为没人了。对了五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她们呢?没和你一起么?” 唐茉沉下脸,“别提了。我没和她们一起。” 唐芊、唐苒以嫡女自居,一向对唐茉有些看不起。唐荭是随着父母在外居住的,嫌柿子巷的姐姐们寒碜,连唐芊、唐苒都不怎么热络,唐茉就更看不上了。唐茜倒是身份和唐茉一样,可唐茜是个书呆子,到这里之后遇着几个闺学的同窗,便和她们一起吟诗作赋去了。唐茉一个人落了单。 唐茉很不高兴,便要找唐梦芙。听人说唐梦芙在棋室跟人赌棋一直没出来,她便一直找到了这里。 唐梦芙安慰了唐茉几句,道:“五姐姐,咱们走吧。” 唐茉见唐梦芙手里拿着卷画,便想要伸手拿过来看,“八妹妹,这是什么?” 唐梦芙笑的和气,却不递给她,“这是我方才赌棋赢的一幅画。” “这么小气,我不过是想看看罢了。”唐茉见唐梦芙连看都不让她看,生气的哼了一声。 人人都看不起她,就连这个才从豫章老家到京城的小堂妹都看不起她! 唐梦芙和唐茉一起回到园中,一路之上,都有人用或是羡慕或是惊艳的目光瞧着唐梦芙。看看,这就是和张洢赌棋赌赢的那位唐姑娘,她手里拿的是石榴图,张大将军母亲的陪嫁之物…… “请问是唐八姑娘么?唐八姑娘,定国公和杨夫人想请您到定国公府一叙。”有侍女陪笑向唐梦芙见礼。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来参加芙蓉宴的女孩儿们都有意无意的往唐梦芙这边看。 唐茉激动的拉了拉唐梦芙,“八妹妹,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请你过去呢,多大的体面!你快收拾收拾过去吧,对了,你一直在老家,没见过世面,五姐姐陪你一起过去……” 唐梦芙抬手制止,不许唐茉再唠唠叨叨的说下去。 唐茉讪讪的闭了嘴。 “我就不过去了。请你转告定国公,这幅石榴图是我赌棋赢的彩头,我不卖,无论他出价多高我都不卖。”唐梦芙声音清脆娇柔。 因众人都看着她,异常安静,所以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当场惊呆。 这位唐八姑娘果真聪慧绝伦,定国公不过差个侍女请她过去,她便把定国公的意图猜到了。她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管定国公府是如何的权势,当着这么多的人,就把定国公给回绝了。 这位唐八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侍女脸红了白,白了红,厉声道:“国公爷有请,唐八姑娘真的不给这个面子么?” 唐梦芙不假思索,“定国公想要的无非是石榴图罢了。这幅石榴图我喜欢,一定不会割爱,去了又有什么用?” 唐茉急得拉拉唐梦芙的衣襟,想劝她不要和贵人作对。唐梦芙澄如秋水的目光横过来,唐茉心里一寒,竟然不敢再作声。 那侍女也是豪门之奴,自出世以来还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拒绝奚落,冷笑几声,赌气转身走了。 众人看着唐梦芙的目光,已经有几分痴呆了。 这位唐八姑娘可真厉害…… 侍女匆匆回了定国公府。正院厢房之中,定国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张洢跪在地上哀哀痛哭,杨氏眼圈发红,柔声劝着定国公,“国公爷莫急,把那幅石榴图从唐八姑娘手中买回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27章 “你也是糊涂了, 竟拿石榴图让她去赌棋。”定国公是名相貌斯文白净的中年人,平时看上去也算风度翩翩,这时脸色却很不好。 杨氏身姿柔弱, 大而媚的眼睛中充盈了泪水, 更显得楚楚可怜,“事情是我做错了, 国公爷怪我,我也没话说。唉, 都怪我今天身子不爽快, 阿洢差人来要样古董, 我想着她从前赌棋从没输过,不过拿着石榴图过去作作样子罢了,便没当回事。这石榴图是我让人拿过去的, 全都怪我,国公爷罚我吧。”委委屈屈的便要曲膝跪下。 定国公叹口气,伸手扶住她,语气温和多了, “身子又不爽快了?” 杨氏声音低低的,更显着无比委屈,“国公爷也知道的, 每到这一天,我身子都会不爽快。” “欺负人,呜呜呜,明明是张家的盛会, 我娘这天只能装病。”张洢哭出声来。 杨氏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那样子真是又柔弱,又坚强。 定国公心生怜惜,安慰的道:“以后会好起来的。” 杨氏贝齿轻咬朱唇,意意思思的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张洢拿帕子拭着泪水,“呜呜呜,这都多少年了,我娘对张家上上下下尽心尽力的,也没见伯祖父伯祖母给她个好脸色,也没有对她略好一点儿。爹爹,女儿替我娘抱不平!” 张洢不说这话还好,她一开口,定国公火气又上来了,声色俱厉,“你还有脸哭!你把石榴图都赌输了,今天的事都是因你而起,你不反思反省,还有脸哭!” 定国公平时对张洢极为宠爱,从没有这般疾言厉色,张洢不服气,又有些害怕,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儿没把杨氏心疼死。 “国公爷,石榴图赎回来就行了。”杨氏含泪相劝。 定国公很是烦恼,“也不知这位唐八姑娘会开口要多少。夫人,你去准备十万两银票给我。” “十万两?”杨氏惊呼。 张洢也吓了一跳,哭声都小多了。十万两?她不就和唐梦芙赌了次棋么?就要害得她爹拿出十万两的银票? 定国公忧心忡忡,“这位唐八姑娘赌棋能赢了阿洢,一定不是平常人。唉,若她奇货可居,索要高价,也不知十万两能不能打发了她。” 杨氏眼中闪过不忿之色,“不就是一幅石榴图么?怎么就至于要卖十万两银子了,简直是抢钱!” 定国公苦笑,“这时候还在乎银子不银子的么?能把事情摆平便谢天谢地了。” 见杨氏站着不动,定国公皱眉催促,“夫人,快拿银票去。” 杨氏目光躲闪,“国公爷,家里……家里怕是一时之间拿不出十万两银票……” “你说什么?”定国公呆了呆。 杨氏狠狠心咬咬牙,柔声道:“国公爷,家里怕是拿不出这十万两的银票……” 定国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目光之中尽是诧异之色,“这怎么可能?太夫人每年拿五万两银子给我零用,这笔钱我年年都给了你,我不过是偶尔买张古琴买幅字画,能用得了多少?” 十三年了,每年五万,共有六十五万两银子。粗略算算,定国公觉得他自己每年最多花上个两三万,那么,这六十五万两银子应该还剩一半。就算他记错了,也不至于差得太多,无论如何不至于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杨氏眼泪汪汪,“国公爷,我还能骗您不成,家里真的是拿不出来十万两银子。这些年来,阿劼身子不好,要请医延药,阿洢又不能输给那些名门贵女,要学各项才艺,学费贵得吓人……” 杨氏说着说着就吓得哭了,梨花带雨一般。 定国公心中不忍,烦恼的挥挥手,“算了,银钱不过是些小事,不值得这样。”想了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要了纸笔写下封信,亲手封了,叫过心腹侍女阿泉吩咐,“你这就去见太夫人,跟太夫人说我遇到难处了,求她老人家救急。事情都写在信里了。” 阿泉是名样子憨厚老实的侍女,恭敬的答应,“是,国公爷,婢子这就去办。”双手接过信,见太夫人去了。 杨氏极是不甘心。 这十万两银子虽然有太夫人给拿出来,可太夫人一向看不惯她,以后还不得把这十万两银子的帐算到她头上么?她一点儿好处没落着,凭什么白担了这个名儿。 “国公爷,那唐八姑娘就是个小孩子,听说还是由外地初到京城的,三千两五千两银子对她来说就是了不得的数目了。”杨氏委婉的说道。 定国公倒不在意具体数目,“只要能平息这个风波就好,三千还是三万,五万还是十万,都无所谓。” 杨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三千还是三万,五万还是十万,这些数字都差远了好么?唉,定国公真是从小生长在富贵乡,没吃过苦没作过难,他都不知道钱是多么的有用。 就在这时,侍女进来禀报,“国公爷,夫人,阿娟回来了。” 阿娟就是定国公方才派到齐国公府去的侍女。 定国公精神一振,“快让她进来。阿娟还带着位客人吧?那是位贵客,不可怠慢。” 侍女小心翼翼的道:“回国公爷,阿娟是一个人回来的。” 定国公拧起眉头。 杨氏目光阴沉。 侍女阿娟才一进门便觉察到定国公和杨氏那灼热而疑惑的目光,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婢子没用,没请到唐八姑娘!那唐八姑娘甚是无礼,她说国公爷让她来一定是要买石榴图,石榴图是她得的彩头,无论国公爷出价多高她也不卖……” “大胆!”杨氏勃然大怒。 阿娟吓得连连磕头,“婢子不敢撒谎,那唐八姑娘真是这么说的!” 杨氏气得脸色煞白,手脚冰冷,“国公爷,现在连一个外地来的小丫头也敢看不上咱们定国公府了。这个唐八姑娘是故意和定国公府作对的!依我说,咱们也不用和这小丫头歪缠,叫了她爹娘过来,和她爹娘说话便是。” “对啊,叫她爹娘过来。她爹娘就是外地来的土包子,到了爹爹这国公爷面前一定话都不会说了,那幅石榴图一定双手奉上,连钱都不敢收!”张洢直起腰身。 定国公沉着脸呵斥,“没让你起来,你老老实实跪着,不许乱动。” 张洢被定国公这般责骂,羞得以手捂脸,大滴大滴的泪水自指缝间不停流落。 杨氏虽然心疼,但定国公正在气头上,含着一包眼泪,也没敢为张洢说话。 定国公稳稳心神,仔细问了阿娟几句话。阿娟很想趁机告唐梦芙的状,但在场的人实在太多,阿娟也不敢说谎,便把唐梦芙如何拒绝的话一一回了,“……她狂的很,说国公爷想要的无非是石榴图罢了。她一定不会割爱,来了也没用,就不来了。” 定国公问清楚了,烦恼的挥挥手,让阿娟下去了。 阿娟差事没办好,一直悬着心,定国公让她出去,她如释如重,忙磕了几个头,“是,国公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定国公在屋里踱过来踱过去。 杨氏悄悄看了他两眼,眼中闪过鄙夷之色。 这有什么难的?堂堂定国公还能被个小丫头给拿住了?不过是才从外地到京城、小门小户的人家,到顺天府叫个人同到唐家,三句两句一威胁,唐家人还不乖乖交出石榴图?哪里用得着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顺天府各处打点的钱,赏唐家的钱,不过几千两银子也就完事了。 杨氏鄙夷着定国公,忽然想起一个赚钱的门路。如果她把这件事揽过来,从定国公那里要来十万两,然后几千两子银子便把事情解决了,岂不是平空赚进了一笔大钱?杨氏自己没嫁妆,平时又大手大脚惯了,时常觉得日子紧巴,捉襟见肘。如果这回真能赚回九万多两银子,那她花钱可就方便多了,没准儿还能贴补娘家呢。 打定了这个主意,杨氏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国公爷,您别把自己给愁坏了,身子要紧。”杨氏款款走过去扶着定国公,柔声细语的宽慰。 杨氏正要提出让定国公人她十万两银子,由她出面来解决这件事,谁知侍女一脸惊慌的进来禀报,“国公爷,夫人,齐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和老夫人来了。” 定国公大吃一惊,“大伯和大伯母来了?快快有请。” 杨氏心中起疑,不知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来访。她心思微转,忙拉拉定国公的衣襟,指指还跪在地上的张洢,定国公瞪了张洢一眼,“以后再不许争强好胜随意和人赌棋了。若敢再犯,定不轻饶。” 张洢涕泣认错,“女儿再不敢了。” 定国公叹气,“你起来罢。” 张洢如蒙大赦,“谢爹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