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至于接生的产婆看诊的大夫之类,这些假造起来对滇宁王来说更没有什么难度了——大夫甚至都可以不用管,临到生产,说好的男娃变女娃,生完一个发现还有一个这种事不罕见,哪个产婆都可以嘚啵嘚啵说几出。 破绽不是没有,比如滇宁王当时为什么不大张声势地寻找,但可以圆过去,因为那个偷走孩子的宵小选择的时机太巧了嘛,很可能与刺杀滇宁王的凶手有关系,为了追查到这个凶手,所以采取了秘密的方式;也可以说是怕偷孩子的人狗急跳墙对孩子不利,刚出生的孩子,多弱啊,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总之,路是铺好了。 沐元瑜以后被“找”回来时只是个姑娘,朝廷就给封赏不过是点钱米,滇宁王如豁出去老脸替她争取,说心疼这个在外受苦多年的女儿,那一个县主的面子朝廷多半是愿意给的。 只是别说将来,就是眼下,这条路滇宁王也不想要她走了。 大概真的可能将有儿子了,心态就不一样了。 开始觉得有风险。 所以要断了她的路。 沐元瑜有点想问候沐家先祖——第一代滇宁王那么英武明睿,赤手空拳从流浪乞儿打拼出一个世袭王爵来,后代传承至今,怎么就歪成她便宜爹这种后宅宅斗风了?! 这都动的什么曲里八拐的心眼啊! 沐元瑜只是想着想着有一点暴躁,然而滇宁王妃叫她一问,直接爆发了,立起来喷火道:“我这就问他去!瑜儿别怕,他真敢对你干什么,我就敢跟他把官司打到金銮殿,看看谁怕谁!” “娘娘,您千万冷静——” 许嬷嬷原来只是默默呆在一旁,刚才的景况不适合她说话,但眼看滇宁王妃暴走,她不能再束手了,忙抢过来拦在头里,“娘娘,您现在去和王爷闹,能闹出什么呢,王爷要不承认,您也不能怎么样啊。” 滇宁王妃冷静了片刻。 旋即又杀气腾腾起来:“点人!把我们的人都带着,去圆觉寺把柳氏拖出来,怀的那阿物儿是男是女还把不准,姓沐的替他(她)早早地把埋伏都打好了,他敢动我的心肝,我就敢动他的!” 许嬷嬷忙又苦劝:“娘娘,柳夫人值得什么,您就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后院里那么些女人,王爷能令柳夫人有孕,自然能令那些女人有孕,现在去找柳夫人只是泄一时的愤怒,对咱们哥儿没有多大益处。” 沐元瑜先有点被吓住——滇宁王妃是真的宠她,没当过她的面如此没有顾忌地发这么大的火,但许嬷嬷一劝,这两句话的功夫她定了心神,也拦上去:“母妃,父王的动作虽快,我们察觉得也不算晚,您别难过,也别冲动,我们先商量着再说。” 两个最亲近的人都劝着,总算是把滇宁王妃劝得慢慢坐了回去。 但这天并没有商量出什么来。 因为滇宁王妃的情绪太愤怒,而沐元瑜的心情又太低落,两个主人都不能心平气和,单指望许嬷嬷是没有办法的。 从乐观的角度想,如果柳夫人这胎是个女儿,那滇宁王的这些防备可能也就像没发生过般,默默地过去了。 但这是没有用处的乐观。 问题的核心焦点从来不在柳夫人身上,只要滇宁王动了向沐元瑜下手的心思,那等到下一个女人有孕,这样的事势必还要再上演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泥萌藏龙卧虎,双胞梗也有人猜到了,只是不是送庙里的…顶着存稿浪完的压力今天还是双更了,一直吊大家胃口我有罪恶感,所以,明天就肯定双不了啦,等我工作忙完这几天再努力。|( ̄3 ̄)| ☆、第26章 心情再差, 晚间滇宁王回来的时候, 沐元瑜还得去见一见。 她见柳夫人的事瞒不了人, 要是回来就称病不出门了, 那滇宁王的疑心病说不得要犯。 饶是如此,滇宁王还是看出她不高兴了:“怎么回事?放你出去玩一天还玩出不乐来了, 和谁起争执了?” 沐元瑜勉强挤出笑容来:“并没有, 只是我先说了大话, 结果没有把狐皮给父王打回来,有点不好意思。” “就你那个打法, 见到小鹿也心疼,见到兔子也下不去手,能打回来才奇怪了。”滇宁王心情倒是不错,笑嘲了她一句, “罢了,父王就干领你这片心便是。” 沐元瑜“哦”了一声, 顺口般把见到柳夫人的事说了。 “我看夫人比在府里的气色要好些。” 滇宁王没有说话。 沐元瑜挨了一会, 挨不住了,抬头去看他。 滇宁王面上看不出什么,只忽然问:“柳氏和你说了什么?” 沐元瑜心跳漏了一拍。 她很努力在装没事了——但是这就叫拆穿了? 力持镇定回:“没说什么,不过一些家常问候。”形势未明时,卖了柳夫人并没好处。 “柳氏一贯都很恭谨。”滇宁王慢慢道,“不过,毕竟是后宅妇人,不大出门, 见识只在这四面高墙之内。如果她现在心大了,和你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瞧在她怀了你弟弟的份上,暂且不要和她计较。” 沐元瑜心中陡然窜起一股怒气,夹杂着一点悲意——才四个月,妇科圣手都不敢说准了是男是女,便宜爹已经一口一个“弟弟”地叫上了! 有了弟弟,所以她活该让路了是吗。 她这点抑不住的变化落入了滇宁王的眼,滇宁王便以为她的不开心确实是因此而来了,毕竟先前结香干过当面出言试探的事。他接着的语气中带了点安抚之意,“瑜儿,父王与你交个底,你弟弟生下来,是预备交到你母妃膝下养的。” 沐元瑜一愣。 滇宁王目中含了点笑意,他相貌生得出色,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气质仍然显得儒雅潇洒,微黄宫灯下又比平时更添柔和,一打眼看上去真像是个好爹爹的模样了。 “这些年,难为你了。” 滇宁王似乎要将这温情进行到底,竟又说了句平常他绝不会说的话,“为了我沐家的祖宗基业,你比你姐姐过得辛苦许多,父王心里有数,将来的事都已经替你打算好了,你,不要多想担心。” 沐元瑜心中忽然出奇冷静。 怎么打算的?让她消失,把柳夫人的儿子抱给母妃当补偿? 太可笑了。 她笑的不是滇宁王,而是自己。 还是她母妃看得清看得透,也可能母亲保护孩子的直觉就是强到可怕,而她要到此时才彻底死心。 她不怀疑滇宁王说打算把孩子抱给滇宁王妃养的话,柳夫人是个什么成色,娘家凋零,自身如笼中金雀,绝没有能力养育滇宁王府实质上的下一代继承人。 所以,问题也就出来了,既然滇宁王连孩子都决定要交给滇宁王妃养,那还防备着滇宁王妃做什么? 心中对着这矛盾冷笑,因为灭失了仅余的一点侥幸,沐元瑜反而能扮出甜笑了:“我知道,我相信父王。” 好似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肯定之意似的,她笑眯眯地望住滇宁王,不多一会儿,滇宁王垂下了目光:“这就好。行了,你跑了一天不累?歇着去罢。” “父王这一说,孩儿确实觉得有些腰酸腿疼,那就去了,父王也早些安歇。” 沐元瑜从善如流地告退。 ** 回到恒星院,若按正常的安排,沐元瑜应该再照着笔记背半个时辰的暹罗语,但她今晚着实没有学习的心思与热情,早早洗浴过就上了床。 大丫头鸣琴以为她白日出门跑累了,替她掖好了被角,放下循着节气才换的轻容纱绣青竹帐子,就熄了灯火,蹑手蹑脚地往外间去了。 沐元瑜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把被子一蒙,缩到里面。 她其实是想静一静心,好好想想对策,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先悄悄哭了一会。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婴儿时期就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父母之爱对她来说是件非常稀罕的东西。 与滇宁王妃比,滇宁王这个爹很不称职,养一后院女人,为了自己的私心利益把她换了性别养,脾气还常难以捉摸。 但毛病再多的爹,凑合也是个爹,给的父爱再掺水分,她心底还是有一点稀罕。 因为以前她从未得到过。 而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她这样不停鞭策自己,在第一等富贵乡里拿出一百分的自制力,奋发向上,难道就是为了给滇宁王当过渡的垫脚石,用过就扔的吗? 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么想着,沐元瑜那点哀伤又没了,胡乱在被子里蹭了蹭脸,把眼泪蹭掉,又气得抓着被角咬了咬。 然后她睁着微肿的眼,瞪着帐顶发呆。 瞪了一会,她渐渐适应了室内的昏暗,今晚月色好,她的床上才换了轻薄软柔的纱帐,透光性比之前的锦帐强不少,隐隐约约地,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满眼漆黑,能略见着一些物事的轮廓了。 她的脑子也如这视线一般,逐步清明起来。 滇宁王大概没有到要她的命那么狠。 但也只是大概而已,她做起打算来,不能照着这个所谓的“大概”去,那跟听天由命没什么差别,如果她高估了滇宁王的人性呢? 她必须从最坏的情况出发。 也就是,照着自己将会被处理——被病逝或被意外这种可能来应对。 如果滇宁王出手,她可以做什么反抗? 窗外春虫细细的鸣声中,沐元瑜在心中想出一个主意,划去,想出又一个主意,再划去,想出第三个,第四个—— 统统划去。 无用功。 在云南这块地界上,滇宁王坐地为王,不要说她一个嫩苗苗,连滇宁王妃都无法抗衡。 滇宁王妃母族势力虽然强横,无奈生的是个女孩儿,这点先天上的欠缺无论如何弥补不了,滇宁王妃能往娘家去要金要人,不能要求娘家支持沐元瑜做女王,这个爵位是朝廷的,不隶属于夷族,在这件事上,滇宁王妃无法把娘家拉出来当后盾。 惹不起,那就只有躲了。 但这招是沐元瑜不愿意用的,她母妃更不会愿意。 因为这很有可能也就是滇宁王的打算,让她隐姓埋名,远遁他乡,一生不要再踏足云南半步。 如此,在滇宁王来说,当然比弄个与前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妹妹“回来来得稳妥且没有后患了。 可是凭什么呢? 她要放弃她应得的身份,她将从此一生不能和母妃相见,前者她或可委屈,后者她决不答应。 ……答不答应,也不是她说了算。 滇宁王真要这么干,她除非和母妃说的气话一样,上金銮殿去亮明身份,拼个鱼死网破,别的实在没法子了。而就这点也无法拿去威胁滇宁王,因为她还有个大姐姐,滇宁王知道她肯定不敢真去,事情一旦掀翻开来,沐芷媛不可能不受牵连,起码,她身上的县主封号是别想保住了,且滇宁王府一旦蒙难,失去强有力的娘家,大姐姐嫁的丈夫虽然不错,但后面还连着一大家子,谁能个个宽容心善,她的日子又怎能不艰难起来? 太烦了。 沐元瑜又把自己想得生气起来,然后又再压下来,再想,再…… 一堆下人看顾着叮嘱着,她平时的作息养得太好,年纪又还小着,到这个点实在撑不住了,稀里糊涂把自己想睡了过去。 ** 翌日。 沐元瑜早上起来,一照镜子,发现她很罕见地挂上了两个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