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应该不,不管是里哈内或者阿莱茵·艾德,一年的磨合似乎使他们开始适应彼此,毕竟双方都想活下去。不过觉醒后的阿莱茵·艾德可能更具有压制的力度,这倒是件好事,不能让里哈内这么张狂。而且,阿莱茵·艾德会在睡眠中度过难熬的觉醒期,等他睁开眼,就是个正统的哨兵了。” 斯碧弗没说话,脸上雀跃的表情却怎么也遮不住。 似乎朝着愿望的路迈进了一大步,她和基曼星球的约定,威海利·唐恩,她要得到这个人。 * 七岁,艾德醒来,正常的小孩,哭得找妈妈。 接到消息的艾德夫妇欣喜若狂。 同时,回到家的小艾德发现自己拥有“超能力”,他偶尔能看见很远的东西,听觉视觉嗅觉味觉等都在奇迹般地增长,仿佛与世界拉近了距离。 遗憾的是,他对以前的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好像长久地在医院睡了一觉,至于发生了什么,脑袋是空白的。 他对家的感受是陌生的。 小艾德曾问过母亲,自己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艾德太太怜惜地望着他,“不,我亲爱的阿莱茵。”医生说过,孩子可能会忘记事故,这时候就不要再刺激他,“你只是得了场小感冒,在医院睡了一觉而已。” 记忆错乱了,他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四岁那个天真的时段。 小艾德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漫天黄沙,灰沉沉的天空,云朵被撕裂成一条又一条。身边有被丢弃的枪,黑色的枪管滚烫的。他嗅到了烧焦的气味,发锈的血腥味与死人味。这是战场?他梦见了战场?艾德无端生出害怕。 紧接着,一只骇人的秃鹫至高空盘旋飞下,企图停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小艾德啊得叫出来,拼命阻止,拿小石头砸它,跌跌撞撞地逃开。好不容易从可怕的梦境中挣扎出来,大口喘气,背后*,四周黑暗侵袭,钻进瞳孔里。 那时候,艾德不知道,他拒绝的,是将要陪伴一生的精神体。 从一开始,七岁的小哨兵就率先抛弃了它。 虽然艾德太太说过任何副作用都能接受,但当真正出现时,他们还是感到无力招架。里哈内的意识趁本体松懈占领高地,那天艾德夫妇回到家,躲在壁炉里狼狈不堪的女仆跑出来大叫着少爷出事了,同时刻,房间里传出一声巨响。 艾德先生几步跑上楼,却在门口僵住,不敢进去。 房间被毁得一片狼藉,床从中间裂开,断成两半。“凶手”站在“尸体”面前,对背着,拳头上全是鲜血。 “阿莱茵!” 艾德先生想过去,对方却先一步回头。 是极其冷血的神色,只需一眼,就把艾德先生钉在原地不敢靠近。 小艾德突然发起攻势,极快地挥动拳头,艾德先生猝不及防,竟被他打下楼。 女仆啊的一声叫起来。 最后是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合力在大厅的地面上制住他,艾德先生压住儿子两只手,忙叫太太发挥向导功能去安抚。 精神触丝一进入,瞬间就被反弹出来。 几点混乱的情绪随着触丝传送到艾德太太的脑海里,艾德太太痛苦不堪。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精神世界,那简直是个深渊,里面藏满了各种怒号与悲痛的嘶鸣,仿佛原本一匹自由自在奔腾的骏马被外力强制地关押在狭小的牢笼里而充满不满。 艾德太太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艾德先生狠心地把小艾德敲晕,才结束这场闹剧。 两个人一刻不停地将他送到医院,接待的医生似乎预料到,没有半点惊讶——要知道,一个七岁的小孩面对成年强大的哨兵具有这样猛烈的攻势是多么担忧的事情——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医生说出了一个扯淡的理由。 “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新药稍微有强化的功能。你们当初不是签了同意书吗?放心好了,你的孩子一切正常。” 艾德夫妇哑口无言。 其实根本没有副作用,谎言一旦编织,想要寻求解开谜团的宝贵金钥匙将是格外困难的一件事。 之后的小艾德简直像吸食了海|洛|因的重度患者,时不时来场患病party,就算是喜欢他的艾德夫妇也不免深感疲劳。同时,不管医生再怎么搪塞,来自哨兵向导的天性,他们感觉面对的是个陌生人。 那个人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住在小艾德身体里的恶魔。 哦,这听起来多么玄幻。 艾德夫妇自然是爱着小艾德,又不得不提防“那个人”,态度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时而关怀时而躲避,若即若离。 十岁,孤单的情绪越积越满,早早到来的精神体又被赶走,小艾德只能按照想法创造半成品提供温暖。 十三岁,妹妹的诞生重新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带来欢乐。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帝国就出手干涉。 但因由此,小艾德的情绪产生更大的波动,体内的里哈内借此机会出来胡搅蛮缠。昏迷和情绪暴躁变成家常便饭,没有向导能够舒缓,里哈内也不会允许其他人的到访。 在最后一次感官的爆发中——那是十四岁时,由于记忆的偏差和遗忘,他始终以为还停留在十一岁这个觉醒期不算太晚的时间——艾德被再次送进中心医院。 帝国商量不能再拖延,哨兵的觉醒期在十岁至十三岁这个阶段。十四岁,一个对于哨兵来说非常尴尬的年龄,吊车尾。 小艾德原本是帝国最早觉醒的哨兵,现在倒变成最晚的,还真是有点讽刺。 阿莱茵·艾德四岁之后的生活,全然是在蔷薇帝国的操控下过活。 妹妹,觉醒,入黑蔷薇哨兵专属学校的时间…… 十三岁到十四岁这短暂的一年中,麦克出现的时间被变相地缩短,体内里哈内的掠夺意识一刻不停地加快对麦克的消除,自认为亏欠的麦克步步退让,最终结果反而是艾德彻底忘记了麦克。 偶尔能够模糊的想起残影。 艾德站在偌大的房间内,环顾四周,以为能够看见什么。结果没有,空寂的,他转过身,楼下的女仆在喊名字,克里斯丁小姐上门来教授钢琴曲。 遥遥地传来一声讨好的猫叫。 艾德怔住,回头,落地窗外艳艳阳光,窗台上却依然没有任何东西。 ——你越变得越来越讨厌我的,麦克说。 是的,现实中,艾德遗忘了它,同时被灌输,精神体是有用强壮的伙伴。 十四岁呆在家里的最后一天,早晨,印象中不苟言笑的父亲破天荒地帮他收拾了行李,还送了一个小的超级布偶——四岁的时候似乎一直吵得要。 到达哨兵学校的速度非常快,坐在悬浮列车上的阿莱茵透过窗户看见哨兵学校最为标志性的黑色蔷薇,在光线下透着冷冽。 那天晚上,住在拥有防音系统的宿舍,旁边的床上睡着比他早入学的小伙伴。太陌生了,心底里孤单的想法又突突地冒出来,想着有谁能陪伴。 艾德坐在床上,头靠在膝盖上无法入眠。 喵—— 一点声音在心上荡开。 艾德奇怪地抬起头。在月色下,一只散着光的白毛猫出现在他的被子上,先是舒坦身体,再半扭地过来蹭手心。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呀,你内心想要见我,自然就见得到。 不明真相的艾德简直要吓坏,以为这只蠢笨的大肥猫就是未来的精神体,吓得反手就用被子将它盖住。 此后一切不过是走马花灯,爆发狂躁症,“巧遇”威海利,游走各处完成任务。 画面渐渐消退,美好的难过的都将化为乌有。 重新站回黑色精神领域中的阿莱茵了解了一切,时间轴被纠正,疑虑解除。细枝末叶展现完毕,一些片段开始回归。 心情止不住激荡。 他随着不再会主动说话的白猫在广大的领域内走动。 时间推回十三岁,得知妹妹被送走小艾德大发怒火。 阿莱茵亲眼看见麦克被丢下窗户忏悔不已,想弯腰摸一摸脚边的白猫,白猫却调皮地绕了个弯,没让他碰。 第二天清晨,艾德先生和艾德太太一脸哀伤地离开家去执行任务,没办法,就会呆在家里也会沉浸在可怕的回忆中,女儿还这么小,什么都不记得。 轻轻地关上门,冷风拂面,吹得疲劳的眼睛泪水泛滥。 艾德太太抹过眼角的泪水,抬眼望见正面停着一只白猫。 白猫浑身脏兮兮的,还有血痕,十分窘迫。可那双眼睛非常好看,透亮得像两块翡翠。它看着艾德夫妇也不惊慌,眼睛里透出一股执著。 喵,它又叫了一声。 身为母亲,艾德太太无端想起还在家中安睡的小艾德。 阿莱茵…… 她心领神会,走到白猫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白猫。 “你身上的伤……”艾德太太心疼道,“可怜的小家伙。阿莱茵现在讨厌死我们了,遗憾得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蔷薇帝国高高在上,我们任何事情都不能做……” 白猫躲过女人的手,歪头。 “我能告诉你吗,阿莱茵的小伙伴……期盼你有一天能将我们看见的这些事告诉阿莱茵,让他真切地知晓体内……还拥有着另外一个人……” 过往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原来,阿莱茵想起刚开始,恍惚听见母亲的声音。 他能看见四岁的记忆全是托了父母的福,父母并不是只关切哨兵向导血统的人。从小时候开始,他们就将能打开谜团的碎片偷偷埋藏进麦克的体内,企盼着,有一天儿子能够不再被蔷薇帝国支配。 阿莱茵闭上眼睛,他终于看见了,妈妈…… 无数不曾注意的画面开始出现。 中心医院的育婴房,奶香味与消毒水气味古怪地混在一起。小小的艾德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婴儿。小白猫麦克依偎在腿边,小声地喵喵叫。 “快看快看……”小艾德低下头自豪地对它说,“麦克,那是我妹妹。” 我和你一起迎接新家人呢。 中心区的哨兵学校,刚打过铃,已经出现成人模样的艾德夹着书匆匆走出教室。在满是哨兵素充斥的学校内,并不存在浪费时间的友好交谈。下课后楼梯上满是人,艾德一人在前走得飞快,半透明的麦克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随。途中偶遇科林·布鲁斯,金发青年招摇地朝他摆手,喊着待会一起吃午饭,艾德冷漠地点点头。一直走出教学区,学院的过道旁,栽着一排排树木,绿色的叶子变成红色,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艾德终于停下匆忙的脚步,手抚过被风吹乱的头发,仰起头,感叹:“真美呢。”旁边挺着背的小肥猫欢快地喵叫声,表示赞同。 我和你在一起看风景呢。 s区威海利的花店内,漆黑的天空,明亮的月亮高悬在空中。阿莱茵帮助s区的居民修建家园,夜晚疲倦不堪地睡在一起。未锁的木门悄然推开,鬼魅的人影闪了进来。月光将房间照亮,威海利站在人群中间,眼神冰冷冷地望着酣睡的年轻哨兵。哨兵毫无防备,呆在旁边的白猫却主动现身,护在面前大叫,“你想做什么!”麦克说,“大爷我本来就不是为了战斗,而是因为陪伴才创造出来的。” 我只是你孤单而出现的半成品,我仅能陪伴在旁不让你感到孤单,我按照你所希望的一切去变化去生长,你还记得吗? 木宛星球酒店外的小巷子里,被奈莉刺伤,捂住伤口半跪在地上,喘着气眼看奈莉消失在青苔满布的灰墙后,实在动不了,血迹染红了半边衣服。麦克在旁边急得要疯,舔他的手,阿莱茵看不见,没有反应。 我真想代替你受伤。 杂乱不堪的塔欧瑟星球,他与威海利在前面快步地走,麦克迈着小短腿在后面拼命地追。好不容易在酒店大厅内遇到雇主停下,麦克气喘吁吁,靠着阿莱茵的腿休息。“对不起,还忘了跟你打招呼。”雇主泰伦夫先生的话一下引起阿莱茵的注意,麦克后怕地抖了抖,“一路跟过来很辛苦吧。”真是恶魔,麦克默默后槽牙。 我倒不是担心你无法看见,只是害怕你体内那个人会发现,如果他连我的存在都想抹杀,那我就真的不能再陪你了。 大树下,小路尽头,鲜花丛中,天台上…… 麦克都在身边,或是在腿边,或者趴在肩头,或者自娱自乐的喵喵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