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w16）

    如王照安所预料，周广陵几天都没有出现。

    她心里踏实，平静地等着他回去对话。

    一天夜晚，王照安早早睡下却被摔门声惊醒。

    黑暗的卧室漫进一股浓郁酒气，她警觉地睁开眼睛曲腿靠向床头，周广陵掀开被子攥住她的胳膊拽得她跌下床去，一言不发将她拖到茶室。

    “你干什么！”

    王照安被按在椅子上，头顶灯光照得她眯起眼睛。睡醒后脸上短暂的极端白皙和淡淡浮肿还没有消退。

    周广陵站在她身侧，将手里一迭文件丢在她面前。

    她听到金属针扣碰撞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惊恐望去，周广陵将皮带抽出对折两端握在手里。

    进入四月份后天气渐暖，她穿着那件旧睡裙，身子藏在薄薄布料之下，他的力气不出几下就能打得她皮开肉绽。

    “有问题冷静解决行吗！”

    “好。”

    他走到茶案的另一侧拉开椅子翘腿坐着，右臂手肘拄在膝盖上，皮带一下一下轻轻磕在左手掌心。他冷脸瞧着她捏在纸面的手指不自觉紧缩，页边因为手中汗渍卷起皱褶。

    “有本事啊，王照安。做局做到我头上来了。”酒味随着他的呼吸吹到她脸上，“两个月，一点没露马脚，我是不是该夸你？”

    报告里详细叙述了暖阳义工事件酝酿的全部过程，从千大传媒学院学生在论坛发帖到微博大V联动转发，甚至她的每一笔交易记录都清清楚楚。

    私家侦探做得隐秘，让王照安通过为某游戏充值的形式交付款项。她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种小伎俩，他洗钱的时候见得多了。

    “你为什么会、会查到…”她惊恐万状。

    “不然按照你的计划，让这个话题每天占据各种热门，碍我的眼？”

    “我不是…”她被他阴狠面容吓得语无伦次，下意识否认，过了片刻才辩解道：“原来想迎合你的喜好，才在了解她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如果我面对面告诉你，你不会信，反而要怀疑我刻意抹黑，不如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让你看到。”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他叼起一支烟点上。

    “只是用平和的办法…告诉你事实。”她说。

    周广陵蹙眉冷笑：“你的平和就是一边假装跟我好，一边背地里调查我，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吧。”.

    暖阳义工事件是一场重大信用垮塌，学术腐败、性侵未成年、义工组织、女学生……一旦话题引爆，各种传媒平台都会竞相追踪报道，而他也将时刻被提醒这十五年的追随何其不堪。

    那个昏天黑地的星期六，他从麻木绞痛里本能地派人去压下热度，并联系论坛原贴发帖人和大V博主，希望花钱让他们将帖子删掉。

    查来查去，最后发现一场风波是由王照安一手策划。

    拿过调查报告，周广陵叫来大齐和阿九严加防守，然后在1332的小套房里第一次灌酒灌到烂醉如泥。

    他身居高位，一贯用威势压迫她，到头来却是她早就知道他过去的困窘和愚蠢，而她只是看着，加柴点火，等他烧断弦那一天。

    回忆如同巨兽凶猛地扑过来撕咬。

    她问他的年龄，探听他和肖媛的过往，揣测他所读过的书，然而一切答案早就在她心里，不过是要听他亲口印证他的卑微浅薄。

    青江桥上她说要跟着他的时候，亲热之间她要他念出名字的时候，她依偎在他怀里问想不想她的时候……或许连她流产那天提及肖媛，也是故意为之。

    她的每一步靠近都是为了远离。

    他一直怀疑着、防备着，可还是让自己将醒未醒地默许她走到最后，以为两人都能够如对痴人说梦话，而痴人最终信以为真。

    然而她太清醒，狠厉决绝。

    酒醒一些后，周广陵越想越是恼羞成怒，愤懑至极。他高声喊过阿九，让他去找条鞭子来，扬言要抽得王照安跪地求饶。

    阿九破天荒地没动，低声说道：“不管是抽死还是抽伤，您会后悔。”

    王照安总对阿九流露若有若无的信任，生死关头的求救电话都是打给他的，周广陵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难免对他的心思冒出些许怀疑。

    听到他的阻拦，周广陵登时反问：“是我后悔，还是你心疼？”

    “您后悔。”阿九说，“不打，这件事是她欠您的，打完一顿，账就平了。”.

    香烟燃尽，王照安说的什么知道他是受害者、等官方调查公布真相之类的话，周广陵左耳进右耳出。

    他将烟蒂按进烟灰缸转了两下，淡淡问：“公布真相，然后呢。”

    “.…”

    “说话。”

    “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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