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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平安 第177节

    “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明早还有的打。”

    .

    窦国舅既是宰相也是武将,天寒地冻,护城河失去了拦截敌兵的作用,但窦国舅也利用严寒天气命人往四面城墙上泼了一层水,水迅速结冰,导致城墙滑溜溜的,守军稍微用点力就能将大军千辛万苦搭上去的云梯推开。

    三路兵马齐攻一日未能破城,反倒折损了五千士兵。

    鸣金收兵后,韩宗平叫两位军师、三位主将进帐议事。

    韩宗平:“城墙被冰封住,登城比平时难了数倍,继续打下去只会白白浪费将士性命,你们可有其他良策?”

    魏琦:“刚经历过一场秋收,城内粮草充足,困而不攻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冯籍:“窦国舅老奸巨猾,各种诱敌之计对他应该都没用,除了全力攻城,我是想不到其他法子。”

    鲁恭:“若先帝在,咱们还能试着挑拨君臣关系,如今新帝尚未满两周岁,城里窦国舅一人掌权,难啊。”

    韩宗平看向还没开口的宋澜、萧穆。

    宋澜道:“这么说来,还是要攻城,只是众将士一路打过来不容易,我也不忍心看着他们一批批折损在守军的利箭石木之下,不如从周围诸县的牢狱中调一批囚犯过来,对他们许以重赏,或许能激起他们的血性,带头杀上城墙。”

    韩宗平思索片刻,道:“奸臣当道,牢狱中关着的未必全是罪大恶极之人,且我们让囚犯送命,窦国舅便也能让城内的囚犯甚至百姓源源不断地送命,最终苦的还是无辜百姓。”

    宋澜颔首:“将军说的是。”

    韩宗平最后看向萧穆,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萧穆回望着韩宗平,眼中忽地滚下两行热泪。

    韩宗平惊道:“您老这是为何?”

    萧穆用袖子擦过眼角,感慨道:“老夫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想到什么可行的应对之策,方才听了将军一席话,忽然想起附近百姓送给将军的两车红薯。那百姓住在洛城城外,与窦国舅近而与将军远,可他为何舍近求远,宁肯送粮资助将军?正是因为将军的一片仁爱之心啊,将军连牢中囚犯都能体恤,天下百姓闻之,又岂能不举首戴目、倾力相助?”

    韩宗平确实爱惜百姓,但突然被老将军扣上这么一顶高帽,他还是觉得有些愧不敢当。

    他正尴尬如何接话,魏琦看着萧穆道:“您老的意思是,让咱们先争取洛城百姓的支持?”

    萧穆:“是啊,当初我们攻打朔州,便是用的这个法子,那施毅父子才祸乱当地百姓半年便已失了民心,窦国舅一党为祸洛城二十年,民间必定积怨已久,苦于被城墙军队拦截才不能冲出来效忠大将军罢了。”

    鲁恭:“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兵家推崇的战法上策,能成自然皆大欢喜,就怕徒劳无功,反被奸臣嘲笑。”

    魏琦:“成了,我十五万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不成也只是被小人笑话几句,全当耳旁风就好,将军,我觉得此计可以一试。”

    宋澜点头附和:“将军这一路打完一城必定会给当地百姓分地,此乃天下皆知,光这一桩就能为我们争取到城内贫户。”

    魏琦:“朝廷腐朽不是一时了,几十年不知有多少洛城官民蒙受冤屈,这部分人肯定也愿为将军效力。”

    冯籍:“还有军中的将士,除了为首的一批将领能跟着窦国舅享受荣华富贵,底下的小兵多出自普通百姓之家,没人带头他们不敢背叛朝廷,只要有人带头,必然一呼百应。”

    鲁恭看着这几位,兴奋道:“听你们这么说,我怎么觉得马上就能进城了?”

    韩宗平笑道:“先别急着高兴,有劳两位先生分别写一篇劝民书、劝军书,试试看吧。”

    魏琦、宋澜欣然领命。

    没过多久,两篇言简意赅且琅琅上口的劝降书就出来了。

    劝民书为:奸臣国舅,鱼肉百姓,百姓们开城投降,洗冤屈分田地!

    劝军书为:奸臣国舅,任人唯亲,将士们开城投降,带赏银还故乡!

    短短两段话,既是洛城军民所盼,也是城外的十五万大军所盼,每个士兵只要念上几遍就能记住。

    腊月初三,天刚刚亮,鼓声一响,三路大军便齐声高喊起来。

    洛城之内上百万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日之间,不知多少人潸然泪下。

    窦国舅自有恩威并施的手段应对。

    可吃了二十多年人肉的豺狼突然说他以后不会再吃人了,人就会信吗?

    洛城百姓们不信,他们更相信城外的韩总兵!

    三日后,底层的士兵连同愤慨勇武的百姓,趁夜打开了一座城门。

    第177章

    洛城外城一共有八座城门, 分散在南、东、北三个方向。

    这晚城内军民最先打开的是位于东南侧的永通门,由左将军鲁恭率领五万人驻守。

    城门一开,鲁恭一边率军杀进城中, 一边派出两个传讯兵分别去通知韩宗平与萧穆。

    萧穆大军与左路军驻守在同一侧, 中间只隔了一条结冰的洛水, 早在发现那边的士兵已经开始往城门里奔涌时, 萧穆便把麾下的九个指挥叫了过来。

    过黄河时原本是有十二个指挥的, 因为要分出两万去攻打虎牢关以及支援韩宗平大军, 当时萧缜带走了廖洪安与三个指挥。韩宗平率领十万大军赶过来后, 要分成三路五万大军攻打洛城, 右路军本来就有五万不需要变动, 韩宗平就暂且把廖洪安、萧守义、潘勇、江天阔这四个将领及其麾下兵马分在了左路军、中路军。

    眼下萧穆身边的九个指挥, 全是年轻儿郎。

    萧穆分派道:“萧延、萧野,你们分别带五千人去北面的徽安门、安喜门外, 严防窦国舅余党从那边逃脱,记住, 没有我的军令, 你们两支兵马不得擅入城门半步。”

    萧野皱眉, 萧延直接叫嚷起来:“为何不让我们进城厮杀?”

    抓住窦国舅等奸臣才能立大功, 守城门有什么意思?

    萧穆冷眼盯着这两个孙子:“敢违背军令者, 斩!”

    萧野马上应了,萧延憋屈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领了命。

    萧穆再对佟穗、萧涉道:“你们继续随我守上东门。”

    佟穗点头,萧涉意识到自己跟三哥四哥一样都没了立大功的机会, 失望归失望,鉴于三哥四哥都挨了老爷子的瞪, 他也不敢跳脚。

    萧穆继续道:“萧缜,你率文功、孙典、齐云、佟贵、长安长顺立即去永通门, 记住,杀敌便可,不得扰民不得争功,尤其是到了皇城那边,最多在外围杀敌,不可踏进内城半步。这不算军令,我也没有资格阻拦你们去抢大功,我只能说,不遵守我此言者,事后可直接去大将军那里邀功,不必再来见我。”

    萧缜等卫县儿郎当然要听老爷子的,齐云算是唯一的外人,但他同样毫不犹豫地跟着其他儿郎一起应了。

    从朔州到洛城,他这一路都跟着老爷子,对老爷子早已心服口服。

    这时,鲁恭派来的传讯兵才刚刚快马赶到。

    萧穆:“去吧!”

    众将领立即带兵出发了,上东门外只剩萧穆等五千兵马。

    萧涉忍不住问:“祖父,您为什么不让我进城?我肯定听您的话不去抢功,难道您还信不过我?”

    他又不是三哥那脾气。

    萧穆笑笑,看向旁边的孙媳妇:“阿满可知道缘故?”

    佟穗:“祖父是觉得,咱们萧家一门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差今晚这一点,与其继续争功引人嫉恨,不如让给别人,所以让三弟四弟五弟守城门拦逃兵。”

    萧穆欣慰地点头。

    萧涉:“那为何让二哥进城?”

    萧穆:“你二哥身上的功劳比你们一帮兄弟加起来的都多,再多一点不会增辉,少一点也不会减辉,但他是咱们右路军的副将,攻城大事他都不去,旁人该要多想了,误会咱们萧家祖孙留在外面是别有居心。”

    萧涉眨眨眼睛,最后挠挠脑袋,干脆不想了。

    洛城之内。

    除了留守四万兵力驻守八处城门,十余万的大军都冲了进去,其中五万兵力从里面攻占城门清剿不肯投降的守军,一万兵力去围困众奸臣的家宅府邸,最后四万兵力全部杀向了位于洛城西北角的皇城。

    窦国舅与他身边的五千亲军就在这里。

    他们宁死不降,可宫里还住着一群太监宫女,皇城一圈的大门小门太多了,有怕死的太监随便打开一扇门,就放了冯籍、鲁恭、范钊等将军进来。至于韩宗平,他被两个先生劝着留在了城外,理由是夜里暗箭难防,在此关键时刻,韩宗平不可以身犯险,以免群龙无首反倒给了窦国舅可乘之机。

    “两位将军,你们捉拿这奸臣,我去保护皇上!”

    范钊将窦国舅交给两位大将,提着刀带上一万兵马气势汹汹地朝皇宫里面赶去。

    宫殿重重,将士们逐间逐间地搜查,宫女太监后妃全部勒令跪去外面,胆敢反抗的一律斩杀。

    很快,范钊在西宫找到了被五百禁卫守着的窦皇后,窦皇后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似乎正在睡觉的孩子。

    三旬年纪的窦皇后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为了配合窦国舅“老皇帝才被韩宗平气死”的荒谬谎言,今晚的窦皇后一身素服,乌黑浓密的发髻间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窦皇后没有亲哥哥那么大的野心,或许因为掌权的国舅哥哥享受了其他嫔妃无法企及的尊贵,或许仗着国舅哥哥收拾了一些跟她对着干的后宫女人,或许也因为自己一直无子而加害了别的受孕妃嫔,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完全依靠哥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此时,窦皇后躲在五百禁卫之后,对上一身是血的范钊,她抱着孩子的手都在发抖,却只能勉强撑起皇后的威仪,呵斥范钊道:“大胆!我怀中抱着的是乃是天子,他韩宗平口口声声要匡扶幼主,尔等持刀进宫又意欲何为,还不给我退下!”

    范钊笑笑,抬手抹去脸上滚落的不知来自何人的血,对身后一排小兵道:“不能对皇后、幼主不敬,先将这些奸臣走狗杀了!”

    “是!”

    不消片刻,那五百个禁卫便成了五百具尸首,喊杀声惊醒了窦皇后怀中的小皇帝,小皇帝四处看看,嚎啕大哭起来。

    范钊皱皱眉,再对手下道:“惊到幼主了,你们赶紧把这些走狗拉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得靠近。”

    一群虎狼之兵迅速拖走了那些尸体。

    内殿之中,只剩范钊与窦皇后母子,以及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

    范钊一手提刀,一手伸向窦皇后:“把幼主给我。”

    窦皇后哪里敢给,给了,她手里便没了筹码,这人就敢一刀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后退着,直到被范钊逼到墙角,再无路可退。

    范钊伸手去抢小皇帝。

    窦皇后死死抱着孩子不松手。

    范钊改去抓小皇帝的脖子,窦皇后以为他要抓小皇帝的肩膀,下意识地往上抬手,结果手居然被范钊攥住,再被范钊带着捂住了小皇帝的口鼻。

    窦皇后惊惧地看向范钊。

    范钊眼中一片嘲讽,嘴上道:“快把幼主给我,不然我动手了!”

    窦皇后哭着摇头。

    范钊用他宽阔的身躯严严密密地挡住窦皇后,继续道:“你个毒妇,竟是宁可让幼主为你陪葬也不肯松手吗?”

    窦皇后哭着说没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被范钊按得死死。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瞬,范钊终于退开了。

    跪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们又怕又好奇地悄悄抬头,就见窦皇后抱着小皇帝跌坐在地上,随着这一跌,小皇帝从窦皇后的臂弯滚落下来,倒在地上。这么大的孩子,早就会哭会闹了,可小皇帝居然一动不动,那脸色……

    范钊突然发出一声暴喝:“毒妇,你竟真敢下此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