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快看，她的店开张了。” 肖肖拿着手机，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坐着的小周，后者闷声不吭低头剥花生，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全店只有两种甜品上架，满30起送，还没什么满减优惠措施，哈哈，她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开店啊。”肖肖小声嘟囔，“这种时候找人刷个单是必须的吧。” 顾文思的店铺名叫[半点一心]，介绍也只有一句话：实体店地址在西电路236号一楼，简单粗暴到过分，连起码的降价促销都不曾有。 列表里唯二的甜品是她从昨晚开始准备好的，一是[苹果白兰地奶油圆面包]，另一个是[阿马尼亚克酒西梅蛋糕]。 “这不就是巧克力蛋糕和奶油泡芙吗？取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当人人都是国外留洋回来的啊。”肖肖妒忌的暗自嘲讽，“我又不是没吃过泡芙，小周你说是不是！”然而她旁边的人并没有回话。 另一边，薛雅看着女儿销量为零的店颇有些担心，“老顾，你手机拿来，我给文思买一单。” 顾博涵正叼着烟看报纸，闻言笑了声，“买什么买，你当你那点小伎俩文思看不出来啊，到时候收货地写【老顾饭店】你还当她不知道怎么着，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头也不回信誓旦旦的说，“你当文思这么多年在美国是在给别人端盘子的啊？就算不说从前，现在她的手艺放在这里，我都只有给她切菜的份。” 顾爸爸想到什么陷入回忆中去，“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有天赋，她只要尝过一次，就知道哪两种食物搭配在一起会更好吃，不然我也不会舍得让她去国外学习……” “老顾别说了。”薛雅打断他，脸色不太好看，“早知道现在女儿会这样，我当时就应该坚决反对！是好材料又怎么样，我现在只想让她找个好男人结婚成家能照顾她，有个幸福的下半辈子！” 顾老爹低头抽闷烟，并不反驳。薛雅说了没两句脸又气红了，一头扎进后厨房，没一会就传出哗啦啦的水龙头声音，和渐不可闻的哭声。谁也没有说话，店里沉默的诡异。 可是在小作坊里忙碌的顾文思并不知道父母之间的争吵，她用手机精心拍摄了几张照片传上去，静静的等待着下单的客人。 可大概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有第一个人下单，只凑了起送的价格而已。 “是不错的开始嘛，毕竟开张了。”顾文思这么想着，还特意在袋子里多送了几块曲奇。 看着外卖小哥骑着摩托取走袋子，她无异于有一种送着儿女去高考的感觉，等待着点心被品尝，等待着第一个评价，就是一个考语文数学英语并放分录取通知的过程。 三十分钟后，外卖小哥提示货物已经准时送达，顾文思算准了时间，撒了果仁浇头的奶油小面包应该还松软，蛋糕也没有融化。 其实肖肖说的挺对的，她卖的小圆面包其实就是改良版的泡芙，不过是两半面包中间夹着奶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作为第一个上架的产品，也不过就是因为受众广泛而已。 外卖的评价并没有那么快来，顾文思等了一个小时，又接了零碎的两单以后就不再有了，眼看已经快到下午三点，干脆把店铺歇业，准备回家拾掇拾掇。 洗衣机呼啦啦的转动，她埋头搓着泡沫，没有听到手机的提醒。 [美团用户bbb]：良心！好吃！我的天没想到随便碰碰运气就能找到这么好的店，全五分好评！我真的不是托！！！ [美团用户aaa]：一秒路转粉。 而在天色黑下来以后，随着晚饭顾客的流量减少，肖肖等几个帮工就一个个下班了。 “小周你和我一起回家吗？”肖肖换了高跟鞋，哒哒哒的跑了过来，“我们顺路。” 瘦高青年看了看手机，慢悠悠摇了摇头，“不了，我要去趟母亲家，得倒车。”他这么说了，肖肖只好作罢，看他转身往路边的公交站牌走去。 天空开始淅沥沥下起雨了，小周撑开蓝花色的格子伞，裹紧大衣冲回家。不远处一栋六层高的老居民楼，从窗缝里亮着灯。 “你回来了啊。”周母接过他手中的伞，甩了几下晾了起来，“今天怎么想着回家了？店里不忙啊。” 小周三两下脱下大衣，左右寻找着，“妈，下午我买了送到你那的外卖呢？” “你说那些甜点心啊，你说你买吃的寄到我那里干嘛，正好同事女儿在，给她吃了不少，但又不好不分给人家吃。” 周母抠门的从冰箱拿出一个小盒子，“喏，给你剩了几个。” 小周小心翼翼将盒子接过，是原木色的纸浆，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小字。打开一看，里头有两个金黄色的小圆泡芙面包和一块黑色三角蛋糕。 大概是被移动过又接着冷藏，原本的风味已经减半，因为现在他几乎已经闻不出来点心的香气了。 他见过顾文思的刀工，听说她是在国外学习了近七年，大概这种水准的刀工算是基础能力，但是论实战操作，小周没报太大希望，他拿起一个小泡芙咬了一口。 然而，原本以为的腻人奶油味没有出现，他口中竟然满是带着苹果甜酒味道的绵软夹心，被唇齿融化以后，掩盖在面包下面的糖渍苹果酱就隆重出场了。 这……真的不是泡芙。 他拿起另一个圆面包，里面不是挤进去的打发奶油，她直接将一整个圆形面包切成两半，中间用挤花袋喷嘴填上去的奶油夹心小山。 糖渍苹果酱就躲在奶油下面，给腻口的夹心一丝提味。小周神色无端变得严肃起来，过了这么久的面包已经受潮，但还能感觉到果仁的酥脆，不仅如此，他还在奶油中尝出了一点柠檬的酸味和白兰地的甜。 这一个被外行人误以为是泡芙的东西，就能展现出如此多丰富的口味。 而那个小小的三角形黑色蛋糕，看起来更比奶油小圆面包要复杂的多，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阿马尼亚克酒是什么。 这就是……顶级厨师，小周第一次有这种觉悟。 而顾文思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独特，脸上也不会写着[我很厉害]，她还是每天晚上就开始准备第二天的点心，订单不算多，但却迅速的累积起了全五星的好评。 像这样过了两天，某一日下午顾文思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还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喂？俞樾，是我。”她还在店里，听到手机里那个人磁性低沉的嗓音，潜意识紧张的把手在围裙上搓了又搓。 “你在我车上落了一把伞。”他看了看身侧浅蓝色的小阳伞，“还是上次的地方？我帮你送过来。” “不不，不用麻烦了！”顾文思连连摆手，然而她已经在话筒里听到了汽车引擎启动的响动。 然后那个人冷静自持的声音：“十分钟以后到。”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你获得了一个[痴汉俞] ☆、第十二章 “十分钟以后到。”顾文思只听到俞樾这么说了一句，接着不容反驳的挂了电话，然后她还傻乎乎的在原地楞了好几秒钟。 总是这么麻烦人家，会不会不太好啊，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很闲的人。 “给他包一些点心带回去吃吧。”顾文思这么想着，选了几个最漂亮的蛋糕装起来。 等等，两天前碰巧坐他车，她有带伞吗？ 刚正准备摘了围裙去外面等人的时候，碰巧又忽然进来一个外卖单，还标注着加急，顾文思权衡了再三，还是先决定将订购的单子做完。 “谢谢，麻烦把这个送到金环大厦。”亲手将袋子交给外卖小哥以后，顾文思才匆匆朝路口赶去，她边跑边摘手套，低头一瞟手表，竟然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 他会不会已经到了啊，到了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呢？还是说他已经回去了啊。 顾文思一边跑一边想，人家费心跑一趟，就几块点心会不会太寒酸了…… 然而跑过一个拐弯的时候她差点没刹住车撞到电线杆上，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旁边长身玉立站着的赫然就是俞樾。 然而，为什么他身边还有薛雅女士？两人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妈！”顾文思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薛母拉到一边，“妈，你怎么在这！” 薛雅含羞带臊的瞅她一眼，“妈来看看你怎么样嘛，顺便想帮帮忙的，没想到就在这碰到小俞在等你了。” 薛母光明正大的上下瞅着俞樾，“怎么也不让人家进去等啊，你那作坊再小坐个人还是可以的呀，虽然乱了点，也别不好意思嘛。” 她那眼神好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妈，他是来给我送东西的。”顾文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红，伸手扯了扯薛母的衣服。 俞樾闻言谦虚的微笑，“第一次见伯母，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不好随便登门。今天是因为文思前几天在我车上落了东西，正好有空顺道就给送来了，下次一定去正式拜访您。” 顾文思：怎么总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没错的样子。 薛雅闻言满意的点头，又轻轻拍了拍顾文思的手背，“哎呀人来就好了呀，带什么东西不重要，听说你们还是高中同学？那就更好了呀，文思你下周挑个礼拜天小俞休息的时候，把他带回家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哈。” 顾文思直接楞在原地，等一下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是薛雅瞧她一脸‘娇羞’的样子，忍不住偷笑了两声，“妈先回去了啊，你忙完了不用着急回家，你爸没给你做饭，去外面吃了再回来吧！” 没等顾文思反应过来，就见薛雅女士一溜小跑的消失在路口尽头，平时跳广场舞都没见她这么积极，那矫健的步伐，原来平时和顾老头抱怨的脚疼都是假话。 薛雅一走，她心里更是乱七八糟的，好像一壶水烧开了后在咕噜咕噜的剧烈翻腾，壶口嗡嗡的叫着，翻译成人话就是：真的好尴尬！！ “那个，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顾文思条件反射的想要搓手指，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带了慰问品的，连忙将手中的纸袋子举起来，“这些点心你带回去吃，是我做的，别嫌弃。” 他从她掌心拎过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热乎乎的一小袋还散发着香气， “你在自己开店？” “嗯，卖一些手作小点心。”顾文思点点头，见他对刚才诡异的对话只字未提，无端感觉松了口气。 “我妈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我会和她解释的。”顾文思低头说着，盯着面前的水泥地，身前那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棵树。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钟，俞樾忽然递过去一把折叠伞，“你落在我车上的伞。” 顾文思疑惑的接过来，“可这个不是我的伞啊。” “是别的女孩子的吧？”她抬头看他，俞樾忽然挪开目光。 “大概是刘骏女朋友的。”见文思不解，他随口解释道，“是同事，平时有坐我车。” “这样啊，又让你白跑一趟了。” 太阳渐渐西斜，路上来往了无数的车辆，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好像是嘈杂的背景音乐，两人又因为一场乌龙沉默下来。 顾文思偷偷抬眼打量面前的男人，高大、英俊、富有、有知识有教养，外加一层同学的关系在，薛雅看似也挺满意的…… “我这样说可能不太礼貌。”顾文思一张脸红的彻底，“我想租你回家，你的租金是多少？” 心底已经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畅快：你终于说出来了。 俞樾看着她软乎乎的发顶，忍不住悄悄捏住手心，他必须全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保证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吓跑她。 顾文思忐忑的等着，“我这个说法大概有点奇怪……因为在那里遇到你，我觉得我们可能……” “晚上吧。”他忽然打断她。 俞樾看了看表，“刚才伯母说没有给你留饭，我想我们可以先去吃晚餐，然后去婚借所商量具体的细节。”他说完顿了一顿，“你觉得可以吗？” 顾文思一听到那三个字，简直尴尬的想哭的心都有了，连忙点头。 然后，一直到她再次坐上这辆车的副驾驶，被身边这个男人载着到处跑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着边际：事情怎么就忽然发展成这样了……就因为一把送错的伞吗。 夕阳终于西下，两人安静的呆在车内，俞樾打开了交通广播，听里面两个主持人绘声绘色的讲着同城的饭店，讲那些本地红火的小吃。 她送的小纸袋子就在他身边，甜甜的滋味在车内弥漫开，而身边坐着的人显然比甜品还要诱人。她安静的坐着，系着他的安全带，脑袋枕在靠背上，整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的世界全是你的味道。 他们在一个安静的小树林旁边停下，顾文思下车看了看，只觉得昏暗的小路十分熟悉。 “这里是尚城一中附近的美食街，之前的已经被拆了。”俞樾将车锁上，“走吧。” 两人闲散的漫步，偶有穿着校服不肯回家的少男少女路过，嘻嘻哈哈的玩闹，浑身都是洋溢着青春的肆意放纵，顾文思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