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骚扰平民,打家劫舍一律不准,私下斗殴、饮酒赌博亦为禁止,改明火执仗为自力更生,所有人都要在黑云山后山的平坦空地上轮耕植种,以糊口存粮。 有不服者,皆以军法处置,轻者杖责,重者斩首,绝无二话。 此为威逼重罚是也。 若有辛勤劳作、劳有所成,或是三个月之内不犯军纪、表现安分的,都给予奖赏,或予以提拔,或赏其银两,不一而足。 此为利诱安抚是也。 虽则此时秋冬时节,可于田间耕耘者甚少,然而无论收成与否,重要的是矫正这些山贼的匪气,让他们记得,自己也曾经与这天下贫苦的百姓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同病相怜,又何苦去自相残杀? 如此软硬兼施,短短几个月下来,鹰头寨已经面目一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久不见,作者菌炸个尸,证明一下这文没弃坑_(:3ゝ∠)_默默逃走…… 第7章 虎口设伏 寒风扫尽高木落,转眼,大雪便封了山。 鹰头寨众人虽已靠着自力更生和以物易物,储备了粮食于仓房之中,奈何人数众多,又临寒冬,口粮总是不够的。 穆崇玉淡淡瞥了一眼陈康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康四却有些拿不准穆崇玉的态度,口吻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忐忑。 其实对于穆崇玉,他不是没有仇怨的,本来他是鹰头寨的一把手,却冷不防被他者鸠占鹊巢,岂能不恨?更何况这占巢者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文文弱弱的病秧子,虽说样貌却是少见的。 只是没想到……这病美人竟还有些手段,时日不长,却唬得鹰头寨上下无人敢起违逆叛乱之心,直叫陈康四也暗自遗憾。 这个暂且不论,这病美人的来历似乎也不简单。 从初见的惊艳、难忘,到后来的不屑、怀疑,再到现在,陈康四发觉自己甫一站到穆崇玉的面前,就不知为何,总觉得矮他一截似的,明明穆崇玉向来和颜悦色,笑意温润,可每当那双黑玉一般的眼睛淡淡扫过来时,就让他禁不住颤栗。 仿佛是叩拜着至尊至贵之人的颤栗。 “康四兄?”穆崇玉见陈康四久不言语,不禁微微蹙了眉头。 陈康四忙回神,见穆崇玉眉目微蹙,似有不悦,不由更忐忑了几分,搓了搓手心的汗,觍着脸问道:“三爷莫不是觉得这一计不好?那就当我陈康四放了个屁,三爷莫和我计较。” 穆崇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站起身,在窗边负手而立。 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覆压过来,使得整个黑云山如同银装素裹。 雪天,正是发起事端的好时机。 “穆三倒认为,康四兄所呈之计乃是良策,可以一试。”穆崇玉缓缓转过身来,被风吹得有些发白的薄唇徐徐说道,不带一丝情感。 此间所谓良策者,不是别的,却是这些土匪们的老本行,打劫。 这也是陈康四之所以如此忐忑拿不定主意的原因。穆崇玉一向厌恶他们的强盗行径,下明令禁止,若不是眼看着隆冬将至,弟兄们没有口粮都要被活活饿死在山上,他也是决计不敢提这种计策的。可没想到——穆崇玉居然同意了。 陈康四一时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追问,便要下去跟其他人商讨具体事宜。 穆崇玉却叫住了他,将自己这几日早已细细考虑一番的计策告知于他。 陈康四所说的,他在几日前便已获知了消息——徐立辉手下的人,这两日便要压着一对粮队经过此地,送往北渝朝廷。 是他之前“高估”了徐立辉。本以为徐立辉纵然无心助他光复南燕,倒也算是一派中立人物,没想到实则早已暗中投靠了北渝朝廷。 眼下天大寒,北渝原本就地处北寒之地,气候不佳,此时亦是粮食紧缺之时,正捉襟见肘之际,徐立辉倒是会讨巧,强逼着南方一众农民交租纳税,将百姓的存粮搜刮一空,却是要拿来谄媚北渝朝廷。 想到此处,穆崇玉一双眉眼蹙得更紧,手中的狼毫笔沉沉一顿,在宣纸上晕染开一片浓重墨迹。 他此番,便要叫徐立辉的粮队有去无回。 陈康四听完穆崇玉的安排,觑了一眼穆崇玉脸色,不解其意,可又实在心中有惑,不能不问,便硬着头皮道:“三爷,您这计策虽好,可有一点,我陈康四却是不明白——您说让弟兄们在虎口岭设伏,与徐立辉手下将士一战,劫得粮草,可这黑云山下的康庄大道这么多,凭啥就能保证徐立辉一定经过虎口岭呢?” 陈康四虽是粗人一个,却也不傻,干土匪这一行那么久,也摸出些个兵法的门道来了,知道地势地形在作战中有多重要。想当初劫了穆崇玉的酒队,就是在黑云山下比较狭窄难走的一条道上劫的。 而这虎口岭听名字便知更是何等凶险之地,两侧悬崖峭壁,又兼之此时雪刀冰刃,纵是他们这些山里面走惯了的土匪,也要小心谨慎,才能脱“虎口”而出。穆崇玉让他于此地设伏,突袭粮队,表面看来,应当是万无一失之计。 然而问题是,徐立辉何等名将,天寒地冻的要经过这黑山老林能不多长个心眼,挑一条好歹宽敞的人多的路走?怎么可能专挑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虎口岭走呢? 即便是在那儿设了埋伏,恐怕也是白忙活一场啊。 陈康四挠了挠后脑勺,想不明白,于是便有些质疑。 穆崇玉却是笑了,他看着陈康四徐徐说道:“康四兄尽管放心便是,徐立辉部下一众,必走虎口岭。” 陈康四望着穆崇玉神秘莫测的微笑,不知怎地,突然觉得背上一寒,他颇为自觉地没有再多问,躬身默默退了下去。 腊月十五,黑云山下三十里之外。 一队兵马正从此地踉跄而过。今日虽未下雪,天气晴好,然而冷风大作,从脸上刮过,也能生生刮掉人的一层皮,好不艰辛。 不过这浩浩荡荡的两千兵士,却无一人敢偷奸耍滑、掉以轻心,反而更添了几分谨慎。 打头那将领更是时不时地回首瞭望整个队伍,看有无人掉队,又时不时地派斥候前去探路,定要确保路程安全才是。 否则,这一车粮草若有了闪失,他,还有这手下两千条人命,都得陪葬。 此人正是听命于徐立辉,从南方征集粮草、押送入京的宁远将军贺渊。他于两年前投奔到徐立辉手下,因着一身勇猛武力在战场上立了功,被提拔到如今的地位,现下徐立辉又是看重他武艺超群,才放心将这押送粮草的任务交给他去做。 年关之际,将一大批粮草送入北渝的京都之内,以解北渝朝廷上下燃眉之急,如此一份精心策划的新年贺礼,徐立辉岂能不重视?他又岂能不谨慎小心? 正在这当口,便见半个时辰之前派出去的斥候打马回来,不知何故,那身姿神情竟有些惴惴不安。 看得贺渊亦是心里一沉,他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报将军,前面便是黑云山的地界了,不知……是否要进山,穿山路而行?还是要绕过黑云山?” 贺渊凝眉沉思。黑云山一带有土匪盘踞,这是早就听闻过的事,然而若要绕过这巍峨盘桓的黑云山,则势必要多耽搁许多路程,今日已是十五了,再有十多天便到了年末除夕,若是没赶上大年初一将这粮草送去,恐怕会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贺渊沉声对左右副将道:“传令下去,让诸位将士们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护好粮草,跟我进山。” 左右答了声“是”,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整个队伍便又威严而疾速地向前迈进。 虽则黑云山艰险,可只要依山脚而行,不走那狭隘僻静之地,想也是无大碍的。 如此大约走了三里地路程,都不见有异,更不闻土匪骚动,贺渊正要放下心来,却突然脸色一变,眼眸微微地眯起。 前面有诈! 只见面前的一方坦途之上,厚厚的白雪略有些紧实地压在地面之上,反射着莹莹日光,路两旁,缓坡之上的松柏被那雪水压弯了枝杈。 看起来一片宁静安谧之象。 然而一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贺渊却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来,他灵敏地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氛围慢慢散溢开来。 这安静地有些过了头了,雪地上连鸟兽的脚印都未曾看见,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眯眸悄然打量着两侧被白雪覆盖的松柏,眉梢微挑,轻轻一笑。 虽则有松柏遮掩,可眼下松柏皆白,独有左右两处山垄之上,雪意微融,枝干交错间,竟能看到几处翻飞的旗影。 那分明是有人埋伏于此。 贺渊悬缰勒马,手悄然一挥,左右立即会意,这两千人马便堪堪停下了脚步,往另一方向而去。 此路不通,另择他路便是。 与此同时,那“埋伏”在两处松柏之后的十几个鹰头寨弟兄,看着贺渊一行调转方向,彼此都不禁相视一笑,嘻嘻哈哈地把那迎风翻飞的令旗收回怀里,回去复命去了。 那边贺渊放弃了黑云山下最为平坦开阔的一条道路,转而进了山林里。此时山林里冰天雪地,林木稀疏,往日的繁枝乱叶都四下凋零,半埋在雪里,故而视线倒也显得开阔。 训练有素的两千人兵马走在雪地上,竟不闻丝毫吵嚷作乱之声。大家都非常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变化,手暗暗地抚上了腰间的刀鞘。 突然之间,走在最前面的斥候喉咙里猛然发出一道惊呼,下一瞬间,便见他整个人歪歪扭扭的,身子一摇,竟似要陷进地里去! 贺渊忙下马去看,却忽地听闻那斥候一声高喝:“将军别过来!” 听得这句话,这整整两千人马都如临大敌,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难道是中了埋伏?! “是……是沼泽……”斥候一脚在淤泥里挣扎,一边艰难地解释道。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然而贺渊的神色却没轻松多少。他一面吩咐人前去拿了绳索,拉斥候上来,一面又另外吩咐几人小心查探前面地形。 结果几人回来竟都是愁眉苦脸。 原来这冬日里雪水丰厚,积压下来,将林子里落了一地的腐枝衰叶埋在下面,使得这一片的土地更为湿软,竟形成了一大片沼泽,横亘在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贺渊双眉紧皱,眉宇间现出一片浅浅的沟壑,他握住缰绳凝思了半晌,最终不得不下令众人调转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评论不开森,课业太重不开森,没时间码字不开森_(:3ゝ∠)_ 第8章 志在人心 如此三番两次,众人都有些不耐。尤其是跟在后面的小兵,开始骚动起来。 也是,在这样的恶寒天气中,几次选不定道路,又兼之一路风尘仆仆,不得休息,以及前段时间收集粮草的烦累,实在让人疲惫不堪。 贺渊往后看了一眼略有些浮躁的队伍,蹙了蹙眉,不得不选择了最后一条路——虎口岭。 陈康四看到粮队的影子时,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栗。那是兴奋的颤栗。 彼时正有一片阴云飘过,呼啦啦地卷起一地风雪,雪沫如飞絮般往人的脸上扑去。 藏在山石厚雪后面的鹰头寨众人都在屏息以待。为了这次伏击,穆崇玉与沈青、李元善、陈康四等人做了详实周密的计划部署,着熟悉此地地形的陈康四带领五百人埋伏于此,只待贺渊粮队全部进得岭中,便一声号令,大举进攻。而沈青则亲自带领三百人守在虎口岭前后,前断其出路,后断其退路,左右夹击,预备将贺渊部众打得措手不及。 贺渊此时正站在虎口岭的入口处,倾听斥候的汇报。 虎口岭果然如同传闻所说,地势艰险,地形狭长,路不成路,若要从此地经过的话,则必得添十倍小心才是。不过……似乎也因为如此,此地连土匪也不愿来,斥候几处探查过来,都未能发现土匪的痕迹。 众人听了,都不禁面露喜色。贺渊也没有半点怀疑。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土匪竟会设两次埋伏,而且还是一次虚一次实。 两千人马浩浩荡荡地排成细长的两队,一点一点地朝虎口岭前进着。 陈康四在心中默数。 一里,半里,十丈,五丈……直到贺渊的人头近在咫尺! 陈康四猛地举起了压在身下的鲜红的令旗,在皑皑白雪枯枝败叶的掩映下,令旗犹如沾了血渍般,叫人怵目惊心。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役。冰天雪地之下,被坚冰包裹、冻得能割人肺腑、砸人肌骨的石块源源不断地被鹰头寨众人从山垄上往下抛出,仅凭此举,就伤了贺渊部众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