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在灿灿晨光中醒来时,身旁已空空如也。 身上盖着锦被,正是裴懿昨夜盖的那条。 一垂眼,瞧见了枕边的字条。 “瞧你睡得香,不忍叫醒你。我回浔阳去了,大约在冬天到来之前便会回来,乖乖等着我。” 沈嘉禾将字条折好收起来,隐隐觉得担忧。 便是钢筋铁骨,也受不得如此马不停蹄地奔波,更何况他还受了伤。 忽然想起念念一个人待着,急忙下床,往魏衍住的院里走去。 刚进院,迎面撞上边荀。 边荀道:“你跑哪儿去了?念念一大早便哭着喊着找你。” 沈嘉禾道:“念念呢?” 边荀道:“在大公子那里。” 沈嘉禾忙去魏衍屋里,见念念正在同魏衍一块吃早饭,不由松了口气。 一见到他,念念忙放了筷,跳下椅子跑到他跟前,拉住他的手,委委屈屈道:“沈爹爹,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急坏了。” 沈嘉禾摸摸他的头,转而对魏衍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魏衍微微笑道:“无妨。” 沈嘉禾道:“那我先带他回去了。” 魏衍道:“吃过早饭再走罢。” 沈嘉禾道:“不必了。” 魏衍却已唤来侍者添碗加筷,无法,沈嘉禾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 “我让凛儿回掖阳去了。”魏衍突然道。 沈嘉禾怔了怔,低低地“哦”了一声。 魏衍又道:“我托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北岚的名门望族,凛儿已经答应,婚期便定在今年十一月底。自己的婚事自己操持,所以我让他回去了。” 沈嘉禾淡淡地“嗯”了一声。 魏衍道:“如果凛儿给你发喜帖,你会去吃他的喜酒么?” 沈嘉禾道:“看情况罢。” 魏衍点点头,道:“也是。到时夏国应已改朝换代,裴懿自然要把你们接到浔阳去,千里迢迢去吃杯喜酒的确没有必要。” 沈嘉禾道:“你不打算回掖阳去么?” 魏衍道:“我受裴懿所托,照顾王府家眷,他一日不回来,我便一日不能走。” 沈嘉禾道:“真羡慕他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 魏衍笑道:“你不是也有朋友么?那个聋哑的花匠。他叫什么名字?” 沈嘉禾不由心中一紧,顿了顿,才道:“云清。” 魏衍道:“他经常三更半夜去找你么?” 沈嘉禾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狐疑地看着他,道:“为何如此问?” 魏衍道:“你忘了?那日你昏倒在柴房里,是他第一时间发现的你,而当时已近子时了。” 沈嘉禾道:“因为我那时日日都会忙到很晚,所以才会那么晚去找我。”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他也不是经常找我,只是偶尔。” “是么?”魏衍笑道:“可千万别教裴懿知道了,他吃起醋来可是很凶的。” 念念插嘴道:“他为什么要吃醋?” 魏衍笑道:“念念有没有要好的朋友?” 念念黯然道:“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魏衍道:“那你的好朋友和别人玩不和你玩,你生不生气?” 念念认真地想了想,答道:“生气。” 魏衍笑道:“这便是吃醋。” 念念似懂非懂,沈嘉禾给他夹菜,道:“食不言,寝不语。” 念念争辩道:“那为什么你们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说话?” 沈嘉禾道:“因为我们是大人,而且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不许插嘴。” 念念低落地“喔”了一声,道:“我也要赶紧长成大人。” 魏衍也夹一筷子菜放他碗里,道:“想长大就得多吃饭。” 念念用力点头,狼吞虎咽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沈嘉禾又开始收到裴懿的信——这便说明他平安地抵达了浔阳。 沈嘉禾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信中依然只有短短两句话。 “挨了一百军棍,半条命都没了,我可能不是亲儿子。” 沈嘉禾忍不住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活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信一天一封地寄过来。 沈嘉禾每封都看,却从来不回。 “今日攻城又失败了,累。” “想喝你亲手泡的茶,想抱你,想亲你,想没日没夜的操你。” “我说错话了,收回,别生气。” “念念乖不乖?不听话就打他屁股。” “沈嘉禾,沈嘉禾,沈嘉禾,沈嘉禾,沈嘉禾,沈嘉禾!” “攻进浔阳城了!” “我本想亲手杀了贺兰绍替你报仇,但他上吊自杀了。” “叶嘉泽很好,我会照顾他,别担心。” “谋朝篡位真他娘的累,破事儿太多了,后悔!” “想回去接你,但是脱不开身,老子要疯了!” “下雪了,想你。” “春节到了,但我一点都不快乐!” “我为你放了满城烟花,你却看不到。” “我爹当上皇帝了,改国号为‘穆’。” “我被册立成太子了,可是不开心,因为你不在我身边。” “为什么当了太子还有这么多破事儿?老子要被烦死了!” “昨晚梦见你了,在梦里做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事……你懂的。” “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太子什么的老子不干了!我要去接你!” “我已经在船上了,心情很激动。” “暂时不写信了,因为信没我跑得快。” 沈嘉禾合上信,看着院中盛放的桃花,心头怅然。 念念在桃树下舞剑,已经舞得有模有样。 沈嘉禾起身出去,站在檐下,扬声道:“别练了,歇会儿罢。” 念念停下来,跑过来,仰着脸道:“爹爹,我舞得如何?” 沈嘉禾用袖子替他擦汗,笑道:“舞得不错,都是师父教得好。” 念念道:“爹爹,我想正式拜景叔叔为师。” 沈嘉禾道:“教了你这么久,是该正式拜个师了,明日我亲自去同他提。” 念念笑道:“好!谢谢爹!” 第二天,沈嘉禾备了一份厚礼,带着念念去拜师。 景吾初时不同意,却禁不住沈嘉禾的劝说和念念的软磨硬泡,只得勉强点了头。 念念立即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徒儿季念许参见师父!” 景吾忙扶他起来,道:“不必行如此大礼。” 沈嘉禾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拜师结束,念念自去玩儿了,沈嘉禾和景吾对坐喝茶。 景吾道:“咱们在这儿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却已经改朝换代,感觉像做梦一样。” 沈嘉禾微微一笑,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景吾叹了口气,道:“真是世事难料。”他顿了顿,又道:“太子应该快回来了罢?” 沈嘉禾纳罕道:“你怎么知道?” 景吾挑眉笑道:“因为这两天翳风都没给你送信。” 沈嘉禾不禁苦笑。 景吾看他片刻,道:“嘉禾,我觉得你与从前不同了。” 沈嘉禾道:“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