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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装做自己的眼眶并未潮湿。他凑近寒千岭的耳朵,热气呵在寒千岭的耳窝里,如同最后一个缠绵的细吻。 “那是我。我的名字是洛九江……” “原来是洛水之侧……”寒千岭含笑喟叹了最后一句,便长长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病房里的心电图仪器发出了嘀的一声,然后原本波动的线条便化作一条直线。 警报声连接着病房外的蜂鸣器,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们只见到,洛九江低下头去,捧起寒千岭渐冷的手,在他手背上蜻蜓点水般一沾,拭去了一滴滚烫压抑的泪。 系统忍不住在洛九江脑海里发声:[请宿主节哀……您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嗯。]洛九江简短地应了一声。他那一瞬间心中生出无穷地倾诉欲来:[我知道。我和千岭并不是第一回 别离……我们分开过很多次,有生离,有死别……但到了最后,相聚的次数,必然要比分离多。] 他们终会相聚,在寒千岭和洛九江原本出身的那个世界里。 从此之后,再不会有痛彻心扉的别离,只有永久的相守,两个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 寒千岭下葬当日,是个天光明媚的艳阳天。 洛九江捧着那方沉重的骨灰盒,把它亲手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墓地里。 碑文是他亲笔提的,工匠按照他的字凿刻了寒千岭的墓碑,又是洛九江一笔一划地为碑上描摹了金漆。 寒千岭的葬礼办得很浩大,前来参加的人里有社会名流,有异国贵族,有他夕日的同学朋友,有明星也有媒体。 他们都穿着暗色的衣服,如同乌鸦一样来了又去,仿佛一片晦暗的阴云。 洛九江一直静静等到人都走光。 直到人群慢慢散去,留在墓园里的宾客已经非常稀落,洛九江才从自己的西装内侧抽出了一根笛子。 垂下眼看了那块汉白玉的墓碑一眼,洛九江轻声地,不奢求回答地问道:“寒老师是不是累了,我吹笛子给老师听?” 长风吹动墓园里栽下的松林,遥遥寄来一阵如雨的松涛。 洛九江便自嘲地茫茫一笑。 他拿出的笛子和当初直播时是同一只。在笛子打了装饰孔的那个小洞里,至今还穿着寒千岭从颈间解下的那尊观音。 观音只有小指肚大小,唇角含笑,正慈悲而无声地观看着人间的离合悲欢。 水头十足的帝王绿上,仿佛还寄着一抹那人颈窝处的温度。 洛九江闭上眼睛,将笛子凑近自己的唇畔,然后悠悠一吹—— 原本都已经走到墓园门口的宾客,突然下意识地回了头。 他们听到幽咽的笛声断续响起,虽然只是短短地几个音调,可竟无端地勾人心魄。 仿佛杜鹃泣血,似若白猿长啼,是割舍不下的思念,与缓缓倾泻而出,久久地萦绕在心头的哀伤。 宾客中突然有人惊叫出声。 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在人群中蔓延传递。几乎同时,人们转过身去,重新面对刚刚参加过葬礼的方向。 他们看到,在天空之中,成千上百的鸟儿从四面八方向此处汇集,向笛声的最中央汇集。每一只鸟儿都含着一声凄厉的哀啼。 无论是大雁抑或夜莺,乌鸫还是白鹭,在笛音的号召下,它们全都整齐地绕着寒千岭的墓碑,以及碑前一身漆黑的男人久久地盘旋。 百鸟们仍在赶来,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从水泊,从湿地,从湖边…… 成千上万的鸟儿都受那哀泣笛声的牵引,它们将洛九江和那块汉白玉的碑包在中央,密密麻麻的鸟儿飞得井然有序。 它们拼凑而成的形状像是有形的龙卷旋风,像是遮天蔽日的一块黑纱,中途甚至共同组成过一只振翅的飞鸟。 许多当天在场的人,在事后回忆起此事时,全都振振有词地发誓,他们亲眼看到鸟群组成的图腾形状,就犹如一只涅槃的凤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据说当年秦国的公主能用箫声引来凤凰。假如世上当真有这种传说中的神兽,想必也会为此刻洛九江的笛音而动容吧。 有许多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墓园的客人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颊,他们一个个眼圈泛红,鼻音浓重,毫不犹豫地重新转回了刚刚站着的地方。 在百鸟簇拥之间,洛九江仍闭着眼睛,不看,不听,不想,只专注地吹奏着他的笛子——呜呼矣,离人当归。君胡不归,胡不归? 系统的电子音已经崩溃出了一种心惊胆战的声响:[宿主请注意,您当众如此大规模的使用灵气,会引来此方世界注意的!] 然后,如同系统最坏预料中的那样,它的宿主缥缈地回答道:[那就由他去。] 系统:[……] 完了完了,虽然之前宿主嘴上说得挺好,然而还是不声不响地疯了! 洛九江没有管系统的心理活动,他专心致志地吹着笛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他的音杀之力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