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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千岭是个阴郁、难以接近,但足够有礼貌的人。他不仗势压人,但他或许是因为生来疼痛的奇异疾病的缘故,导致他对整个世界都很少抱有兴趣。 他能做出现在这样炫目的成就,纯粹是因为他本身太过优越出众,而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事业抱有多么执着的热爱。 而且,医生完全能够根据寒千岭举止中流露出的痕迹判断出来,他有一个足够不幸的童年。 有时候医生也会猜测,对方的疾病是不是因为心理问题引起的?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可是寒千岭拒绝心理辅导。以他心防的厚重程度,无论是催眠、人本还是认知疗法,都不可能有人在不经同意的情况下,给他成功来一场心理疏导。 于是寒千岭和他的疾病就这样僵持着。 医生是选修过心理学的,这些年下来,他对如何对付自己的患者也有了一定的经验。看出寒千岭神情有些发怔,他就缓缓引导着寒千岭:“我能感觉到,这次的小镇之行是一场让你很难忘怀的经历。” “确实是。”寒千岭犹豫了几秒,面对熟人医生还是吐了口,“我的助理拿了对手的钱,我刚刚把他开除送进监狱调查。尽管已经察觉到了痕迹,但我还是有点失望。” “路过小镇是因为我去看新买的矿山,本来行程安排是当天下午就走的,可是……” 可是命里注定,他竟然要经过那个镇子,然后闻到了那股飘满了半个小镇的香味。 不,不止是因为那顶尖的厨艺带来的饭菜香气。 隔着厚厚的门板,寒千岭敲响大门的一刻几乎感觉心脏都跳到喉咙口,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人正在吸引着他,那是前所未有的、他从未体验过的…… 就仿佛缺失的灵魂终于得到拼合。 然后大门打开,他看到了那个消瘦高挑的青年。 对方有一双明亮的、温暖的眼睛。 在之后,他误会青年诱使他染上毒瘾,而且根据对方言语中流露出的说法,他刚刚从城市回来,和寒千岭的行程相差甚至不到半天。 这就更加深了寒千岭的怀疑,让他以为青年是有备而来的。 说实话,尽管外表上没有表露,可是这个发现已经深深地伤透了寒千岭的心。 幸好它只是一场误会。 可这误会太尴尬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对方。 慈眉善目的医生用一种鼓励的语气和寒千岭说话:“我刚刚和你说过,有时候,人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它比思想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在某些时候,或许你应该相信你的心。” 寒千岭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在墙壁上挂着的秒针连续转了几圈以后,寒千岭终于开口了。 “或许你是对的。”寒千岭承认,“而且,我得取回我的行李箱。” —————————— 寒千岭设想过再见洛九江时,对方最有可能浮现出的几种表情:愤怒,厌恶,不屑,像是看到一大滩行走的麻烦……反正都是他从童年起就一直看惯的那些。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洛九江在看到他时,脸上第一时间流露出的情感竟然是惊喜。 他对这种反常的情感甚至没有多加掩饰,从看到寒千岭起,洛九江的双眼就亮晶晶的:“你来了?” 听他的语气,就好像他们上一次见面,寒千岭没有因为一个尴尬的误会,把洛九江送进警察局,反而请他去五星级酒店吃了顿海鲜盛宴似的。 寒千岭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咳,我……” “我一直在担心你。”洛九江直接粗暴又简单的说。 寒千岭当场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那天看起来太难受了,我很怕你有什么肠胃上的毛病复发,肠胃问题通常都是老病灶,太折磨人了——你现在还好吗?感觉还健康吗?” 寒千岭努力地想从中听出一点讽刺的意味来。 承认吧,根本没有。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找回自己敲响大门前还一直保持的理智:“我这次来,是想为上次的行为致歉,还有……嗯,我的行李箱。” 假如行李箱还没有没你泄愤丢掉的话。不过丢了就丢了吧,那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寒千岭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他还挺乐意知道,洛九江因为扔了他的东西,于是发泄干净所有怒火的事呢。 倘若洛九江露出一点歉疚的表情,那寒千岭也就有了新的重新进入房间的借口,尽管一开始会面对洛九江尴尬的脸色——这是寒千岭原本的设想。 但是又一次让他预料不到的是,洛九江的笑意更深了些:“行李箱?我始终都好好地放着,就怕里面有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我一直等你回来取它,跟我来吧。” 寒千岭又一次走进那扇他曾经被带路引进的房门,这一次走进来依旧没用多费口舌,不需要砸钱也不需要花心机,还和上一次一样轻松。 这让他几乎有种错觉:好像只要前面这个人在引路,那以后的每一条路,都会走得这样轻松似的。 洛九江把寒千岭的行李箱推给他。 行李箱的表面非常干净,连一点灰尘也没落,这让人完全可以想象,这些天洛九江是用怎样精细的态度照管着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