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杨杨站在那里，不抬头，眼泪却噼里啪啦的流了一脸。

    老人家再一次的扯了下嘴角，泪花也涌了出来，但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是充满安心的。

    接下来的三天，老太太过的还是比较安详的，因为用了最好的镇痛药剂的关系，因为肝脏坏死而产生的剧痛，终于离她而去，所有人都陪在她的身边，尽可能的跟她说着话——这一日，晚上，胡菲刚从水房打了热水回来，还没进病房的大门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手心一抖，水壶咔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几步推开门去，入目的便是纪明远趴在床边痛哭的样子。

    “医生。医生——”胡菲大声地叫着。

    值班的医生们飞快的赶了过来，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也不过谁无用之功罢了。

    老太太终究还是去了。

    “妈——————”纪明远趴在母亲的身上，哭的几乎喉咙咳血，一旁的小晨晨似乎受到了惊吓，哇地一声，也跟着哭了出来胡菲微微叹息一声，她没有试图去哄女儿，毕竟逝去的是她的亲奶奶，晨晨作为孙女，也该哭几声的，纪雅受不住这个打击身子一晃已经晕了过去，杨杨靠在母亲的身边，脸蛋上满是无措的表情。

    胡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总不能所有人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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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老太太的尸体已经火化完毕，纪明远的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下来。

    “真的不用我跟着回去吗？”胡菲的再一次确定的问道。

    纪明远摇摇头：“我们那地方太偏远了，还在大山沟子里，连车都不通。你还带着晨晨，太遭罪了。”

    纪明远要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到家乡去安葬，这也很好理解，所谓落叶归根，纪母最终还是要回到故乡与她早就离世的丈夫葬在一起。

    “那好吧！”胡菲不愿意辜负男人的体贴，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你也早点回来，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们也快开学了吧！”

    “嗯，我会的。”纪明远双手合拢使劲摸了把脸，对着胡菲道：“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迟疑。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纪明远叹息一声道：“是我姐的事。我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娘一死，她在村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依靠了，孤儿寡母的肯定会受人欺负，我是她弟弟，绝对不能不管她。所以我打算这次就不让她回去了，就让她在省城里生活，我来照顾他们。”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胡菲一下子就笑了，对着纪明远道：“照顾姐姐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况且咱们可是在娘面前起过誓的自然要负责到底。就是你不说，我也不能让姐和杨杨就这么回去。”纪雅的事情她虽然没有深问过，但是很明显，这也是个没依没靠的，作为纪明远还在这个世界上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当然要尽可能的抚照好。

    “小菲，谢谢你。”纪明远看着胡菲，定定地说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胡菲有点不自在的躲开男人那充满许多复杂情绪的目光，故作轻松地拍了怕他的膝盖，站起了身子：“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虽说，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容易被趁机而入，但是胡菲到现在还没有决定好，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跟纪明远这么纠缠下去呢！

    所以这个时候，还是打住的好。

    一来，她是没有考虑好。

    二来，男人现在脑子估计也不怎么清楚。

    为了日后两人都别后悔，所以他们暂时还是保持原样的好。

    第28章 散心

    头七之后，纪明远带着母亲的骨灰返回了家乡。

    胡菲却没有着急回去, 她已是决定会在这边多留些时日, 直到男人返回为止。

    “姐, 明远的意思是想要你留在省城, 但你也知道, 他现在整日上学，空余时间并不多，就是想要照顾你们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你看能不能这样, 你和杨杨跟着我走, 我们黄岗子村土地肥沃，居民热情，你们在那生活肯定能过得很好。”纪雅现在也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呢, 老母不在了，她唯一能指望的就只要纪明远这个亲兄弟了，可她又深知弟弟的不容易, 并不想自己拖累对方, 所以现在一听胡菲这么一说，心里立刻就动摇的厉害。

    她抬起手比比划划起来。

    胡菲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微笑, 可即使她笑的再和气, 该看不明白还是看不明白。少了纪明远这个翻译器, 沟通上果然就出现了难题。于是，在没有办法的前提下，胡菲硬是把杨杨那个小朋友给拉到了身前。

    “给舅妈翻译翻译呗！”胡菲悄声在孩子身边耳语道：“舅妈一会儿还给你做红烧肉。”

    杨杨低着头, 不吱声。

    胡菲再接再厉：“还给你喝麦乳精。”

    杨杨继续玩手指。

    胡菲语气沉痛：“好吧，我把晨晨借给你玩一会儿。”

    杨杨不低头也不玩手指了。他看了比比划划的母亲一眼，而后对着胡菲说道：“我妈说，她怕给你添麻烦。”

    “瞧姐说的，麻烦啥！”胡菲用着你真是太见外的语气道：“不瞒姐说，我呢，在村子里办了一个食品加工厂，打算今年夏天开张，姐可以到我的场子里去帮忙，我给姐开工资，你这么勤劳朴实又能吃苦，凭着自己的双手也能过得很好。”

    纪雅闻言连忙摇头，双手也左右挥舞起来。

    “我妈说她不要钱。”杨杨有点犹豫地看了胡菲一眼，突然小声地说道：“也把我带去吗？”

    胡菲一愣，然后使劲呼噜了下这小子的脑袋瓜：“傻孩子，还能把你给落下嘛！”

    杨杨一听这话，嘴巴不由抿了抿，露出有点高兴的神色，只要能够跟他妈在一起，只要他妈不扔下他不管，他到哪都是愿意的。

    荣城不愧是省会城市，十分的繁华。胡菲希望纪雅和杨杨能够尽快地从至亲死亡的悲伤中恢复过来，特别是纪雅，她已经看到过好几次她半夜起来偷偷哭泣的样子了，所以为了帮助他们转化一下心情，胡菲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决定做一个短期的旅游计划。

    这一日，一大早的时间，胡菲就带着大伙出门了，她让纪雅抱着晨晨，自己一手牵着杨杨，一手拿着张荣城的地图，胡菲一路往前走着，几分钟之后，就领着大伙来到一处路口，抬头望去就见头顶上空是两条长长的粗黑电缆，许多人排在此处等候。

    |“这是电车。一种交通工具。”胡菲笑着对纪雅说道：“我早就想要尝试一下了，就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纪雅紧紧跟在胡菲的身后，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

    没多长时间，那喷着海浪漆颜色的电车就轰轰轰地开过来了，售票员小姐隔着窗户就开始大喊起来，胡菲准备好零钱，待车子停稳后，就领着几个人上车了。这个时候的电车，就相当于后世的城市公交车，不过整个车型却比公家车大的多，所以能够装载的人也多。售票员小姐穿着统一的制服，腰间挂着个黑色的皮袋子，一边大声的报站名，一边手脚利索地给人找零钱。

    “阿姨，您坐这吧！”有个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主动的站起了身子，要给抱着晨晨的纪雅让座。

    纪雅的脸上立刻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胡菲笑了笑，对着她说道：“这也是小朋友的一片心意，姐你就坐下吧！”

    晨晨这丫头也挺沉的呢。

    “小朋友谢谢你。” 在记雅不好意思的坐下后，胡菲伸出手摸了摸这个小男孩的脑袋，而后又对着站在她身边一看就知道是他家长的女人，大声地赞美道：“大姐，你姐孩子又礼貌又懂事，家教真好啊！”

    “哈哈，哪里，哪里。”那大姐显然也是个爽快人，而且自家的孩子在这么人多面前被夸了，她脸上也是有光的：“小事罢了，这两个孩子都是你家的？”胡菲穿着大方精致，一看就是出身不错，那个被抱着的小孩也纷纷嫩嫩的，小小的身子外面还披了件红色细绒做的斗篷，可剩下的那一大一小就……

    “嗯！都是我家的。”胡菲笑着捏了捏杨杨地小手。

    电车走了一站又一站，胡菲手上掐着地图，又详细看了车门上头的站点分布图，终于在车身再一次站下时，领着孩子们下了车。这一站，明显是个大站，下车的人不老少。站在柏油马路上，记雅都快傻眼了，但见那马路上自行车几乎是一片一片的行驶着，偶尔的也有小轿车呼啸而过，道路两旁到处都是红红绿绿地广告招牌，人们或是脚步匆匆，或是结伴慢游，端的上是万分热闹。纪雅长这么大，几乎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心中难免惊慌，胡菲似是感觉到了，她转过头对着纪雅安抚地笑了笑：“走吧，今儿我领着你们好好逛逛。”

    第一站，胡菲把众人领到了一家理发店，理发店的师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穿着一身白大褂，鼻梁上还挂着只单片眼镜，店里没什么客人，胡菲她们进了屋就能立刻剪发了。

    “大爷，麻烦您给这孩子理下头发。”胡菲把杨杨推了出去。

    老实说，她早就看不惯这孩子的那一头又乱又长的头发了，总挡在眼睛前，没得让人觉得阴沉。

    “好嘞！想剪个什么样的？|”剪发的大爷笑呵呵地问道。

    “五号头就行，两边稍微留点鬓角。”强行的把扭动身子，显得不情不愿的小朋友压在椅子上，胡菲笑同样笑呵呵地回话道。

    大爷手把不错，十几分之后就理好了头发，小杨杨低着脑袋也不去看自己镜子里的样子。

    胡菲嘿嘿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又推着纪雅修剪了一下头发后方才带着众人呼啸离去。

    接下里的时间里，几人又直奔这附近最大的商场而去，胡菲手里有钱，自然舍得买买买。衣服、裤子、鞋子从头到尾，胡菲都给纪雅买了新的，杨杨自然也没落下，胡菲给他买了好几套新衣裳，甚至还买了一只好看的书包，铅笔盒、和若干的文具。俗话说的好这人靠衣装马靠鞍，杨杨这么一换装，小孩的颜值立刻就上升了好几度，看着，居然也有点清秀可爱的样子了。

    在商场里足足消磨了一日的时间，傍晚的时候，胡菲又请他们下了饭店。这个时候的好饭店多是国营的，门前有一种叫着幌子的东西，胡菲他们去的就是五个幌儿的饭店。胡菲看着菜单，发现上面有一道锅包肉，想着这东西小孩子们能喜欢，就点了。除此之外还要了虾仁白菜，地三鲜，回锅肉，主食则要了米饭和饺子。

    晨晨现在已经能够吃些饭食了，见了饭菜端上桌，立刻变得乖巧起来，坐在妈妈的大腿上，悄悄地长大了嘴巴。杨杨看了她一眼，忽然执起筷子用尖头沾了点咸汤，往着那红润小嘴巴里塞去。胡菲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小晨晨抿吧抿吧，露出一脸食髓知味的样子，直到杨杨再三行此举后，胡菲方才笑着说道：“快别顾着你妹妹了，自己多吃点，尝尝是这饭店里的饭菜好吃还是你舅妈我做的饭菜好吃？”

    杨杨嗯了一声，低头开始扒饭。

    “姐，你也多吃点！”胡菲夹了块锅包肉递到她身前的饭碗中。不过一段时日的相处，纪雅已把胡菲看做是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之一，对胡菲简直就是言听计从，直觉对方真是比自己的弟弟，对自己都好。

    “舅妈做的好吃！”突然地，正在扒饭的杨洋，发出闷声闷气地声音。

    胡菲眨了眨眼睛，颇觉得新奇，打趣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舅妈呢！真不容易啊！”

    小孩子耳根一红，只觉得这个舅妈好是好，但有的时候，还是有点讨厌的。

    吃完了晚饭，几个人带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坐着最后一班电车，满载而归。

    如此，接下去的几天内，胡菲开始带着他们到处游玩起来。

    他们在湖心公园里泛舟，在植物园里野餐，在动物园里看动物，他们还去了博物馆，科技馆，抗日英雄纪念馆，但凡是荣城最有名气的地方，全都被他们逛了个遍，他们还照了很多的相片，相片里的每一个人都笑着的那么的开心，看起来就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就这样，他们欢欢乐乐地玩了半个多月。

    所以，等纪明远一脸憔悴的返回时，看见的就是四张红虽然有点晒黑了，但却精神奕奕的小脸蛋。

    第29章 谢谢

    纪明远回来之前，其实最担心的就是纪雅。

    他姐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没有谁别他自己更清楚, 说好听点那叫乖顺, 说不听点那就是个没有啥主心骨的人, 一辈子, 基本上都是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以前娘活着的时候，她就指望着老娘，现在老娘没了, 她姐指不定得怎么六神无主, 伤心欲绝呢。可是现在真切地看到了本人，纪明远反而觉得现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纪雅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她穿着的衣服虽然是黑色的，但是料子看起来却很好，一看就是商场里买来的, 鞋子也是女士的那种皮鞋, 头发被剪短了一些，可看上去却有了几分利落劲, 更重要的是纪雅的精气神, 她已经不像母亲刚逝去时的那样绝望了, 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进门就看见了大活人，不得不说，胡菲也被吓了一大跳。

    “刚下的火车。”纪明远站起身, 叫了声姐后，就从胡菲怀中接过了晨晨，小丫头疯玩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母亲怀中睡的东倒西歪了。

    砰地一声，胡菲给买的皮球掉在了地上，滚啊滚的一直滚到了纪明远的脚边，男人抬起头看了杨杨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

    小男孩悄悄地躲在了胡菲的身后，缩着身子，有点紧张兮兮的样子。

    胡菲早就发现了，杨杨这孩子似乎有点害怕纪明远。

    “上车饺子下车面。今儿晚上咱们煮面条吃。”胡菲笑着问纪明远：“你想吃呛汤的还是打卤的？”

    纪明远道：“卤子的吧！”

    于是这个晚上，他们一家人就吃了过水面条，一种是西红柿鸡蛋卤的，一种是茄子肉丁卤的，胡菲擀的面条细如发丝，却劲道十足，嚼在嘴里满口的面香。纪明远配着大蒜瓣，光是他自己就吃了三大饭缸。

    吃完了饭，杨杨自己进屋陪妹妹玩去了，留下三个大人坐在外面说话。

    纪明远道：“老家的那些东西，能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房子送给了老憨叔，家里的那两亩地也卖了，爹和娘已经下葬到了一处坟头老憨叔说他会时常去照料。”本来也是穷苦人家，不说家徒四壁吧，但指定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两年来，其实多亏了胡菲每月寄去的那点生活费，要不然她们的日子过得会更艰难。

    纪雅闻言眼泪情不自禁的又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纪明远递给了她个包裹，大约是他收拾出来的一些不想扔掉的东西。

    看见那些东西，纪雅哭的更加厉害了，勾的纪明远也难过起来，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姐！”

    胡菲看着这姐弟二人，悄悄地站起了身，觉得还是让他们单独呆一下的好。

    出了招待所的大门，稍稍右拐，就有一家小卖部。胡菲磨磨蹭蹭地在里面挑了两瓶罐头，称了几斤糖果，完了又在小卖部看两老头下了几局象棋，磨蹭了好久，方才准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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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你怎么来了？”胡菲刚想出门，差点就没跟人迎面撞上，抬头一看，不是纪明远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