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于是高声将签文和解签的话背了出来,“签文是——可妻也。意思是,伊人是好伴侣,可娶嫁之。惟目前尚有若干问题之存在,均是琐碎不必弹虑者。既成好事也,将来必永浴爱河,白头偕老。哎呀,好签好签啊!好一个白头偕老!” 对于宁王,卫明沅目前的价值只是作为他的有缘人,合则有利,对于有着这么一具残躯的宁王来说,是生的希望,如今听到“白头偕老”四字,想的也不是恩爱到老这样浪漫的事,而是他能活得很久。 好吧,不管什么原因,他的心情都不错。他表达好心情的方式也简单,笑眯眯地邀请慧然方丈,“方丈,咱们再来切磋一盘如何?” 慧然把竹签一扔,“不下,不跟你这没良心的下。” 宁王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便也没勉强,“那本王就不打扰方丈歇息了,告辞。” 不久之后,枫山上就使出一辆七彩琉璃的华盖马车,车上的宁王府标记让过往行人车辆纷纷避让,于是很快就追上了早一步离开的卫家和张家的车马。 宁一看了一眼,问道,“主子,是卫侍讲府的马车,可要属下去打声招呼?” 宁王不言不语地盯着他,看得宁一头皮发麻,好吧,他这是多管闲事,管的还是主子的事,不该趁着主子心情好就放肆的。 “宁一逾矩,请主子责罚。”他乖觉地认错。 宁王这才将他迫视的目光移开,“下不为例,走吧!” 宁王府的车驾于是不急不缓地超过了两家的车马,而在他后头,卫明沅则问起了她娘,是哪家的车马这么有派头。 当得知是宁王的马车后,顿时想起了原著中这么个戏份不少的配角。 宁王宣逸,字冉之,先帝最小的儿子,行十五,封号为宁,出生时因镇国寺慧然大师一句“此子他日必当不凡”而被先帝看重,宠爱颇甚,几有改立太子传位于他的趋势,因此而遭忌惮。幼时被害,下了一种名为“鲛人殇”的慢性□□,及至十岁不良于行,每行一步便如踩刀尖,只能坐于轮椅之上,身子也亏损得厉害,太医断言恐活不过二十之龄。先帝对宁王既怜又愧,驾崩之前给了他一半的皇家暗卫,护他周全。 了解剧情的卫明沅却知道,宣逸不过是被太后推出去当了当今圣上的挡箭牌,让其能顺利继位的棋子罢了。此事当今圣上也清楚,因而对宁王十分爱护,可自古帝王多疑,因着那被拿走的一半暗卫,昭武帝对宁王是有所忌惮的,一直想将这一半的暗卫拿回来。 宁王的底牌自然不止先帝留下的暗卫这么简单,他在京城和皇宫内外布下的眼线,织就的情报网也令人心惊。 这些东西原本藏得好好的,可后来发生的变故却让它暴露出来,向来安静的宁王府也成了皇子们频频出入的地方,作为男主的二皇子自然是最后的赢家,得了宁王的青睐和帮助,在他死后更是得到了那情报网,夺嫡之路于是走得更顺遂了。 卫明沅对宁王的评价只有一个,为男女主的美好结局铺路的,额,短命鬼。原著里写的,宁王最终还是没寻到那鲛人殇的解药,熬到二十一便去了,也就是说距今还有四年的命,不是短命鬼又是什么? 她为宁王可惜,却不曾想,她的到来足以改变许多东西,譬如她自己的命相,譬如宁王的命运,此时的宁王正思索着如何向皇上讨一道赐婚圣旨,将人接进府来。没有人会嫌命长,即便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只要有一线之机,他还是不愿放过。看他从未放弃寻找鲛人殇的解药就可以看出点端倪来,如今出现了卫明沅这么个异数,管她是正是邪,是好是坏,他都得抓住。 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他如今十七了,没有几年活头,可不会管卫明沅是不是只有十三岁。 昭武帝对于宁王的请旨赐婚却并未马上答应,而是言道,“那卫六小姐毕竟出身卫国公府,朕总要问过卫府的意思方能下这道旨意。” 宁王明白他这位皇兄这是不仅忌惮着他,也在防着卫国公府,对于二者的联姻有些迟疑。可这担心在宁王看来实在有些多余,虽则卫国公掌的实权,在军中也颇有威信,可宁王如今要娶的是早已分府别过的卫清朗的女儿,而不是卫国公卫清明的女儿。虽然他也可以通过这姻亲关系和卫国公搭上关系,可总不如娶他嫡亲的女儿来得密切。 既明白他的顾虑,宁王也就不再多言,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多说无益,皇上既明白卫明沅是慧然方丈所言的有缘人,便没有阻止的道理,除非他存心想让他死。 “就依皇上的。”他道。 事实上,昭武帝也不是不明白这桩亲事的势在必行,只是想要探探宁王的态度,且也的确需要给卫国公一个交代才行。如今看他对这桩亲事的态度不见多热切,倒是放宽了一点心。 卫清朗的官职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职在文史修撰,编修和检讨,掌为皇上进读书史,讲解经义,备顾问应对,因而当接到昭武帝的宣召时,他并不以为意,以为只是宣他去讲解经义,直到在御书房的门口碰到了他的大哥,卫国公卫清明,才猜到这事或许不简单。 当听到圣上说将他的宝贝女儿赐婚给宁王时,卫清朗整个人是懵的,随后便听到他的大哥说“得皇上看中,是沅丫头的福分”,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对,“小女年幼不知事,蒲柳之姿,配不上王爷,还请圣上三思。” 卫清明看了一眼卫清朗,觉得他有些不识时务,皇上的决定哪里是他们能够反对的?虽说询问他们的意见,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圣意已决,如今不过是卖国公府一个面子,走个过场罢了。 昭武帝也定睛看了卫清朗一会,相比于卫清明的识时务,他倒是更赏识卫清朗的不识时务,一个不良于行的短命鬼,的确不讨未来岳丈的喜欢。他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卫爱卿,实不相瞒,相中令嫒是慧然大师的主意,宁王身体抱恙须得找到命定之人方可续命之事,相信卫爱卿也曾听过,如今这人出现了,还望爱卿能够成全朕对宁王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皇上对宁王是不是真的爱护,卫清朗没有心情去想,不是不信任慧然大师,而是,宁王的情况说白了,就是中了无药可解的毒,又哪里是娶妻就能解决的?将自家闺女赐给宁王,这不是让她去守寡的意思吗? 卫清朗千百个不乐意,可皇上都这么说了,皇命难违,他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想想就愤懑。 出了御书房,卫清明拍了拍卫清朗的肩膀,他却不想理会,唉,这样的事,让他回去怎么和夫人说,又怎么面对可爱的闺女?卫清朗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慧然:看在我吐血助攻的份上,你们不点个收藏吗?→_→ 虽然……签文注解是来自网络的(正直脸) 卫爹:闭嘴,你个搅事精! 第8章 赐婚 “朕奉皇太后慈谕,翰林院侍讲学士女卫氏,恪恭久效于闺闱……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宁王为正妃,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划过一片寂静,卫明沅毫无预兆地被这道赐婚圣旨打蒙,愣愣地没有一点反应,直到李德安再次提醒,“卫六小姐,还不快领旨谢恩?”她才回过神来,她今日白天才和宁王擦肩而过,傍晚就被赐婚给他了?为什么? 卫明沅下意识地看向她爹卫清朗,宣旨的内侍是和他一同回来的,他大约能够知道原因? 卫清朗对上女儿直愣愣的眼睛,有些不敢看她,是他无能,反抗不得,他无力地对她说道,“沅儿,接旨吧。” 好么,连她亲爹都帮不了她,这万恶的皇权! 卫明沅一边在心底吐槽着万恶的皇权,一边不甘不愿地领了旨,而后垂着首立在她娘身旁,一言不发。李德安看在眼里,眼底不禁盈了些笑意,接过卫夫人着人递来的荷包,颠了颠,脸上的喜色更甚,圣上约莫会高兴吧,卫六小姐这样的态度。 等宫里来人离开,赵氏看着卫清朗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却道先把圣旨在祠堂里供奉起来再说,无法,赵氏和卫明沅的两位兄长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着急,把事情办妥。相比于他们的着急忧心,卫明沅的表现倒是平静,可这样的平静反倒让卫清朗等人担心。 女儿(妹妹)不会那么想不开吧! 赵氏给次子卫明哲递了个眼色,让他看好妹妹,然后卫明沅回过神来就发现她二哥一双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死死盯着自个,嘴角不禁抽了抽,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可没兴趣再体验一次,不就是嫁给短命鬼嘛,大不了以后守寡,反正宁王的身家不菲,好歹也是个王,有足够的资本让她当个逍遥快活的寡妇。 据原著所说,宁王是二十一岁时殁的,也就是四年以后,届时卫明沅不过十七八岁,在外人眼里尚且年轻,皇上赐婚,她也不好改嫁,的确是有些亏了。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是个不爱动脑筋的,与其卷进去大宅门或是宫廷的纷争当中,被坑得体无完肤,还不如当个小寡妇来得自在。至于宁王手中的暗卫和情报网?嗯,自然是捂好了,自个留着,作为安身立命之本。 额,想得有些远了,当务之急还得将自个被赐婚给宁王的原因问个明白,有道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啊不,应该说,知根知底才能对症下药。要知道,在原著里,宁王可不是卫明沅这样的小炮灰,他的角色分量可不轻,只一点小小的变化,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改变整个格局,届时,通晓剧情发展的卫明沅便会失去先天优势,从局外人变成局内人,做一个逍遥看客的愿望也会落空,甚至累及家人,这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于是,等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议事的时候,卫明沅开门见山地问了卫清朗,“爹,圣上怎么会忽然间将我赐给宁王?这事之前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唉——”卫清朗长叹了一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 赵氏见他这副有气无力的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横眉瞪眼,“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清朗顿时一个激灵,往日的风度丢到一边,对赵氏觍着脸,“夫人别气,我这就说,这就说。” 卫明沅穿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她爹的这副样子,看两位哥哥熟视无睹的样子,想来这情形不是第一次了?回想原主的记忆,的确是有这么一幕,嘴角顿时一抽,哈,果真是个妻奴! 被女儿拿奇怪的眼神看着,卫清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看赵氏的脸又虎了起来,却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将这件事的因由道来。 “宁王的身子差,恐怕活不过二十岁了,这事你们应该也有耳闻,就连镇国寺的慧然方丈也断言,唯有找到有缘人,他才能有一线生机。而今,沅儿就是这有缘人了。” 闻言,卫明沅的眉头一皱,这事她可没在书上看到过,只知道宁王那是中了毒,他们不去找解药,找她这么个不会医术不懂药理的小女子能有什么用?!不知为何,“冲喜”二字闯入脑海。想起今日在镇国寺看到的那张慈眉善目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心底暗戳戳地给慧然打上了“神棍”的标签,小皮鞭啪啪地打在小人身上。 赵氏和卫明沅一样心底不愉快,大约也是想到“冲喜”上头去了,但也不至于像卫明沅一样对慧然大师的断言嗤之以鼻并在心底狠狠吊打,说来,镇国寺和慧然的地位超然,百姓皆信服,赵氏并未怀疑慧然所言的真实性。只是,到底不甘心。 “世间女子多不胜数,慧然大师如何能肯定沅儿就是那什么有缘人?”她追问。 “听说是拿沅儿的八字算过了。”这是昭武帝给卫清朗的说法,刚说完,他便察觉到了不对。不管哪家小姐的八字,都是藏着掖着不示人的,非婚嫁不会拿出来,怎么他家闺女的八字却到了慧然大师那,还被批了命?而且,最初,慧然大师或者说宁王又是如何盯上他家女儿的? “夫人,你先前可有拿过沅儿的八字出来?沅儿,你之前可有见过宁王或是慧然大师?” 赵氏摇头,“沅儿的庚帖岂是儿戏,哪能随便拿出来?” 卫明沅也摇头,而后又点头,“宁王,我没跟他碰过面,慧然大师则是今早和娘一起去镇国寺礼佛时,远远地看过一眼。” “可我听说,宁王殿下是今日从镇国寺离开后,直奔宫中,随后才有了赐婚的事,这时间也太短了点。”卫清朗的意思很明白,即便慧然大师神通广大,能够一眼相中卫明沅,可也没有能力在短短时间内拿到她的八字批命才对,这时间对不上,可皇上却说慧然大师看过她八字了,这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卫明沅也觉得蹊跷,即便宁王神通广大,耳目众多,但她的八字被赵氏藏着掖着,又哪里是短短时间能够拿得到的?直觉地,她觉得今早慧然看她的那一眼并非无意,而是她早就被人盯上了! 可是,什么时候? 眼看着女儿皱紧了眉头苦思,赵氏一阵心疼,又有些内疚,“早知今日,我就不该带你去镇国寺礼佛,要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说着眼角湿湿的,似有泪光,抬手抹着眼角。 看赵氏自责,卫清朗手足无措地看向女儿,眼神中无不在说,你快劝劝你娘啊! 卫明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他爹这心真大,都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她不哭也不闹,他爹就不心疼了?还反过来让她去安慰心情低落的娘,好一个有娘亲没女儿的爹! 卫明沅这时候才觉得自个有点惨兮兮,话虽如此,她却是开了口来劝赵氏的,“娘,我既然是那和尚口中的有缘人,即便错过了今日,以后还是会与他碰上的,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情,你不要自责了,而且,爹不是说了吗,时间对不上,兴许慧然方丈不是今日才看中我的,这件事与您无关。” 赵氏承认自己有些失态了,让本应被安慰的女儿反过来安慰自己,再听她平静地叙说被赐婚的事,没了往日的娇憨,更是心疼,她迟疑着问了出来,“沅儿,你……是怎么想的?” 一时间,屋里的其他四双眼睛都投注在卫明沅的身上,令一直淡定的她也有点不自在,干咳了两声,将那点不自在压下,她才平静地说出“娘,这是圣旨。” 是啊,这是圣旨,这是赐婚,皇命难违,她总不能让卫府上下几十口人陪着她冒着杀头的罪抗旨,所以,除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没甚好说的。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脸上均是疼惜的神色,许久,卫清朗才开口道,“沅儿,委屈你了。” 卫明沅很想说,她不委屈,但恐怕她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还会认为她在强颜欢笑,越发心疼她,既如此,还不如不说。 于是,笑了笑,没再开口。 经过方才的缄默,赵氏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婚是不能退了,可婚期却可以缓一缓,“老爷,你说,这婚期能不能往后拖一拖?沅儿她才十三啊,就连葵水都未至,如何能成亲?”这时候她倒不说卫明沅十四了。 听了这话,卫清朗也为难,“这事,恐怕不是咱们能拿主意的,你我皆知,宁王那边等不得,钦天监择的吉日只会提前,没有往后拖的道理。” 眼看赵氏的脸色黯淡下去,他急忙补了一句,“不过,我看宁王也不是不讲理的,大约不会为难咱闺女,你放心,这事我会尽力争取,不会叫沅儿被人欺了去的。” 话虽如此,卫清朗能做的却是有限,少不得要借助国公府的力量,但国公府会为了一个庶子之女去得罪宁王府吗?可不见得,因而,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赵氏虽然不认为宁王一个不良于行的,能够欺了她女儿,可总是担心,便想着到时让许嬷嬷陪嫁过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然卫清朗和赵氏不可能为了她而抗旨,可他们对她的爱护却是不假的,卫明沅看在眼底,头一次对嫁人之事有了抵触,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还未和她这一世的父母兄长好好相处,便要离开这里,去和另外一个心思诡谲的男人过日子,细想一下,还真有点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从看相到赐婚,一气呵成,流氓一样的行动力→_→ 第9章 猜测 回到了汀兰苑中,卫明沅一个人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才对于赐婚一事有了点实感。 没有沮丧,没有茫然,只有不解。 那慧然老和尚说她是宁王的有缘人,并且看过她的八字,这事她是不信的。 不是不信他看过她的八字,而是不信他拿八字来确定她是那劳什子有缘人的事。原来的卫明沅是个怎样的炮灰命,旁人不知,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她的八字并不好,而原著里,宁王和卫明沅没有任何牵扯,最终还是死了,如此,便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并未拿卫明沅的八字算过,要么,他们的八字并不相合,而鉴于宁王的能耐,卫明沅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如此,她便有理由相信,有缘人的事,并非通过八字批命确定下来的,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看相。 她还是维持原来的猜测,在镇国寺大雄宝殿上的那一眼,是慧然方丈有意为之,既如此,那说明她在枫山之行前便被盯上了。 问题是何时。 有异于原著的变故发生,且和她有关,不消说,造成这变故的原因是她。这半月以来,她除了卫府,便只去过卫国公府、百花宴和镇国寺,后两者都有接触外男的机会,但由于时间对不上,镇国寺可以排除,那么,便只剩下百花宴了。 蓦地,她想到了那假山亭子里倚栏而睡的少年,他酷似欧阳明日的相貌很轻易就留在了她脑海里,如今一想,他那时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寐? 卫明沅不敢肯定那少年就是宁王,虽说与她有过正面接触的仅他一人,可百花宴上,览芳楼里,多的是偷窥美人的公子,谁知道这里头哪一个是宁王?且,他不良于行,即便不坐在轮椅上,也不该独自一人出现在那亭子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