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闻弦歌而知雅意,卫清朗灵机一动,当下明白过来宁王的意思,宁王不打算追究前事,也不打算因为鹿血之事与他、与卫府生分,此事轻轻放下,他们依旧如初,不管是对内的还是对外的。否则对内赵氏和卫明沅会因此担心,对外则引人猜忌和非议。 宁王即便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谋略和见识却都不能等闲视之,何况,先帝未去之前,宁王可都是一直由先帝亲自教导的,又能差到哪里去?先帝虽然临老在美人关上摔了一跤,但不可否认夏国在其治理下欣荣昌盛的事实,先帝的文治武功可见一斑。 思绪万千,只在一瞬,卫清朗晃了晃神,对上宁王沉静的眼睛,心神一动,忍不住想,若是没有这鲛人殇的事,此时那个位置由谁人来坐,还真的说不准。 只是,造化弄人,他也就那么一想,惋惜一下,却不敢诉诸于口,否则,妄议帝上,可是大罪。 “只是,委屈王爷了。”他如此说道,也不知说的是鹿血之事,还是说的鲛人殇还有帝位的事。 宁王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卫清朗也不若卫明沅那般心思容易揣测,因而并不晓得他思绪飘到了宫里的那个位置上去了,此时闻言,却也只是轻笑一声,“有阿沅在,不委屈。” 是的,只要卫明沅还在,他并不觉得委屈,他想要的,从来不多,而卫明沅恰好能够给他。 说实在话,卫清朗虽然觉得自家女儿很好,却也不觉得好到能让人放不下的地步,一直便好奇着宁王对卫明沅的态度,他对她的在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沅儿得王爷的看重,是她的福分。”他这话并非感叹,看向宁王的眼神也有些探究。 宁王会意,脸上现出卫清朗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阿沅,拥有让人嘴角上扬的能力。” 卫清朗和宁王打交道是从卫明沅被赐婚给他以后,印象中宁王并非难相处的人,和卫明沅相处也极为和煦,卫清朗于是把他当做性子本来就是这般好的,其实不然。细想他之前的传言,深居寡出,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对太后不孝…… 虽然传言多有误,可也并非空穴来风,毫无依据,大概总有部分是真的,如此说来,宁王待卫明沅似也非心血来潮。 卫清朗于是笑着附和一句“阿沅的确是个伶俐的。”而后结束了这个话题。 回到府中,便有汀兰苑的丫鬟来请他,他也知避不过,便也没有磨蹭,脚下方向一转,朝着汀兰苑而去。 待从汀兰苑出来的时候,他抹了一把额角的虚汗,心里嘀咕,女儿即便是个开心果,那也是开心果里头最为难缠的一个! 若不是他拿出欺君时的定力,恐怕连昨儿个吃了什么都被挖了去。 心塞塞地回到主院,却被告之夫人将他的东西挪到了书房里,顿时如遭雷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39章 送药 卫明沅在自家老爹那里挖不到事情的真相, 郁闷了好久,随后听说老爹被娘亲罚去睡书房了,顿时又幸灾乐祸。 让你不告诉我!让你坑苦了宣冉之! 要是卫清朗晓得她的心思的话,恐怕会气得掀桌子, 女儿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生气! 可惜, 他不知, 所以, 此时他只是认命地睡书房。 鹿血之事算是了了, 可关于果子的话题却还在继续。 卫明沅以亲自洗水果表心意的名义将那些果子来了个偷龙转凤, 这事自然瞒不过曾经身为暗卫,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冰影和雪影。她也没天真地以为能瞒天过海,她这么做,也只是在向宁王传递一个讯号, 此事她暂时给不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却也没打算瞒着他,心里也是为着他好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送着“假货”。 那些水果,有时是她亲自送去的, 有时则是让冰影或是雪影来送, 不管如何,到达宁王手中的果子,总不会是市面上那些普通的货色,不管是外表, 还是口感,甚至是后效,都印证了这一点。 这些水果是从哪里来的,而被掉包了的那些果子又去了哪里,就像卫明沅当日在荣国公府凭空多出来的一件衣衫一样,是个秘密,任凭宁王的暗卫如何探究,任凭他如何苦思冥想也无从得知答案的秘密。 但他从不逼迫她,早在当初镇国寺里,慧然看过她的相以后便曾告诉他,她是个不明来历不辨将来的,神秘一些似乎也说得过去,只要她,不要妄想离他而去。 宁王慢条斯理地剥去了橘子的皮,又耐心地将它的白丝细细拣去,分一瓣果肉出来含进嘴里,口舌生津,不久便觉通身舒坦,他细细地嚼着,琢磨着,天快要暖和了,是时候该把阿沅娶回家了。 二月初一,为了不妨碍荣庆接下来的会试,卫明昭的婚期定在了这一日,一大早,作为姐妹,卫明沅便和赵氏一同回了卫国公府。 不管对卫明昭的感官如何,这一日,卫明沅都是真心祝福她的。有人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这句话如果在现代其实并不如何贴切,毕竟现代女人如果第二次投胎不满意还可以投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参照某某女星。但对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古代女子来说,这句话却是再贴切不过。 要不然,卫明沅当初也不会在大家伙都为她担忧之时,“没心没肺”地觉得嫁给宁王也不错,可以做个有钱又有闲的寡妇。当然,如今她的想法随着对宁王的了解业已有了改变,未来如何,还需自己去把握。 当荣庆过五关斩六将地来到卫明昭的院子时,卫明沅也头一回近距离地观察了这位堂姐夫,不带任何偏见地说,荣庆也是位翩翩少年郎,如今事事顺遂,脸上更是春风得意,看不出原著里描述的狠厉和狡猾,只希望他不要太过大意才好,毕竟骄兵必败,而李氏更是一条蛰伏着的毒蛇。 这样扫兴的事,卫明沅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被卫明昭拉着手表演姐妹情深也笑意盈盈地随她,等终于把她送出了门,才拍了拍笑僵了的脸颊,去祖母杨氏的宁寿堂里陪着难过的老人说话。 吃过了酒席,因着这大好的喜事,卫清朗和赵氏便做主留在了卫国公府过夜,以表孝心之余也向外人表明卫国公府的铁板一块。 借着这次机会,卫清朗也才结束了分房睡的苦日子,与赵氏好生一番折腾。 卫明沅在陌生的环境中却是睡不着,她举头望明月,思考着自个成亲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景。聘礼早就在前些日子,准确地说,宁王以小婿的身份拜年过后没多久,便被送过来了,虽说是礼部和宗室那边准备的礼,可宁王也在里头添了不少自己的私产,当时敲锣打鼓送到卫府来,还轰动了一时,她便是在那时有了要嫁人的实感,和宣冉之才切切实实地亲近起来。 宁王作为皇室宗亲,婚嫁之事需要守许多礼制,包括聘礼,也包括她的嫁衣,所以嫁衣之事也无需卫明沅操心,至于嫁妆,赵氏更是一手包办,想想她的生财有道,估计不会薄了去。 想想,在这件事里,她其实还真是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可却不代表没有想法。譬如,成亲那日,宁王会亲自来接她吗?洞房花烛夜,他们又该如何度过?她的初潮还是没有来……等等。 今日她触景生情,想得也有些多,竟是失眠了,也不知道在同一片月华照耀下的宁王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如她这般感慨万千?又或是早已歇下? “小姐,二更天了,还是尽早歇着吧!”冰影察觉到内室有动静,便悄悄地进来,见她托着下巴坐在妆台前仰望一轮明月,一身的安静宁和,让人不忍打扰,她于是放低了声量来提醒。 卫明沅偏过头去看她,那慵懒劲叫冰影这个女子心跳控制不住地漏了一拍,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瞬间的惊艳。 “嗯,那就歇吧!”她懒懒地道。 同一时间的宁王府,宁王坐在榻上,看着今日呈上来的线报,宁一则在下首给他捏着腿。 忽而,宁王的淡漠的声音从宁一的头上传来,“阿沅今日和卫明昭说,愿她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宁一顿了顿,垂首答了是,其实这话早已写在线报上,王爷也不过这么喃喃一问,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果然,宁王沉默了半响,方才又开口问道,“那林神医现到了何处了?” “回王爷,已经到临城了。”他的人早已跟上了那林风的踪迹,一路跟着,而临城距离都城也不过十来天的脚程,不过想到林神医这一路的多管闲事,想来快不了,没个个把两个月,估计都到不了。 宁王掰了一下手指,而后吩咐道,“盯紧一点,另外,奇花异草收集得如何了?” 那株作为诱饵引来林神医的红鬼本就不存在,宁王除了用别的奇珍异草来吸引他,别无他法。 此事早就吩咐了下去,因而宁一被问起也不慌,“回王爷,找到了两株世所罕见的奇药,如今在零的看护下,一切正常。” 宁王轻点了一下头,抬了抬手,宁一按摩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站起来候在一侧等候吩咐。 “将那两株奇药给卫六姑娘送去,嗯,再送一些罕见的药种,就说,是送给她的添妆。”沉吟了一会,他如此吩咐道。 宁一惊讶地一抬头,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应了喏,主子这么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主子总不会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 面对宁一的讶异和不解,宁王并未解释,眼底有的只是兴味和探究,想来是有些东西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当卫明沅回到府中,收到宁王送来的东西之时,琢磨着他的意思,竟也摇着头轻笑起来。 宣冉之啊宣冉之,你可真看得起我。 这世上从未听过有男方给女方添妆的,而他不仅送了,还送了如此珍贵的,如此,她断没有私藏的道理,这两株药材,总归还是要随着她嫁人回归宁王府的。 如此“多此一举”地特特把它们送来,自然是别有用意。 卫明沅猜测着,约莫是因为她送去的那些鲜嫩多汁的果子,又或者因为她在种植上的天赋(随着祁院正学医以后摆弄药草“挖掘”出来的),才会有此一遭。 宁王这是拿这两株药材投石问路呢,想看看她的能力去到哪里。可这么两株世所罕见的奇药,他对她还真是高看,这起点设得有点高。 琴棋书画,她或许不在行,可侍弄花草,她敢说,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她。因而,面对着宁王送来的“挑战书”,她没有犹豫,没有谦虚地接下了,如此,他总能对她多一些信心,对未来也多一些期盼。 卫明沅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有一点她猜不到的是,宁王欲借此机会让她与林神医有所接触,听说林风此人是个老顽童一般的存在,比之慧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起阿沅前些日子作弄慧然的情景,宁王不厚道地笑了,和当初卫明沅想要看他和林神医好戏时的幸灾乐祸,如出一致。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卫明沅专心备嫁以及侍弄花草之时,二月初九,这一年的会试开考了。参考的人里,有卫明沅的亲哥卫明彦,二伯家的三堂哥卫明崧,诚意伯家的表哥萧崇文,以及荣国公府的荣庆,当然,还有来自大江南北的青年才俊。 会试以后还有殿试,原著里,萧崇文夺得了魁首,来自江南的才子苏铭次之,而荣庆则得了探花郎的称号,至于卫明彦则得了个二甲中间的位置,卫明崧却只是个同进士。 当然,这排名也只是原著中的,如今百花宴上卫明沅没有受辱,卫明彦也没有因此而受累,此次科举应该能发挥应有的水平,不是她自夸,她觉得自家哥哥的学问是极好的,更不要说近些时候宁王送了不少大儒的孤本来。再有一个便是,卫明彦的长相可不比那荣庆差。不过,殿试中昭武帝的喜恶才是最终结果的决定因素,而皇上对宁王又存着点隐秘的忌惮,所以,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相反,那荣庆如今春风得意,没有许多压力,能发挥得如何,还未可知,但因着荣秀玉和她腹中的皇嗣,陛下估计会照顾一二。 最终结果不是卫明沅能够决定的,她能做的,也不过是给卫明彦准备些亲手所酿的人参酒罢了,当然里头加了少许的灵泉水,想来大哥不会因为体力不支又或是中途生病而影响发挥。 二月十八日,会试最后一场考完出来,又和卫清朗对过答案,卫明彦显然成竹在胸,果然,将近一月后放榜,卫明彦排在了第一,得了个会元!三月十五,他会同其他的贡士一同进殿面圣,接受圣上的考校。十六日读卷,十七日发榜。 卫明彦等人进殿传胪,而卫清朗则特地请了假在长安街的醉宵楼上包了一间厢房,来见证他等下跨马游街的荣耀! 作者有话要说: 数了数日子,原来把小沅沅和宁王的婚期定在三月十八,可十七卫明彦游完街,第二日他们就成亲,太赶了,于是改成三月二十八,修改了一下前面的章节,乃们不用回头看了。嗯,他们两口子终于快要成亲了,期待不? 第40章 游街 今日的长安街犹为热闹, 醉宵楼二层的卫府包厢里,也洋溢着喜悦之情,无他,此时他们已经得了消息, 卫明彦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虽说没得状元有些遗憾,可自从隐约知道点圣上对宁王的忌惮以后, 卫清朗便已猜到可能会有此结果, 更何况, 探花郎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那可是进士里头最为年轻俊俏的一个! 卫清朗咧嘴不住地说着好, “哈哈,彦儿做得不错!”说着还摸了下脸,对着赵氏不着调地笑道,“还是夫人把咱孩儿生得好啊!” 赵氏顿时啐了他一眼, 在这些小的跟前秀恩爱,还知不知羞了! 同在包厢里的宁王看着卫明沅喜笑颜开,心情也愉悦起来,和卫清朗道喜,“明彦兄才学和品貌皆优, 这探花郎得得实至名归, 恭喜伯父了。”虽说如今同为十八,可卫明彦还是比宁王年长一个月,且是他未来大舅哥,因而宁王以兄相称。 卫清朗笑着颔首, 没有谦虚地把这一波恭喜接下,同时也感谢他送来的那些名儒孤本。 宁王连道客气。 卫明沅看着这和乐的一幕,心里也忍不住松快起来,她用原主的身体和身份活了下来,孝敬父母尊重兄长是她的份内之事,但她总觉得不够,尤其是他们待她如珠如宝时,更觉如此。她希望,起码,因为她的到来,卫家能过得更好。 虽说因着她避开了百花宴之祸,卫家已脱离了原著中消沉没落的轨迹,如今不能说蒸蒸日上,但也当得上一个好字,而她与宁王定亲,更是给卫家带来了尊荣,说起卫侍讲府,外人也不再仅仅作为卫国公府三房来看待,而是将它独立了出来。 但这些都是无形的,远没有此时卫明彦高中,一家人喜笑颜开,等下卫明彦跨马游街来得实在。此时的热闹喜庆,给卫明沅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卫家实实在在地在变好,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笑着笑着,她眼睛竟然有些潮湿,白皙纤长的手从身旁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她下意识地反握住,抬头看向他。 他眼带关切,她巧笑嫣然,“瞧我,我这是高兴坏了!” 宁王也不细问,就这么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虽然不够暖和,却也传递着力量,“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 小两口缠缠绵绵,卫清朗和赵氏扫了一眼,当做没看见,反倒把准备冲上去告诉妹妹“二哥以后给你考个武状元”的卫明哲一把拉下,一块糕点堵住嘴巴。 谈了一会话,进士还未走到,赵氏便让人上些吃食上来,边吃边等。卫明沅半月前时有到宁王府去,与他一同用膳的时候不少,宁王不喜欢周边有人伺候,因而卫明沅早已无形中习惯了在席间照顾他。这半月因着婚期将近,两人这才少了见面的机会,可有些习惯却不会因此而忘却。 此时,她给父母兄长夹过菜后,很是自然地也给宁王的碗里挑了些他喜欢的,宁王也投桃报李地给她的碗里添了些她喜欢的,两人看起来甚是和谐。卫清朗和赵氏见了心里满意,卫清朗乖觉地也为赵氏夹菜。真·孤家寡人·卫明哲见了,嘴巴努了努,他也想要个温柔贤惠的小媳妇啊,可是连大哥都还没有,他就更不能有了,也只能想想罢了。 气氛正和睦,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鼓噪。 “来了,来了,状元来了,进士老爷们来了!” …… 包厢里众人的动作顿时一顿,侧耳倾听,果然外头传来了隐约的锣鼓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室内顿时像被暂停了的音乐被重新按下播放键,一下子活跃起来,卫清朗谦让了一下宁王,便携着妻儿围到了窗户边,把最为显眼的位置留给了卫明沅——她等下要给卫明彦抛花! 她手里捏着从空间里的石榴树剪下来的一枝娇艳的石榴花,一脸跃跃欲试,可看着下头乌泱泱的百姓,还有周围的茶庄酒楼窗户里伸头探出的人头,不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