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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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不明白了,自个明明也是亲儿子,招娣明明是石家的亲孙女,怎的爹娘能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让招娣卖身为奴的话?且不说卖身成了奴婢,要打要杀全凭主家的话,就是端看那侯家大少爷的品行,又怎么是个安稳老实的人? 邱氏见石大勇像以前那样只是忍着火气,心里越发的得意了,哼,任他媳妇是个会做戏能装贤惠的,还不得乖乖任由她拿捏?来的时候老头子还怕这个不孝子撕破脸,却不想想她到底是他老娘,除非这个不孝子不想在衙门当差要自毁前程了,否则哪敢顶撞她! “不过是个阴沟子里的破鞋,谁知道趁着你不在家时候,有没有跟别的男人厮混?也是娘当年看走了眼,竟然许了你说她进门,这么些年指不定做了多少腌脏事儿才造了报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见石大勇顺着自个的话说,邱氏心里的气儿终于顺了一些,刚刚还尖锐刺耳的声音,也降下一些来,不过呵斥骂咧却是少不了的。“你这媳妇是个不中用的,早该休了。不过娘也不是那种狠心肠的人,只要她乖乖的让新媳妇进门,咱们老石家养她也不是不行的。” 说了半天,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再看张秀娘那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越发不待见了。就连老老实实站着的招娣,也是碍眼的很,当下不由分说嚷道:“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赶紧的给老娘倒水,想渴死老娘啊。”说罢,又指着石招娣呸了一口道,“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闺女,没看见你爷奶还饿着啊,还不赶紧的去做饭。” 她斥责的是痛快,张秀娘碍于孝道,又不想让自家男人为难,只得拍了拍闺女的手让她先躲出去。自个红着眼睛拿了茶壶去倒水。这番倒水,还没喝呢,邱氏就又开始找茬,直接把水全泼在了张秀娘身上,勃然大怒道:“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这是要烫死老娘啊。” 邱氏想到的是好,这张秀娘没个母家撑腰,要是个清亮的,早就该自请下堂,再怎么着也该给新妇挪个地儿。现在她来,撒气是一回事儿,给张秀娘没脸才是真的。 石老汉也没想到自家婆娘突然耍横,当下就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拿乔着了,赶紧就看石大勇的反应。却见那惯是逆来顺受的小子,正睚眦欲裂,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家婆娘可别闹得儿子真跟他们断了关系,分了家,若是真分开了,那老二读书的银子他们可去哪讨要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干咳了两声,不轻不重的冲着自家婆娘训斥道:“胡咧咧什么呢,还不赶紧让老大媳妇去换了干净的衣裳。” 见自家亲爹一句话就想把事儿压下来,石大勇惨然一笑,他到底早就该醒了。爹娘眼里哪有他们一家子啊,若不是他的差事还能挣些钱,估计爹娘早就把他们赶出石家了吧。 想想这么多年,媳妇跟着他给石家当牛做马,连带着闺女小小年纪就给她的亲二叔洗衣做饭,甚至地里有活儿时候,还没镰刀高的闺女都得去帮着拾麦子背高粱杆。 他们是想着家和万事兴,能少一出事儿就少一出,左右多干点活忍让一些也掉步了一块肉。 第七十四章 上门求救 可到现在他才算看明白,就是他们的推让,让爹娘越发的不把自家当人看。 想到这里,他不由勉强挤出一个笑,模样悲惨难看的说道:“爹娘,你们可真是我的好爹娘。既然这样,那干脆让二弟娶了你们口里好到娶了就是福气的黄花大闺女就是了。” “你个遭天谴的玩意儿,你二弟以后是要当举人老爷的,娶个乡绅破落户家的闺女算怎么回事儿。我告诉你,这事儿爹娘已经给张罗起来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赶明就让你这穷酸相的婆娘拾掇拾掇带着赔钱货给我滚出石家......”一想到那乡绅闺女的陪嫁银子,再想到张秀娘教唆着老大跟自个离了心,邱氏就气的心肝直疼,哪还管老大心情好不好啊。左右他要是个孝顺的,就得顺着自个。 瞧着他娘一手叉腰,气呼呼逼迫自个的样子,石大勇是彻底死心了。还能怎么着呢?事儿都到头上了,他要是真应了才是逼着媳妇去死呢。 “娘,你当真是不给儿子一家活路了啊。”石大勇的情绪在他娘蹦跳骂咧时候,慢慢平静下来,再看爹娘时候眼神都是冷冷的,再不抱一点希望了。“既然是这样,那就别怪儿子不孝了,是分家还是递干结断亲,爹娘你们选一样吧。” 最后石大勇到底是怎么把石老汉老两口赶走的暂且不说,只说当晚,张秀娘就想不开喝了药。好在那药算不得剧毒,不过是伤了她的脾胃,并没有闹出人命。 虽然如此,可邱氏临走时候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嚎叫说儿媳跟儿子要逼死他们老两口,说张秀娘在外头养着汉子,跟旁的男人不清不白的话,还是在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 跟张秀娘相近的人们,自然不肯相信她是那种人,也都变着法的安慰她。可远处的不少人,一瞧见石大勇或者张秀娘就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指指点点,还有些不三不四的流/氓每每趁着石大勇不在家,都会到巷子口吹吹口哨,甚至还想翻墙头。 这么一来,不光是张秀娘被人传成了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贱蹄子,就是石招娣也被镇上的孩子们排斥,甚至还有人冲着她扔石子儿还编排着歌谣骂她。 自此,张秀娘真真是被逼的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几次都想抱着闺女一死了之。 她们却不知道这还算不得什么,更严重的是石老汉跟邱氏因着记恨儿子赶她们走,还要断亲的事儿,一路闹到了衙门。好在石大勇人缘不错,并没真的受了重罚,只是差事却是丢了,甚至还挨了板子,日后都不能再入衙门当差。 石大勇这次挨板子,也算是彻底跟石老汉两口子划清了界限。确切的说,是听说石大勇被抓了,许是要问罪,石家老二为了担心名声被大哥牵累,直接寻了石老汉老两口说事儿。 这年头,读书人要拜师入仕途,都是要德高望重的先生推荐,或是要有秀才举荐的。若是名声不好了,那些饱学之士哪肯搭理? 石老汉跟邱氏并不懂那些,自然不知道自个这一番只是想给老大一家些教训的闹腾,惹了多大的麻烦。可一见自家的心肝肉苦着脸说如果还认石大勇,指不定往后他都没法科考了,自然就着急起来。 他们俩一辈子的指望就在老二身上,自然舍不得小儿子做难,当即就寻了族长又找了见证人要把石大勇一家剔除族谱。只可惜族长也不是傻子,最后调和的只是分家断亲,至此石大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着与自家的日子无关,加上的的确确是有些生气石老汉两口子,继而觉得石大勇妄为人夫,所以对于那些个事儿,张满囤并没有去打听也并不知道。 还是有一回林宝珠打从镇上回来的田大娘嘴里知道,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不由就记在了心上。可还没等她打算着跟张满囤一块去送货呢,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车就载着浑身是血的男人直奔桃树湾村而来。车栏子上,赫然坐着哭的眼睛都肿起来的张秀娘跟石招娣。 他们这也没法子了,镇上再无处安生,家里的顶梁柱被打了三十大板,浑身是血生死不知。若是再借不到钱,寻不到地方落脚,只怕自家男人熬不过几日。 张秀娘是心存死志,可看到懵懂的女儿,还有明明高烧的迷迷糊糊却还一个劲说着没事儿的男人,她就下不了决心去赴死。 思来想去的,她唯一认识的又有些本事的,也只有张满囤跟林宝珠一家了。她倒不是希冀人家收留她们,只求能借个地方给石大勇看伤,日后他们一家人想法挣钱还了人情。 林宝珠没想到事情会到了如今的田地,石大勇好好的差事竟然就这么被他不懂四六的爹娘给搅黄了。要知道上回跟着自家男人去他家,两家人还一块吃饭喝酒来着,还没过多少日子呢,他的前程没了,媳妇闺女也差点没了,还当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她感慨归感慨,到底麻溜的叫了马婶子几个人来搭手帮着把东屋放杂物的炕头收拾干净。 马婶子几个现在手上的活儿都干熟了,平时也不用林宝珠再去查看检验了,所以帮着拾掇好后,就有人去请了村里的的张老头来帮着看伤。余下的人各自又忙活起来了,毕竟干得多少,可是跟工钱息息相关的。 等到张老头来给敷了草药,说没什么大事儿,等等退了烧好好将养着就没事儿了。瞧着那伤口厉害,其实并没有伤了根骨,许是石大勇急火攻心才会昏厥过去的。 送走了张老头,又给爹爹擦洗了手脸,让娘亲给爹爹换了张大叔的干净衣裳,一直红着眼咬牙没哭的招娣才噼里啪啦掉起了眼泪。 沉默的屋子里,招娣从一开始小声的抽泣,到最后嚎啕大哭,不说是张秀娘那当娘的了。就是想进屋来送点热水的林宝珠,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心疼起来,甚至都差点淌下泪来。 好好的一家人,怎的就成了这样?她知道这年头重男轻女很是严重,可像石家老俩那样为着要孙子,败坏儿媳妇跟孙女名声,还给儿子惹下祸事的人家,她还真想象不到那人得是多狠的心。 过了半刻钟,见屋里哭声小了许多,还想起了窸窸窣窣小声的说话声,林宝珠才揉了揉眼睛带着笑进了屋。 “嫂子,张老头是桃树湾的大夫,往日里哪家有个病伤的都是他给瞧,那医术虽然比不得镇上坐堂大夫,却也是很好的。”林宝珠放下热水,小声宽慰着,“既然他说大哥没事儿,那准没事儿。你们也别太着急了。” 张秀娘点点头,揽着自家闺女又是一阵哽咽。前路黑暗,她是真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见着这种情况,林宝珠生怕她还想不开,只管叹口气说道:“嫂子,你可莫要想差了,这世道对女人本就苛刻不公,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又怎么能狠心丢下大哥跟招娣呢?不如好好活着,左右你是清清白白的人,旁人谁也诬陷不了。你若是想不开走了,那才是随了那些讥笑你们人的心思呢。” 正说着话呢,炕上的石大勇咳咳咳就猛地咳嗽几声,接着睁开了眼,见自家媳妇跟闺女还好好的,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秀娘,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害怕......” 他本就是带着伤的,加上高烧着,如今又颠簸了许久来了村子里,本就没什么气力。所以说了几句话,又跟林宝珠道了谢,就有闭上了眼。 “行了嫂子,你看大哥对你一心一意的,就是为了这份情谊,你都不能再钻牛角尖了。”说罢,林宝珠伸手摸了摸招娣的脑袋,忍着酸涩的鼻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先去做些吃的,你跟招娣好歹垫补下肚子,等会儿大哥醒了,也喝点粥。” “麻烦弟妹了......”许是想通了,或许是不得不坚强起来,张秀娘这会儿虽然红着眼却也没再掉眼泪,她拍了拍怀里的闺女,说道,“谢谢你婶子。” 石招娣本就早慧,经过了这么一出事儿,越发的懂事儿了。见婶子要离开,直接跳下炕去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冲着林宝珠就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婶子,谢谢你。”小小的人儿,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咧着嘴想笑却笑不出来,当真可怜。她是实打实的感谢林宝珠,所以虽然只是磕头磕了几下,那脑门也已经红彤彤的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