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应枫想到往事,听到当年的歌,趴在草地上,眼泪如同当年天空中漏下的雨,直往下流。 有时他会想,金澍为什么要出道去当歌手,当演员,当明星呢。如果金澍始终是当年的金澍,他是不是再不用与那么多人共同拥有他? 每每这时,他又会反复自我劝说。金澍本来也不知道他是谁,即便不进娱乐圈,也不会和他这样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不是吗。 师姐说得对,当年那场大雨还未把他淋醒吗? 金澍都有儿子了!金澍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同性! 更没有喜欢过他。 甚至也不记得他。 况且当明星不也挺好吗,他能用另一种方式去拥有金澍,他还能看到、听到金澍的一切,金澍今年不还祝他生日快乐了吗。 八年前,他等到天亮,等到雨停雨又落,都没等到的一句“生日快乐”啊。 做粉丝真的也挺好。 金澍不知道与应枫有关的这八年,却有可能已经知道有个追了他八年的粉丝叫作金小雨,好歹也是上过热搜的人。 应枫不是什么悲观的人,甚至来内蒙时一直充满期待。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在这里碰到金澍,还这样恰巧,金澍坐在深夜的草原上,给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唱这首八年前的歌? 他都只听过那么一次。 应枫一边哭,一边拼命地去擦眼泪,就当缅怀自己的初恋了。 可怜的,始终只有单方向的,又可笑的初恋。 应枫静悄悄地往回爬,想赶快回到车上,就当从未来过。 可他爬得太急,还因抽鼻子太用力,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应枫一愣,下意识地回头,金澍也已回身看他。 天。 应枫本来真的已经不哭了,都很早前的事了,毕竟触景伤情嘛。哭过也就算了,生活还要继续么,人还是要积极向上往前看。爱情是个什么鬼东西,他并不需要。 可他这副鬼样子,怎么能被金澍看个正着? 应枫是真的又想哭了。 偏偏头顶的月光特亮,远处的车灯也亮。金澍虽戴着帽子与眼镜,帽檐极宽,应枫却也能看明他的诧异。 躲都没处躲,不用想,应枫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我,我,就是这首歌太好听了,情感太充沛,太感动了,我,听哭了,我是感动哭了……”应老师趴在地上,嘴巴里还含了几根草,小声先挽救一下自己的尊严。 第20章 金澍无奈看着应枫。 他是傍晚到的, 游客来这里,常是冲锋衣加面罩的打扮,他也这样穿,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出他。甚至他跟人说话,也没人能认得出他。 稍作歇息, 他与小施一同出来,想瞧瞧有什么风景还不错的地方。他的时间太有限, 只能在这儿待两天, 他也等不及明天。找到景致不错的地方, 等应枫来之后,好“骗”着他带他去。 途径此处,他下车。当时天色还未全黑, 他站在小坡上, 看到离自己格外近的晚霞, 奇迹般地忽然也想到了当年自己唱的那首歌。 那首歌,他也就唱了那么一次。 当时到底年纪小, 的确对很多突然而至的真相难以理解,自然也就很厌倦这个世界,十六岁本来就是很叛逆的时候。他那个时候也没顾得上去叛逆, 只惦记着憎恨与厌倦世界, 但是那个年纪特有的叛逆也的确更加深了憎恨与厌倦。 自十八岁复出后, 他再也没在大众面前唱过歌。他私下里倒是还会弹弹吉他, 弹弹琴, 偶尔也会唱歌, 也还依然会写歌,只不过就自己听,自己看罢了。车上有吉他,他拿下吉他,坐在坡上,原本也没想真正弹些什么。 只是难得精神放松,拿在手里似乎就能安心些。 小女孩住在附近,是自己跑来的。她不认识金澍,况且金澍还戴着眼镜与帽子。她只是被金澍的吉他声给吸引过来的,不知不觉,金澍就唱了那首歌。 明明还背对着他,他就认出了自己。 所有人都认不出,就他光凭背影与声音都能立刻认出来,还趴在地上哭。除了他,又有谁听过他唱这歌? 金澍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这样,还要装作什么也没有,不知自己早已露馅吗。 小女孩回身看到应枫,上前去扶他:“叔叔,我拉你起来吧!” 应枫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草里,根本不敢再抬头。 金澍将吉他放到一边,上前叫小女孩先回家。小女孩问他:“叔叔,你明晚还来唱歌儿吗?” “不来了。” “那你要去哪里呀?”小女孩又问。 金澍笑了笑,没说话,小女孩又看他几眼,突然道:“叔叔,你笑起来好好看呀。”金澍又笑,这话,应枫当年也说过。 小女孩跑远了。 金澍低头看还在“啃草”的应枫,也不知是否还要陪应枫演下去。 “应老师。”他叫他。 应枫只庆幸天黑,否则他耳朵都红了,那真是彻底丢脸丢到大草原了。应枫尴尬再抬头,干笑:“好巧啊……” 金澍弯腰给他手,应枫赶紧又低头,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就跟没看见金澍的手似的。金澍并不尴尬,而是又将手收回,他依然直视应枫。他这次就是想趁机与应枫摊牌的,虽说他也不知此时的应枫到底是什么想法。 兴许应枫也真的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演员与偶像来对待。 但是一切摊开来说,才有可能。否则永远隔着八年、各式“巧合”与这样的身份,又如何说得清?都已经八年没了。 金澍想罢,正要开口。 应枫已经先“惊喜”道:“真的好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你哎!” 真的装作什么也没有一样。 金澍心中叹气,也就顺着他的话说:“应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教育局和少儿协会来这里做援助,我们学校派我过来的。”应枫站他面前,老老实实道。内蒙的十月底,夜晚很冷了,应枫戴了毛线帽,帽子上沾了草,他的脸上也还有草屑。月光下,金澍看得一清二楚,金澍伸手,欲帮他将脸上的草给拿了。 应枫吓得又往后退后一步。 “脸上有草。”金澍只好道。 “哦!”应枫赶紧伸手把自己的脸抹了抹,抹了两三遍,金澍适时开口:“没了。” “哦,呵呵。”应枫干笑,又莫名往后退一步,脚再一歪,又差点滚下去。金澍心中无奈,指着他刚刚坐着的地方:“应老师,坐会儿吧。” “哦……”应枫小心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坐到地上,生怕再丢脸。 金澍弯腰将吉他又往一边推了推,坐到应枫身边,两人都穿的冲锋衣,静夜里,衣料摩擦声很明显。 应枫紧张地又开始搅手,不知该说什么。金澍瞄他一眼,抱起吉他,随意的拨了几下弦,问他:“应老师很喜欢刚刚的歌?” “嗯……很好听啊。”想了想,应枫又加一句,“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金澍再看他,只好问:“还想听吗?”说完,他左手已在按和弦。 应枫赶紧摇头:“不了不了,太辛苦了!”哪里还敢听,金澍是想看他现场表演一个泪洒大草原吗? 金澍沉默,应枫有些过意不去,人家金澍都开始弹了,他又赶紧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你是在这里拍戏吗?”当然,必须也要加一句,“我女朋友说你在沙漠拍戏。” 这明显就是要继续装下去,金澍再回头看应枫,应枫脸上忐忑、期待与欣喜都有。他看久了,应枫又缩了回去。金澍越过应枫看夜色中的草地,心中很无奈地又叹气。 那就再陪他演一会儿吧。 金澍道:“近期的确在内蒙拍戏,不过在阿尔山与呼伦贝尔那一带。” 应枫得知他拍戏的地点,心中一乐,脑残粉又上身,脸上立刻又满是惊喜。金澍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这样,还想装?他再道:“这次以个人名义捐了些款,正好能休息几天,我顺道来看看。” 应枫大惊:“你不会就是那个捐大额的民间人士吧!” 金澍点头。 应枫不解:“可是为什么不以工作室名义捐呢?这样,别人不会知道的!” 金澍心中再次无奈,再次长叹气,不追星,谁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偏偏他要演,自己只能暂时陪下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敢贸然,何况当年又是那般。 “这种事,要别人知道做什么。” 应枫听到金澍的话,一愣。他可能真的是受饭圈文化荼毒太深,他们也的确在努力做公益,但是很多时候,的确只是为了金澍的面子。做慈善,修路,建希望小学,种树,统统以金澍的名义,说出去多风光? 他们每年做的公益都是最多,还上过很多官媒,得过很多赞扬。 可是扪心自问,参与其中的粉丝,又有多少是真正在意慈善与公益本身的? 就包括应枫,他也是真心想做好事,可是常常疯魔了,到最后在意的也只有金澍的名声。 应枫怔愣着,金澍又道:“我知道有老师会来,却没想到应老师也会来。”小小的撒了个谎,金先生说得面不改色。 应枫回过神,立即全部道来:“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人,我被分到这里。一起来的还有教育局的领导,他们还在锡林浩特呢。一直在赶路,他们休息一晚上,明天再来。我等不及,赶着晚上先到了。” 金澍心想难怪,原本应枫就该明天才来。 应枫说完,紧接着又道:“我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才来的,不会影响孩子的!也不会影响贝贝!”这到底也是学生家长啊……况且又是他男神,可不能叫他男神以为他偷懒出来玩,虽然他出来的确很高兴。 他可是好好工作的。 金澍笑。 应枫只要听到金澍的笑声,就会呆滞,就会认为金澍觉得他傻,觉得他好笑,他悄溜溜低头,小声道:“我到了后,吃过饭,没事做,就出来转转……看到有辆车停在路边,我就也停了,然后就……听到有人唱歌,我就过来看看,真的好好听啊。”应枫咬住下嘴唇,到底把疑惑了八年多的问题问出口,“这首歌是蒙古语吗?” “是。” “歌词是什么意思啊。” 金澍倒没想到应枫会问这个问题,他也低头看了会儿吉他,才抬头,笑道:“是唱给妈妈的歌,当地的童谣,歌词很简单。我小时候无意中听到,很喜欢。”他说着,又回头,看应枫,“应老师也很喜欢?” “嗯。” “那我很荣幸。” “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可是——”应枫问出口又觉得不对劲,不该这么问的。 金澍了然:“应老师是想问,为什么我后来不唱歌了?” 应枫立即点头。 金澍倒没有落寞,而是笑道:“因为唱歌赚不到钱,乐坛没落。” 应枫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他呆住了。他想过很多金澍不唱歌的原因,也许是公司不让唱,又也许是他当初是演唱会时出的事才被封杀,他有阴影不愿再唱。再或者是金澍自己写的歌大多数都是民谣,都很悲伤,不再适合他复出时候的形象。甚至,应枫还想过,也许是因为金澍那个初恋……他想过无数原因,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 金澍依然在笑:“很令应老师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