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节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 楚宴说到底是没能溜掉的。 燕擎看向了陈周:“让纪止云去外面的偏殿等我。” “诺。” 燕擎看了眼楚宴:“我还有事同齐王说,故人来访, 还要请齐王多在这里等候片刻。” 楚宴可不想见纪止云,方才生气的气焰全然没了,怂得一比。 他朝燕擎讪讪的笑了笑:“我自行在此,燕王不用管我。” 燕擎点了点头,很快便随陈周离开了这里。 屋子里只剩下了楚宴,他一个人实在待着无聊, 见那边的案几上有点心吃, 便走了过去, 随手拿起一块咬了两口。 甜腻的味道让楚宴眼里露出了满足,偷偷看着没人又给拿了一块来吃。 正值陈周回来拿东西, 看到这一幕直接就愣在了那个地方,和楚宴大眼瞪小眼。 楚宴差点被哽到, 狠狠的咳嗽了起来,还是陈周机灵,连忙倒了一杯茶过去:“齐王请饮。” 楚宴喝了一口, 气这才顺了。 那个谢字还没说出口, 陈周就愣神的看着他, 一直没有挪开眼。 陈周曾伺候过自己,被这样的眼神紧紧盯着, 楚宴顿感心虚:“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那盘糕点……” “我……我就是饿了, 随意拿了两块吃, 燕王不会两块糕点都出不起吧?” 陈周的眼底露出了痛苦, 朝楚宴说道:“王上从来不会吃这些。” “那他为什么把糕点摆在这儿?还甜得快发腻了!” “那是公子爱吃,所以王上总会在殿内摆一盘。纵然不吃,看着也好。” 纵然不吃……看着也好? 楚宴顿时觉得那糕点在嘴里残留的味道,甜得发苦。 好个屁。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好了,竟然擅自动了这盘糕点。” 陈周连忙摇头,笑着对楚宴说:“反正王上也不吃,齐王吃了也算厨子们的荣幸了。” 陈周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讲话,楚宴嘴里的苦味都冲淡了不少,朝他露出一个干净天真的笑容。 陈周难以开口,讪讪的又退了回去。 楚宴见他似乎想说什么,便问:“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其实奴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陈周渴望的看着楚宴:“齐王能否……能否在奴面前再吃一次糕点?” 楚宴:“……” 看他踌躇不定,楚宴还以为是什么很大的请求。 结果裤子都脱了,就说这个? 楚宴拿起一块糕点,几口就吃了下去。糕点的细碎沾到了他的手指,楚宴吮了一下指腹。 纵然甜得发腻,这口感楚宴却并不讨厌。 陈周的眼里有泪,这场面熟悉极了,同样的事,却唯独少了那个人。 陈周忽然间知道了燕擎的想法,难怪那段时间王上会发疯似的说公子的魂入了齐王的体内。 人人都以为王上疯了,就连他也有这个想法。 可后来半月后,王上渐渐的又认清了现实一般,整日沉着脸不说话,过去了好几月才恢复过来。 他更加乖戾,也更加死寂。 乖戾的是行事,死寂的是那颗心。 陈周泪眼婆娑,哭得哽咽:“请齐王恕罪,奴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公子没能渡过那个冬日,死的时候冬雪正寒,再也看不到这绝好的春光。 如今齐王吃点心的样子,竟和公子像了十成十,便有让他想起了这些事。 楚宴脸色有些苍白,无奈的笑了起来:“你别哭啊,要不你也吃块糕点?这东西很甜的。” 陈周的眼眶炙热,一时间没能稳住情绪。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和我这般相似吗?” “公子这辈子过得苦,远比不上齐王。再说了……齐王少年心性,公子来天旭城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笑的时候也像哭。” 楚宴沉默了下去,外面在此时下起了蒙蒙小雨,雨丝缠绵落下,就算是里面紧闭了窗门,也能听到外面滴答的声音,像是要直入人心。 “齐王恕罪,奴该去偏殿了。” 楚宴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落寞,见陈周走出去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 楚宴有些不想待在这里面了,自己一个人,偌大的宫殿看着有些可怕。 他走到了门口,烟雨如醉人的春酒洒在了青石板上。雨水滴答落在翠绿的草木叶子上,这声音汇聚成了一首无韵的诗行。 下面的石阶上新爬起了些青苔,朱楼飞檐下的风铃被微风吹乱,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因为陈周的话,让楚宴改变了主意,想去会一会故人。 他刚走到一旁的偏殿,便听见了那边嘈杂的声响。 “纪司徒,你若再对王上无礼,奴便让外面的士兵把你轰出去了!” 纪止云喘着粗气,骨瘦如柴的身体被气得微微发颤:“我已经不是周国的司徒了,只是以一个故人的身份,来问问燕王到底做了什么!?” 燕擎眼眸灰暗,沙哑着声音:“陈周,让他骂。” 陈周只能退了回去,心里却止不住的心疼。 “现在天下谁不说,燕王将齐王养作了自己的禁脔,就是因为他的脸和霖儿有几分相似,燕王就要做出这等羞耻之事,让霖儿在天之灵都不安吗?” “谁说寡人将齐湛养作禁脔?” “燕王朝我解释没用,不若听听天下人是怎么想的!” 原本任凭纪止云骂的燕擎在听到这句以后,眼神却微微一变:“纪止云,四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呵,你拼了命来这里就是想过来骂寡人一顿?” “我来这里,就不惧死。”纪止云眼露痛苦,“纵然不想承认,霖儿生前钟爱燕王,也请燕王不要伤了他的心。” 燕擎没有回答纪止云,而是低垂下眼。 他站在窗边,外面一阵风吹斜了雨,那些雨丝就洒在了他的身上,似乎让这颗心脏也沾染了凉意。 “纪止云,寡人原以为见到你之后,寡人就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纪止云并不害怕,直视燕擎:“那燕王为何还不动手?” 燕擎看着他:“见你活成这样,寡人便忽然不想动手了。” 如今的纪止云人不像人,和四年前那位温润公子比起来,已经变化得太多太多。 他骨瘦如柴,腿脚不变,还未至三十岁,却满身死寂,不像个活人。 纪止云某个部分,竟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们同样思念着那个早已离去的人。 纪止云冷哼了一声:“燕王不杀我,恐日后会后悔,告辞!” 听到纪止云要出来了,楚宴没处躲的地方,连忙朝正殿回赶。 可他溜得不够快,纪止云已经走出来了,便看到楚宴小跑着想要离开的样子,顿时觉得是哪里来的奸细。 因为害怕他把事情透露出去,纪止云喊了一句:“有探子,快来人!” 似乎发现了外面有人,燕擎和陈周也走出来了。 见是楚宴,他们的脚步都停了下去。 “那人把我和燕王的谈话都给听了去,燕王完全不在乎吗?”纪止云皱紧了眉头,不明白燕擎是怎么想的。 燕擎看楚宴偷溜的样子,厉声喊了句:“站住,再朝前面走,就别怪寡人不客气了。” 这声音如寒风凛冽,带着警告的语气。 楚宴的身体下意识的停住,看来原主胆小怯弱的毛病已经成了习惯,他可能一时半会儿控制不好。 “齐湛,你偷听我和纪止云讲话?” 纪止云睁大了眼:“那是齐王?” 燕擎没有说话,那态度俨然已经默认。 楚宴依旧没有转过身去,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似的。 看到这一幕,纪止云却冷哼了一声:“他哪里像霖儿?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正当此时,楚宴终于转过了头来,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到燕擎身边:“我并非有意听燕王同纪司徒的谈话的。” “你似乎每次都喜欢偷听?” 楚宴低着头,讪讪的笑了两声,面对纪止云的时候,他心里竟然有些发憷。 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原本以为纪止云方才那态度,应当对他无视或者轻蔑才对。 可楚宴转过头之后,纪止云却死死的盯着楚宴许久都没说话,脸上从轻视逐渐转为不可置信。 外面的雨逐渐有些大了,杏花和梨花被风打散了一地,这烟雨之中携来三分旖旎花香。外面散落一地的白,还真如那日一般。 景相似,人亦相似。 只是叶霖从不会穿这样的华贵衣衫,他要么便是一身浅,要么便是一身黑。对方更像是没有受过什么苦,否则怎还保留着少年天真? 雨从屋檐下滴落,声音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