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姬七紫好奇地望着老太医，他应该上了五十岁了，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衫，长衫外面罩了一个白色褂子，下颚蓄着长长的胡须，胡须一半白一半黑。 姬淮沉着脸，目光在女儿身上和吴太医的手上来回。 吴太医好半晌神情才有变化，但是眉头的皱眉都快打结了，足足有半刻钟，吴太医收手，跪地行礼道：“太子殿下，臣没有检查出郡主有任何不适。” 吴太医满是疑惑，早就听说郡主身体很健康，毕竟都在盛传郡主天生神力，郡主出生那一日，不是他当值，所以他没有看到那一幕，但他的同僚看到了。洗三那日，所有人都看到了，总不会有假。 姬淮脸上挂着冷肃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女儿，说道：“那吴太医便在此等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再为郡主检查。” 吴太医巴不得呢，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郡主身体好，所以兽心花粉对她不起作用？ 姬淮看了一眼乌林复，乌林复立即打了一个手势，邀请吴太医到旁边花厅歇息，然后示意初夏让一众宫女和小太监上茶水、瓜果点心，好生伺候着。 姬淮起身，但姬七紫趁他起身之便，上半身扑上去，双手抱住了还剩下的半碗牛乳。 “小七？”姬淮瞬间脸一沉，姬七紫朝他眨眨眼，这是夏天，碗里的牛乳还有余温，她直接把嘴凑到碗边，姬淮那个黑线。 但同时，他心情倒是缓解了，他女儿好贪吃。 他一把夺过瓷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然后抱着女儿就进了内间，把女儿往纪氏怀里一放。 “太子妃先照顾小七，这事孤会查个水落石出！” 纪氏接过女儿，点头：“妾身明白，小七现在没事，殿下也不必太辛苦，这事就交给乌总管和厉总管去查，殿下好生歇息。” 说罢姬淮大踏步往外面走，姬七紫看着他，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直到看不到要大显霸气的太子爹的身影，她才捧着小肚子望着美娘。 “没吃饱？”纪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叹笑道：“也不知是你运气好，还是体质好？” 姬七紫心道，她一直天赋异禀，不单力大无穷，老鼠药都毒不死她，没有想到转生之后，不单力大无穷跟来了，好像体质还升级了。 纪氏撩起衣衫，把女儿往胸口放好，说道：“现在你暂时吃不到牛乳、羊乳，先吃娘的奶水。” 反正攒一天就够小七吃一顿，现在小七吃了，明天就没得吃了。 姬淮自去安排乌林复和厉经亘查探，半个时辰不到，他又回来了，然后亲自把半睡半醒的女儿抱到外间，让吴太医认真且深入的检查一下。 吴太医这回诊脉花的时间比方才还多，还询问了初夏小郡主的出恭是否正常？汇合全部的讯息，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回禀殿下，无双郡主无事。” 姬七紫本来迷糊着，被吴太医这高八度的声音一下子给震醒了，她揉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在太子爹怀里。 “有劳吴太医。”姬淮勾了勾唇角，心头的担心终于消散。 吴太医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太子殿下，无双郡主身体比一般小孩子健康许多，臣也不好下决断，但依臣的经验推断，无双郡主现在的身体体质堪比十岁孩童。” 姬淮挑了挑眉，望着女儿有点惊讶，难道是因为她天生神力的关系么？ “如此，今日劳烦吴太医，初夏送吴太医出东宫。” 初夏送吴太医离开，而姬淮把女儿送回纪氏身边，在内间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乌林复离开了，而初夏回来之后，遵从纪氏的吩咐，把孙嬷嬷和钱嬷嬷叫来了，纪氏吩咐她们去查，有时候太子会灯下黑，他可能不会相信后院的女人心狠手黑，但纪氏从来就没有觉得东宫妃妾们善良无害如小白兔，只是没有想到她们防范得这么严密，竟然还是中招了。 姬七紫张着四肢，闭眼假睡，听着美娘吩咐心腹们去查结果，而且美娘还有指向性的目标人物，让钱嬷嬷和孙嬷嬷重点查张良娣和戚良媛。 这一晚上，正院这边如常熄灯就寝，而前院姬淮先是看资料，而后囫囵睡了两个时辰，卧室的灯一直亮着，就等乌林复和厉经亘经过层层查探之后的真相。 卯时，姬淮醒来，乌林复回禀了他这一夜审问的结果，说实话乌林复都糊涂了，不知道是哪位下的手。 姬淮洗了一把脸，整个人清醒了，昏暗的光线下，神情威严，示意乌林复讲述。 乌林复低垂着头，说道：“殿下，兽心花粉是罗选侍托她娘家人捎进东宫来的，这兽心花粉是罗选侍用来提味的，她一直都食用这个，也只对身边伺候的两个宫女顺口提过，且罗选侍身边事务都是两个宫女处理。” 听到这里，姬淮眉头紧皱，他冷声道：“她怎么这么多事儿？” 乌林复心道，这罗选侍也真是倒霉，什么麻烦事都能和她扯上关系，但乌林复相信不是她做的，因为罗选侍虽然进了东宫两年，但她是商女出身，没有什么底气，且本人看起来有些笨笨傻傻的，以他对后院的掌控，罗选侍倒是无害。 “兽心花粉是经由那两个宫女传给其他宫女和太监的，而兽心花粉的禁忌也是其中那个叫绿梅的宫女和她交好的花园里洒扫上的小太监小路子说过的，绿梅说这都是三个月前的事情，那时郡主还未出生。” “小路子平时很热心助人，总是帮别人干活，他就经常给黄荣吉打下手，黄荣吉说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小路子竟然会在郡主食用的牛乳里下药。” 姬淮冷着脸道：“人呢？别告诉我，小路子已经死了？” 乌林复低着头，喉结上下滑动，跪地不起，说道：“是奴婢无能，找到小路子时，他已经畏罪自杀了。” 姬淮眯了眯眼，随后起身抹了一把脸，说道：“从孤回宫这十天，东宫可有妃妾派宫女或者嬷嬷出宫？” 乌林复赶紧爬起来，说道：“奴婢这就去查门房出入登记薄。” “还有查一查小路子宫外的家人。”姬淮心情不好，且也知道涉及到东宫妃妾，如果是牵扯到他儿女的生母，他少不得要网开一面，但他又该怎么面对小七呢？ 小七要不是天赋异禀，她才出生不到一个月，一点兽心花粉就能要了她的命。 姬淮自去见朝臣处理公务，查幕后黑手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了乌林复。 同时，正院这边，纪氏也在早膳过后，聆听钱嬷嬷和孙嬷嬷的查探结果，同样的也查到了小路子的身上。 但小路子已经死了，钱嬷嬷和孙嬷嬷知道他死亡的消息时，既不惊讶，也不奇怪，就是遗憾速度慢了一点，还是她们打草惊蛇了么？ 也是，初夏慌里慌张去找太医，且那个时间段刚刚好是郡主吃奶的时间，幕后黑手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小路子不死，谁死？ 清醒过来的姬七紫很想继续睡下去，之前她还觉得电视剧里的剧情太夸张了，哪有动不动就死人？还有，自杀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 很多时候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很难想象那些对自己下狠手的人，他们怎么敢自杀呢？不疼么？ 钱嬷嬷和孙嬷嬷比乌林复速度快一点，她们先查到了门房那的出入登记薄，发现从七月份开始，东宫所有良娣、良媛都派了嬷嬷或者宫女出宫，仔细核对，宫女和嬷嬷所买的东西也都没什么问题。 再核对近期，太子回宫这十天之后的出入记载，发现没有人再派人出宫，所以这个小路子是早就投靠了某个妃妾么？ #### 景山行宫，孙大同收到皇宫的消息之后，等到景元帝处理完公务，立即就上报了。 景元帝眯着眼道：“无双出生之后，太子就没有进过后院？” 孙大同把头埋得很低，听到景元帝的问话，才说道：“是的，最近太子殿下很是忙碌，这天气又热，殿下之前又出宫视察庄稼收成的情况，七月份在皇宫也只有半月时间，每日殿下回东宫之后，如果有公务就歇在书房，没有公务就带着郡主一起睡觉，所以倒确实不曾进过后院。” “所以，这是哪个女人觉得无双霸占了太子，想要教训无双？”景元帝有点生气，他儿子进不进女人的房间，还能由着这些女人操控么？ 孙大同心理活动很丰富，但嘴上不会说出来，等景元帝语气平复下来，才说道：“按照吴太医的说法，兽心花粉只是用来提味的，大人就算尝一尝，也不会尝出问题，只会觉得鲜美，而郡主食用半个时辰之后发作之后，就算是再高明的太医都检查不出来，但郡主吃奶吃到一半，留了一半，太子妃觉得有些不对，才让太医检查了一下，这才查出不对的。” 景元帝兴致勃勃道：“她一个小人儿还知道里面加了料？” 孙大同斟酌了一下，说道：“奴婢不知道郡主知不知道，但太子殿下回去之后，郡主还把那半碗牛乳献给殿下，奴婢觉得是不是郡主觉得今天的牛乳很美味，想请太子殿下一起喝，这才留下一半？” 孙大同觉得就算小郡主再是天赋异禀，她也不会知道牛乳里加了东西吧？只可能是因为天赋异禀的关系，觉得味道很美，想请父母一起吃美味的食物，有些小孩子就喜欢和大人分享食物。 “那还挺有趣的。”景元帝越发有兴趣了，决定回宫之后，一定要把孙女带到身边养一段时间。 第18章 小七 太子姬淮、太子妃纪氏自然不会知道景元帝的心思，这对夫妻现在全面查探朝姬七紫牛乳中下料的幕后黑手，但小路子一死，这线索就断了，就算把小路子的家人和其交往的朋友全都查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这幕后之人相当聪明，并未灭小路子一家的口，因为小路子宫外的家人并不知道宫里小路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一天夜里，有人往他们家里扔进了一包银子，足足有一千两，从始至终他们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有见到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控制了小路子。 姬淮相当生气，他没有想到他的后院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位高手，他把所有妃妾全都仔细揣摩了一遍，看谁都像，看谁也都不像。 但不像姬淮这样毫无头绪，纪氏心中却有数，只是没有证据，她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诽谤。这或许就是女人的直觉，也或许就是纪氏对东宫妃妾们更了解，毕竟那些女人要在太子面前装出自己美好善良的一面，但拥有同一个男人，谁不知道谁啊？ 连续查了三天，一无所获，纪氏看着忐忑又羞愧的钱嬷嬷和孙嬷嬷，说道：“钱嬷嬷，孙嬷嬷，这事明面上到此为止，暗地里你们继续仔细留意着，放心，只要做过了就会有痕迹，本宫不相信她会就这么收手，只怕现在她心中很得意，本宫和太子都没有把她找出来，成功次数多了，总会露出马脚。” 钱嬷嬷和孙嬷嬷福身行礼，像是表决心一样，两人一同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放弃。” 她们在皇宫浸润几十年，居然连她们都查不出来，可见那位可真是深藏不露。 吃了睡，睡了吃的姬七紫在两位嬷嬷离开之后，在床上打了一个滚，而后睁开眼，双手双脚用力地朝美娘爬去。 纪氏瞬间收敛了眼里的阴霾，眼里心里都是笑意，她看着女儿，说道：“别人都是三翻六坐八会爬，你倒好，还不满月就会爬了。” 想到女儿的破坏力，等她真的四处爬、到处跑时，皇宫和东宫会变成什么样？纪氏想到那个画面，不禁抽了抽嘴角。 姬七紫爬到美娘大腿之上，像攀爬大树一样爬进了美娘的怀里，然后依旧非常厚脸皮的拉扯美娘的衣襟。 纪氏掀开衣衫，把女儿抱拢，笑道：“虽然你长得胖乎乎的，但也只是比一般婴儿大一些罢了，娘完全想不到你每天吃那么多，到底长到哪儿去了呢？” 姬七紫眨眨眼，大口大口吃奶，反正脸皮这种东西，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至于她吃那么多，长到哪儿去了？她也不知道，反正不吃饱，她浑身难受，浑身难受之后，看什么都不顺眼，这一不顺眼，那破坏力更大了。 还有女孩子不能说胖，她就从来没有胖过，身材一直很匀称，学校那些老师、学生全都羡慕死她了。 姬淮来时，就正好听到他妻子调侃女儿吃得多却没长太胖，他在外间门帘子处偷偷听了片刻，这才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乌林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反正也就不到十天，太子妃就出月子了。 姬七紫一看到傻爹，瞬间眼睛瞪得老大，然后侧过头，抱着口粮不放手，而纪氏有些不自在，微微侧了侧身，把丢弃在床内侧的丝被拉了起来盖在身上。 姬淮眼神飘忽，装作无知一样，坐在床前。 纪氏神情羞窘，呢喃道：“殿下，小七很快就吃好了，你先出去？” 姬淮咳嗽一声，声音沙哑道：“没事，孤还怕这点晦气？”听着女儿的吞咽之声，他也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姬七紫耳朵动了动，小手一挥，直接把丝被挥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就正好看进一双笑眼。 纪氏低着头，很是羞涩，姬七紫心中已经嚎叫了，矮油矮油，貌似傻爹和美娘之间有粉红泡泡在飘来浮去。 姬淮眨了眨眼，勾着唇笑道：“小七，好吃么？” 姬七紫想给他翻一个经典的白眼，但她只眨了眨眼，心中暗道，好吃又怎么了？难不成你也想吃？ 姬淮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目光落在纪氏身上，说道：“后日父皇的圣驾就将回宫，大约是在酉时左右到皇宫门口，你坐月子不能出门，那就让小七代表你如何？” 纪氏低头看了女儿一眼，而后点头道：“恭迎圣驾之事，妾身会安排好的，殿下想让小七出面，倒也不是不行。” 现在天气不像冬天那么冷，这段时间气温也降了下来，不是太热，傍晚时分，虽然还有余热，但也不像中午时那么炙烤，不会晒着小七。 姬七紫吃饱后，直接一个翻身就朝傻爹张手要抱抱，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迎接皇帝爷爷回宫，她终于可以出东宫了么？ 纪氏被唬了一跳，现在女儿越来越重，她都快抱不住了。 姬淮一个探身就把她抱在怀里了，他还饶有兴致地捏着女儿的胳膊，说道：“上回吴太医那副样子好像是摸不到脉搏吧？瞧这肉呼呼的。” 姬七紫扁嘴，像傻爹那样，伸出手指在他手臂上摁来摁去，可惜她爹手臂硬邦邦的，别看他是太子，但经常练武，身上完全没有赘肉。 姬淮开怀大笑，纪氏看着这父女俩，眼里有着无限的柔光，他差点没沉溺其中，纪氏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羞窘地赶紧垂下了眼眸。 “太子妃好生修养，孤带小七出去玩儿。”姬淮眼神一闪，把女儿往肩头上一放，大踏步就走出去了，姬七紫还有点云里雾里，就只能努力朝美娘挥手。 纪氏嘴角挂着笑，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这才唤春香和初夏她们进来，让她们去安排后日东宫迎接圣驾的事情。 而随着春香和初夏往两位良娣、四位良媛院中传达到后日迎接圣驾的消息，东宫终于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