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钟信听他所言,虽并不多问,却立即便开始拾掇起来。他的性格素来便长于筹划,整个新房如何打通、布置,都是他一手完成,倒也并不费力。唯有在自己与秦淮卧房的设计上,却颇费了些周折。 若是设计出摆放两张床来,无论工匠或是下人,自然便会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可是若只安置一张大床,那自己和嫂子这挂名夫妻,又该如何安睡呢。 思前想后,为了掩人耳目,卧房中终还是只摆放了一张雕花大床。 这日晌午,泊春苑里,竟忽然来了位近日钟家少见的客人。 待碧儿将那人让到客厅里,并请大奶奶前来会客之时,秦淮才恍然发觉,这位据说在泊春苑里中了邪的大姑老爷,当真有些日子没有露面了。 秦淮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就莫名反感,更担心碧儿这内鬼看出什么,便故意打发她去小厨房安排茶点。 邱墨林瞥了一眼推门离去的碧儿,幽幽地道: “嫂子真是好狠的心,墨林不过数日未来,便听闻嫂子已急急忙忙给自己找好了下家,难道你心里面,就真的没有我一席之地吗!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身子躺在家里,这心肝肺腑,可全在你身上挂着。可你倒好,一声不吭便改嫁了老七,难道我这做妹夫的,便真得比不过小叔子生猛不成!” 秦淮对他可以说是打心眼里的恶心,生平在现实世界也好,穿书过来也罢,便没有见过第二个如他这般厚颜无耻的色中恶鬼,欲中淫魔。 眼下见他说话便是如此下作,心里的反感简直无法形容。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守贞锁尚在他身上,这工夫他终于过来,自己还要想法子讨要回来,才没有立即拉下脸来赶他出去。 他见邱墨林一边说话,一边便从沙发这边直往自己这头挪动,便索性站起身,走到窗前。 “姑老爷这话说得好生无趣,究竟钟家规矩摆在这里,我便不嫁老七,却也与姑爷扯不上干系。” 邱墨林也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一身缟素、却更显俊俏的秦淮,道: “虽说是这个道理,可我一想到你这块无人染指过的美玉,竟让老七那家伙占了先手,心里便气愤不过。说到这个家伙,我今天来见嫂子,固然是因为心中想念,可还有一个原由,便是因为这个老七,而不得不来。” 秦淮奇道:“姑爷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原由,你倒说来听听。” 邱墨林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悻悻然的神色,显然是想到那晚自己被钟信恐吓并抢走守贞锁的情形。 “嫂子,我这话说出来,你切莫以为我是在妒忌老七要娶你的缘故。我且告诉你,那小子,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外表忠厚老实,其实一副花花肠子,也不比我好了多少。至少我对嫂子,喜欢也喜欢在明处,谁像那个东西,尽是在背地里偷偷拿你做他意淫的对象,便连你给我的那个宝贝守贞锁,都被那厮抢了去!” 第48章 邱墨林说到激动处,声音提高了些许。 “嫂子, 你莫不相信, 墨林这些天病在床上,不是他们说的在灵堂中了邪气, 实是那天夜里,在泊春苑被老七胁迫抢了嫂子的东西后, 又气又愧,生出一场火来。你倒是想想, 他这人该有多阴险, 为了一己淫念,连你的贴身之物都要抢去, 现下千方百计娶你在身边,到时还不知会怎么折磨你呢我的好嫂子!” 他这话刚说完,在客厅门外,便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微微一怔,又把耳朵紧贴在门缝上。 秦淮皱紧了眉头,一时没有接邱墨林的话。 如若他不是一个知道了钟信底细的人,眼下邱墨林这样说,或许自己还会觉得他信口开河, 不敢相信外表忠厚的老七,会是他口中的危险人物。 可是既然自己早已知道他的为人, 谁若再说他如何阴险,便都不会觉得意外,可是说他也有一副花花肠子, 在背后偷偷意淫自己,这…… 可是说不信吧,秦淮眼前偏又浮现出钟信偷偷画的那幅春宫图来,那香艳的画面,那眉梢的一抹胭脂红,却又代表了什么呢。 不过,稍稍凝神之后,秦淮还是把思绪的重点,转到了自己最关心的物事上面。 “姑爷,你方才说老七把我给你的东西抢了去,这话可当真吗?” 邱墨林激动地站起身来,一副起誓发愿的表情: “真啊,怎么不真,那会子我因偷偷跑来想约会嫂子,难名有些心虚气短,他却抓到我的弱处,大半夜胁迫说要把众人喊来,我因怕损了嫂子的清誉,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任其抢了那守贞锁,嫂子知道,那东西原是我天天带在身上,贴着心窝子收藏的宝贝,一刻都不舍得离身,谁知便这样被这损贼生抢了去。” 秦淮听他说完,看着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面色便是一沉。 “姑爷说来说去,还不是为自己推诿。想你那夜虽到了泊春苑,却并未前来寻我,且那几夜前来上夜香的亲眷数不胜数,你是钟家姑爷,可谓正常之极,又何须担心损了我的清誉?你现下说因老七抓到你的弱处,怕其胁迫,想来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落在老七手里,无计可施之下,才拿我给你的东西换了他放你,可是也不是?姑爷,你惯常总是一副全天下对我最倾慕的口气,可实际上,又哪里有过真心!” 邱墨林见他忽然间对自己掉了脸色,且话里面,竟极聪明地猜到了自己方才隐瞒的实情,不由得神色大窘。 自己当日原是想要占嫂子干儿菊生的便宜,却不料光着身子正欲行不轨之事时,被老七抓了现形,才导致最后受制于他。 这男嫂子明显不知此事,却一猜便一个准,倒也当真是冰雪聪明了。 他虽然被秦淮揭了短处,但素来脸皮厚过城墙,忙又对秦淮道: “瞧嫂子这话说的,墨林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嫂子若要不信,我现下便跪在你面前,任嫂子打骂,墨林绝对动都不动一下,只求嫂子千万别嫁了老七后,便不理我了!” 秦淮听他说得越发不堪,当真是又气又恨,冷着脸道: “姑爷这样说,倒实是有些言重了,自来你我之间,既未明修栈道,更未暗渡陈仓,我又何必打你骂你。只是我现下嫁与老七一事,已是断断不能更改,姑爷既知老七为人,又何必为难于我?从此后,姑爷倒是死了这条心的好,免得再被人拿了把柄,生出事来,可就难以收场了。现下老七便要回来,姑爷倒是快点离开,才是正经。” 他说到这里,便朝门外提高了声音。 “可有哪个丫头在外面吗,大姑爷要走了,帮我送客!” 门外的人影被秦淮骤然的喊声吓得一怔,捂住嘴慢慢退出好远,才又故作轻快地跑过来。 “我才去厨房催了茶点,姑爷这倒是要走了吗,请慢些走!” ******************************************** 碧儿从二小姐房中离去后,钟秀略略思忖了片刻,想给二哥钟义打电话的手,却迟迟没有伸出去。 她心知这会子,二哥房里,应是乱纷纷的光景。 因为二嫂子于汀兰,这几天身上极是不好,除了二太太等人,便连她娘家的女眷,也颇过来了几个。 于汀兰那天在花厅上被何意如喝斥后,又羞又气,当时便惊了胎气。 她此时离临盆分娩还有不少日子,按说倒正是胎儿比较稳定的时期。可是在洋人医院做过几次检查后,大夫却每次都提出了警示,说她目前的身体状态,似乎有可能会出现早产的征兆。 因于汀兰是第一胎,胎位又极不正常,医院便提醒她,一旦若出现了早产,便极可能出现母亲大出血并早产儿贫血的可能,所以医院要为她和胎儿都预备好一些血浆备用。 而在其时的条件下,尚不能测出胎儿的血型,只能通过测取父母的血型,进行匹配推断。 因那日动了胎气后,于汀兰只觉腹痛难忍,钟义一起人怕她早产,便急忙将她送到了医院。 好在一番诊治之后,不过是气血攻心引起的神经痉挛,倒无大碍。 不过医生见难得她夫妻二人均在场,便提出抽验钟义的血型,为日后给胎儿备血做个准备。 钟义去了抽血室,这边的于汀兰却莫名失了神。 她见跟来的一众人里没有六少爷钟智,两条柳叶眉便拧成了疙瘩,忍不住对一边的钟秀道: “怎么老六倒没跟来,他若来了,也可以验验血型,我听医生说这胎儿若要输血,反倒不适用父母亲的血液,说有什么溶血的可能,若他与你二哥血型相同,届时医院若存备的血浆稀缺,岂不是可以帮上忙了。” 钟秀便用一双眼睛像看稀罕物一般看她,笑道: “这倒是看出是要当娘的人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竟早早连这些个东西都想得周到,我说二嫂子你实是太紧张了,只要验出你和二哥的血型,再推出宝宝的血型,这洋人的医院供给充沛得很,又哪里还会用到六弟的血了。” 于汀兰听她这话,尴尬地笑了两声,却一句话接不上来。 在她心里,自是知道不一定会用上钟智身上的血,可是他的血型,却是一定要知道的。 万一胎儿不是自己的血型,又万一和钟义不同,那医院备下的血浆,极可能并无用处。 所以在她心里,自然知道现下谁的血型才是最重要的。 钟秀这边正在房中犹豫,没料到钟义的电话却主动打了过来。 她心中一喜,面上不自禁便泛起一丝红潮。 “二哥,正有要紧的事想跟你说,怕嫂子那边忙乱,便没有打电话过去。” 钟义似乎在对面微微叹了口气,道: “我又何尝不是想打过来,只是想到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心里有些烦闷,算了,不提这个,这会子,倒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钟秀奇道,“孩子却又怎么了?” 钟义支吾了两声,却把这话题推搪了过去。 钟秀眼睛转了转,略一沉吟,便换了口风,将碧儿方才过来说与她的,偷听到大姑老爷和大少奶奶间的对话,又向钟义描述了一番。 说到最后,钟秀幽幽地道: “想不到防来防去,大房里面,咱们原是漏了一匹花心的狼。更想不到,他竟会和大少奶奶私下如此亲厚,实在是出人意料。只一样,他们私下收授的那个什么守贞锁,难道当真只是大嫂子身上的私密之物?我看倒是未必。” 钟义一双眼睛眯得像线一样,呼吸却明显有些兴奋起来。 “二妹,我知道你心里已有了估量,也必是和我怀疑的一样,说不定那个东西,便藏在那守贞锁里,如此,竟真是叫咱们探到底细了!” **************************************** 邱墨林被秦淮变相轰出去后,秦淮自己,却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千想万想,他也没有想到,那个守贞锁,竟然已经从大姑爷的怀里,跑到了钟信的身上。 秦淮有些紧张地深吸了口气。 要知道,按照自己的推断,基本上已经可以料定那‘钟桂花’的秘方,便是被钟仁藏在了守贞锁里。而对于钟家人来说,谁能把这东西握在手里,谁自然便有了强大的底牌。 虽然对于秦淮来说,从未想过要将这钟家最值钱的东西占为己有,但是话说回来,他却在心底里也承认,自己同样非常希望这东西能掌控在手里,用来做一个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护身符。 毕竟自己最终选择了留在钟家,而留下后面对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合纵连横的老七,都有可能是给自己致命一击的敌人。 可是现在,这护身符就这么没了,并且还到了自己最最惧怕的那个人手里。 想想,还真是够糟心的。 秦淮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随风轻摆的花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好的,嫂子怎么倒叹起气来了。” 身后竟然传来钟信低沉的声音,大约是心事想得入神,秦淮浑然不知他何时进了房来。 秦淮咬了咬牙根儿,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冲动,觉得有些话,倒是要问一问他。 “叔叔可知道方才谁登了泊春苑的门吗?” “老七猜不到,嫂子还是告诉我吧。” 钟信今日的心情竟是难得的愉悦。 主要便是因为东跨院那边的所有工程,都已经收尾完工,并且拾掇得极是齐整。 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尤其是改良后充满喜气,别具一格的新人卧房,钟信莫名便有了一种极畅快的满足感。 这里,终将是自己与嫂子的…洞房之处了。 因此上,这会子面对秦淮的钟信,竟与素日里萎顿拘束的他,大不相同,眉宇和神色之中,不可抑制地便多出了几分大男人的感觉,而他自己,都不自知。 秦淮感觉到了他神色间隐隐的变化,却依然想继续自己心中的问题。 “是大姑老爷过来略坐了坐,时间虽不甚长,倒说了一车的话。有的没的,我倒也听不进去,只不过他提到你时,才听了一点子。” 钟信这时才从方才略有些兴奋的情绪中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