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果然就见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进了门，身材苗条，长了和林珏一样的鹅蛋脸，大大的杏眼，满脸焦急，因为走得急现在还有些喘气，用手拍这胸口。 林珏忙迎上去挽了唐氏的胳膊，“娘，你可来了。” “你大伯母走了？”唐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打量了屋子。 “大伯母刚走，之前就坐在那椅子上，直愣愣的看我了好一会，怪吓人的。”林珏指了旁边的椅子。 唐氏听了松了口气，大嫂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好，又觉得奇怪，大嫂来女儿屋里就只看，果然是病糊涂了。自己一路赶过来如临大敌，预想了很多事情，谁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了。 只是这些担心不好对女儿说，唐氏只是安慰了林珏几句，让她不要担心，见天色不早，唐氏干脆叫丫鬟去拿了晚饭，陪女儿一起用饭，还特意点了几个林珏爱吃的菜。 林珏白天和尹紫心吐槽了一番，喝了一肚子的水又吃了一肚子的点心，哪里还吃的下，只拿筷子假装吃了几口，把唐氏气个够呛。 “多大的人了，现在饭还不好好吃。” 林珏帮唐氏夹了一筷子酸笋，“今天和紫心吃了好多点心，现在还不饿，娘你吃。” “心情好些了？” “娘，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不开心。”林珏嘟了嘴撒娇。 “娘还不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可是我生的。”唐氏心里也不好受，她自然心疼自己的女儿，巴不得一辈子留在身边，长大了找一个可靠的嫁过去，如今这尴尬的境地也不知道当时公公有没有预想到，能把侄女的婚事转给自己的女儿。 侄女儿出天花的时候她可是一心求着菩萨保佑能够化险为吉，有什么偏方有什么好医生都找了来，可谁知天不遂人愿，瑾姐儿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瑾姐儿又是大嫂最疼的孩子，大嫂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精神恍惚样了大半年才好些。 唐氏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你大伯母，她心里也不好过。” “女儿知道。” “这门亲事是你祖父和薛家老太爷亲自定下的，本来你大姐姐最合适，可谁知你大姐姐是个没福的，才落到你身上，娘常想，要是你大伯父家里再有个女儿就好了。” “娘，薛家大郎是难得的女婿，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做到了四品官，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女儿呢。”林珏笑嘻嘻的道。 唐氏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额角，“薛家大郎比你大七八岁，可他为人稳重又有前程，是难得的夫君人选，你要好好做一个妻子，别任性。”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书里的话，女儿记着。”林珏点点头，“再说日子是人过的，我一定会过得很好，就像娘和爹爹一样。” 林父和唐氏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一直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养育了三儿一女，家里连一个妾室是也没有。 林珏不想在这个问题在纠结，转了话题：“我和紫心约了大后天去磐山寺看桃花，娘要不要也去散散？” “你们年轻人去，娘就不凑热闹了，只是你们别闹得太过，早点回来。” 林珏应了，还许诺帮她带磐山寺里的腌菜，唐氏爱吃那一口，两人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半天话，直到唐氏见林珏有些困顿才走。 ☆、第3章 唐氏见林珏有些困顿，摸了摸女儿的脸，“怎么感觉最近瘦了很多，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转头对青雁道：“帮我看着点，要是姑娘不好生吃饭，你们就来回我，也让她早点睡，别再晚上看书了。” 青雁忙上前应了，保证把小姐照顾好，唐氏方才放心离开，林珏要送，唐氏按在椅子上拒了，“就这么几步路，我在去看看你弟弟们，疯了一天了。” 林珏知道母亲的疼爱自己，点了点头，让青雁去点了灯笼。 唐氏离了林珏的院子，见外面天色已暗，院门口点了两盏红色的圆灯笼，投下温暖的光，虽然月缺没有什么月色，但也有几分星光，花木扶疏处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青石铺成的路，跟着的丫鬟珍珠提了灯笼过来，她便扶了珍珠的手慢慢的走在花园的小径上。 女儿长大了会反过来安慰自己了，唐氏心里又高兴又心酸，丈夫的意思是过了林珏的及笈礼薛林两家就会马上开始商量婚事，最迟年底就要出嫁。 林珏能够在家的时间不多了，唐氏叹了口气。 林家现在的屋子都是围绕着花园建的，林家大老爷住了东边一片，他们就住在西边，中间隔了一片小小的湖。 唐氏先绕道去了青松院，这里住了老四林璿和老五林瑸。 本来林家的男孩子要八岁才单独安排院子另住，可林璿自小就脾气大又天不怕地不怕，刚刚七岁就闹着单住，林父觉着男孩子能够早点独立是件好事情便同意了。唐氏本来担心孩子太小不放心，可既然丈夫准了唐氏也就不好再坚持，分了一个离他们夫妻院子最近的青松院给他，又把身边得力的丫鬟派了过去照顾。 谁知道老五林瑸又离不得哥哥也要搬，把唐氏气了个呛，孩子大了就不愿意受父母的约束，好在照顾两个男孩子的仆人们都尽心尽力，唐氏见他们搬了几个月也没有出什么差错也就慢慢放了心。 两个男孩子五岁开蒙如今跟着先生念了两年书，平时都要做功课没时间出门，今天是教他们的先生受了风寒，放了他们一天假。两个男孩子难得出去一次，虽然被林珏严管着没敢乱吃，回来还被乳母们强行灌了消食茶，连晚饭也没敢给他们多吃，就吃了些清粥小菜，可他俩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两个人本来安安份份洗着脚，老四一跺脚激起水花溅了老五一脸的水，老五立马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两兄弟抱在一起嬉闹起来，屋子的地湿了一大片，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又是笑又是劝的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分开。两兄弟又踢踢嗒嗒的追逐起来，扭股糖一样勾肩搭背的要一床睡，伺候的大丫鬟又忙去铺床。 唐氏阻止了要传报的小丫鬟，轻手轻脚的立在半掩的窗口往里看，见两个小子的亲亲热热的样子露出笑容来，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的收拾残局，唐氏放心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 “夫人小心脚下。”珍珠扶了一把，和唐氏一起出了青松院。 “两位少爷感情真好。”珍珠感叹道。 “他们自小儿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一般，以后长大了也能互相扶持，我和老爷也能放心些。” “四少爷和五少爷聪明伶俐，夫人你就放心吧。” 主仆二人踏着摇曳的烛光慢慢回了唐氏住处，林老爷已经从书房回来，这时正捧了一本书靠在榻上细读，看到精彩处不由捻须而笑。 林家二老爷今年三十八岁，穿了青色的家常衣服也掩盖不了出众的长相，年轻时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迷倒一大片京中少女，如今年纪大了也紧跟潮流留了美须，更添了几分儒雅气质。 唐氏想起当时第一眼看到林二老爷的情景，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就嫁给了他，而且还互相扶持快二十年了，嘴角就不由得弯出了弧度。 见他看书看得认真，唐氏问，“老爷看什么呢？” “夫人回来了。”林二老爷放了书，坐了起来，“不过一本游记，作者写得还有些意思。” “老爷最近公务繁忙，还是早点歇了吧。” “不过是些琐事。”林二老爷不在意的道，又问，“孩子们怎么样？” “老四和老五跟着珏儿出去玩了一下午刚睡下了，珏儿和尹家姑娘还约了大后天去磐山寺看桃花，都好着呢。” “那两个猴儿又跟着出门了，明天倒要看看他们的功课了。”林二老爷微微一笑，听妻子提起林珏嘱咐，“你也别拘着她，她想干什么尽管去做，嫁到别人家就没这么自在了。” “我知道。”唐氏应了，有些担心的道，“今天大嫂去了珏儿房里，听说就盯着珏儿看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 “大嫂也不容易，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一直精神恍惚，你体谅体谅，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就不要计较了。”林二老爷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唐氏看了一眼林二老爷，“我就怕大嫂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大嫂除了养病这几年还做过什么事？有时间想这些，不如合计合计下陪嫁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还想给珏儿再置一个田庄，以后也好添一个进益。”林二老爷觉得自家夫人又些大惊小怪。 “还用老爷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再采买些药材和时新的布料就齐了，前前后后准备了这么多年，不会委屈了珏儿。” 林珏的嫁妆从几岁开始攒，除了陪嫁的家具还有日常的用品，生活上能够用到的所有都在嫁妆单子上能够找到，因为药材久了药力会下降，所以还没有采买齐备之外，其他的唐氏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除了这些唐氏本来还准备了一个田庄，还有三间店铺，听林二老爷的意思还准备再添一个庄子。 唐氏说起女儿的嫁妆来有些伤感，“她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从不让我们担心，今天也还安慰我来着，我心里实在舍不得。” “女孩子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何况薛家离得近，你要是想她了还可以去看她。” “还有许多东西还没教给她，我这心里怎么放心得下，她在家里从没受过一点委屈，要是嫁过去受了委屈怎么办？” “有薛家老太爷在，你就放心吧，再说薛大郎也是个稳重的孩子，他们两个会好好的过日子的。”林二老爷见唐氏伤感，搂了她的肩，“儿女自有自己的缘分，你也别太担心了。” “可一想到珏姐儿这么早就离了我们，我这心就跟刀割一样。”唐氏说着就流下泪来，忙拿帕子擦了。 “若是夫人实在舍不得，我们就再等两年把珏姐儿嫁过去吧。” “那怎么行，那薛家大郎都二十三了，若是家里给他收上两个屋里人，吃亏的还不是我们珏姐儿，万万不可。”唐氏打断林二老爷的话，她只是舍不得林珏，若是再等你两年，薛家难免会再做打算，对林珏更不利。 “那你也该打起精神来，别让珏姐儿担心才是，她本来就是个心细的孩子，看你这么担心，更会害怕。” 唐氏点了点头，“夫君说得有理，是我瞎担心。” 林二老爷搂了唐氏的肩膀，“有夫人的教导，珏姐儿会做得很好，你就放心吧。” 说得唐氏脸色一红，忙推开了，叫了丫鬟进来打水洗漱，夫妻两人说了些闲话歇了。 林珏送了母亲，掩嘴打了个哈欠，青雁笑道，“姑娘这段时间睡的不好，难得这么早就困了，要不今日就别看书，早点歇了吧。” 林珏摆了摆手，一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叫了紫鹦过来问，“大伯母什么时候来的？” “姑娘刚出门不久，大夫人就来了，听说姑娘不在，大夫人就一直坐在那里等你回来。”紫鹦仔细回道，“也没有说话，我送了茶进去大夫人也没有用。” “我知道了。”林珏心中有些不安，可也摸不到头绪，大伯母如今喜怒无常，小心些总不会有错，只能低声吩咐两个丫鬟，“若是伯母或者她院子里的人过来，你们仔细些，不要出什么差错才是。” 青雁和紫鹦都慎重的应了，青雁见林珏有些疲惫，“姑娘还是早一点歇了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林珏也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点了点头，和青雁进了隔间洗漱，紫鹦带了小丫鬟铺了床，又往熏炉里放了两片安息香，一会屋里就弥漫开淡淡的香味，林珏散了头发出来，躺进松软的被窝，主仆几人说了会话，服侍林珏睡了，一夜无话。 ☆、第4章 林珏这一晚睡得极好，早上青雁来叫她起床的时候还小小的赖了会床，抱着柔软的被子不撒手，迷迷糊糊的问，“怎么听到水声，下雨了吗？” “三更天开始下的，现在还没停呢，太太一早吩咐了说今天就在自己屋里吃饭，免得雨天路滑。”青雁答道，又帮林珏拿了衣服过来，“今天穿这身吧，今年做了还没上过身呢。” “那我再睡会。”林珏翻个身准备再睡会。 “姑娘还是起了吧，实在想睡吃了午饭再歇会儿。”青雁却不同意，伸手撩了帐子，又高声喊外面的丫鬟送热水进来，“姑娘起了”。 林珏闭着眼睛闷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起床，青雁微微一笑，“等姑娘成为老祖宗就能随心所欲的睡了。”老祖宗是林珏的外祖母，今年已经七十三，她最不喜欢规矩，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儿女们自然由着他，林珏每次不想起床都会很羡慕。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林珏也笑，“只是下雨天特别想赖赖床而已。” 主仆二人说笑几句，紫鹦带了小丫鬟提了热水进来，倒在脸盆里，紫鹦又往水里滴了几滴玫瑰清露，这个玫瑰清露极珍贵，是太太专门托人买来的，据说长期使用可以细腻皮肤，还能肌肤留香。 女孩子都爱美，而且唐氏也热衷于打扮林珏，京城里有了什么新料子新花样都要做出来给女儿试试，首饰铺子也常常送新的式样进来给林家女眷挑选，自从林珏十二岁开始又多了肌肤保养的功课，花儿粉儿的买的都是最好的，女为悦己者容是一辈子的功课，不早早学起来怎么行。 林珏皮肤白皙中透着少女的粉红，气色极好，只需要抹上一点点润肤膏就行了，连胭脂都不用，嘴唇如同娇艳的桃花也不用多涂口脂，唯一要画的就是一双眉毛，她的眉毛随了母亲唐氏有些淡，远远看着就跟一缕青烟一般，用眉笔细细的勾了轮廓，就让眉目更有神采了。 梳洗完毕又用了早饭，林珏让紫鹦陪着去了议事的花厅，唐氏自从管家以来都是在这里分派事情，林珏也跟着母亲听听，学习家务。 唐氏早就想到林珏会早嫁，毕竟薛家大公子比林珏大了七八岁，若是女儿什么都不会的嫁进去，不光让人笑话，也让人不放心，女儿家在自己家里如珍似宝，到了别家少不得要做低伏小谦让别人，更少不了管家理事，所以林珏十二岁之后就跟了她每天在花厅里，不说样样精通，至少不会不食人间烟火，被仆妇们欺哄了。 虽然下雨可唐氏还是已经到了花厅，正随意翻着一本账册，见林珏来了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来。 “我的儿，昨儿夜里下雨睡得好吗？”唐氏拉了林珏的手。 “睡得极好，都没有发现下雨，还是早上才知道，爹爹和母亲睡得好吗？”林珏给母亲请了安回道。 “我们都好，你父亲今天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你弟弟们都上学去了。” “宋先生身体好些了吗？”宋先生是教林家两位小少爷的先生，平时颇为严厉，这次病了几天放了学里几天假。 “有宋先生管着也好，不然在家里闲逛又要被你爹罚。”唐氏点点头。 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二太太，人都到齐了。” “让他们进来吧。”唐氏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