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原来你都替本王想好了,”赵明璟扬起眼睛,“那此案就由你来办好了。” 江池听着浑身一凛,晋王爷的目光就像一柄刀仿佛已经将他割开,让他有种将死的感觉,只是这一眼他已经汗透了衣襟。 这位晋王的脾性谁也摸不透,他不问朝政时就如同一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可是一旦阴狠起来就会纵容手下的酷吏刑讯,不知多少人栽在了他手中。 江池颤声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担忧这样的事皇上……就算是朝臣也不一定会相信。” “是吗?”赵明璟道,“让你这样一说,本王还真得查清楚了,免得也因此被弹劾。” 江池不敢再说话。 “王爷,”郑微快步走过来道,“衙门外有人来投案了,说龟兹人的案子与他有关,请王爷见他一面。” 赵明璟扬起眉毛,想要进大牢的人还真不少:“那人是谁?” 郑微道:“是太原李家的李丞。” 江池眼睛一亮:“这案子果然另有蹊跷,那李丞就是冤告江家的人,不如将李丞好好审问,说不得会有进展。” “你要审李丞?”赵明璟冷冷地道,“你可想好了。” 若是在太原府,这桩案子早就已经了结,哪里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眼下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如果他不搏一下,最终来承担罪责的只能是他。 江池咬牙道:“想好了。” …… 李丞站在大理寺衙门外,他刚刚站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围渐渐一片喧哗。 开始的时候大家看着他脸上的伤疤都纷纷躲避,后来发现他没有伤人之意,就都凑了过来。 丑公子。 他再一次想到自己用了多年的名字,他是很丑,丑到不敢去看自己的脸,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这样不加遮掩地走在大街上,面对那些好奇、恐惧、惊诧、怜悯、嘲笑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的心竟然缓缓地跳着,并没有感觉打慌乱和悲哀,反而出奇的平静。 自从他被救出来之后,身边的人就想方设法地向要让他忘记这一切,不敢提起又不敢刻意去回避,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给他自己时间去疗伤,他也觉得很舒坦,就这样坐在家中,不用去面对外面太多的问题。 可是今天不行。 嫣然被带去了大理寺,即便三弟会去想办法,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嫣然要对付江家,有一部分源于他的事。 即便他对付不了江家,他无法去面对朝廷,但是他要尽力而为,不能让嫣然感觉到孤立无援。 所以他来了。 李丞道:“只要将李家的女眷放出来,我就跟你一起进大牢,一个柔弱的女子何错之有,要想审问李家还有男丁。” 这就是李家的立场,他的立场。 隶卒挥挥手就要上前去抓人,李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将我老婆子也一起抓进去,”李老太太让人搀扶着走过来,“我们家嫣然不过是在福康院治病救人,你们为何要抓她。 就因为我们离家状告了江家吗?就因为嫣然救下李丞得罪了江大小姐,你们就这般报复。” 说着话,李家婆子推出几个下人跪在地上。 李老太太悲戚地道:“你们敢不敢将方才嚼舌的话再说一遍?你们说谁与承恩公府勾结?害了我李家几十条人命,只是拿几个管事顶罪,这还不算。你们害了我的孙儿,这一道道伤口就摆在这里,朝廷上下所有官员却视而不见,反而任你们接着陷害我们李家,难道苍天真的不长眼了,要让冤屈不得伸张。 几年前,你们已经抓走了他,让他生不如死,今日你们若是还要这样做,就先杀了我老婆子。我老婆子在阳间那你无可奈何,那就去阴间告你……” 李老太太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呜呜咽咽”地哭声由远至近地响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闹个天翻地覆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李二太太走了过来。 李二太太边哭边向李老太太告罪:“都是儿媳的错,让娘这么大岁数还要为李家奔波。” “不是你,”李老太太道,“是我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与外人串通害了我们族人,若是再因此害了我那孙媳妇,他就是百死莫赎。” 李宛淑、李宛彤姐妹两个一个搀扶李老太太,一个侍奉李二太太,太原李家在京城的女眷都齐全了。 大理寺的衙差凶神恶煞地站出来:“在衙门口闹事,已经触犯了武朝法纪,念你们多是妇人只要你们马上离开,可以不抓捕你们。” “我孙媳妇也是妇人,为何被你们抓了?”李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虽然老迈说出不出的精神,“你们不能将她放出来,就把我们一起抓进去,我们李家在大牢里团聚。” 江池听到吵闹声刚要走出衙门,就被人拦住道:“王爷有令,今日的事已经禀告给皇上,在圣谕下达之前,所有人都不准踏出这里一步。” 江池皱起眉头,晋王这是不给江家颜面了:“李家无官无职,就算犯了错也没有资格进大理寺,你去叫京兆府来抓人,这里闹出乱子京兆府要担下责任。” 下属应了一声立即出去送信。 外面的李家女眷已经坐下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江池攥紧拳头,这些人都疯了,他见过有抢功的,还没见过一心找死的。 尤其是李家二房,已经折了个李文庆,李二太太竟然也要救那季氏。他吞咽一口,嗓子顿时热辣的难受,希望不要再出别的纰漏。 大理寺不远处的胡同中,冉家的马车停在那里。冉九黎一边喝茶一边与身边的管事妈妈下棋。 管事妈妈抿嘴笑道:“大小姐到底还是伸手帮了忙。” 冉九黎抿了一口茶:“江家人也不蠢,自然会想到让京兆府尹插手,我只是递了个口讯给京兆府尹夫人,这些人平日里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哪边风硬就偏向哪边,知道我们冉家和五姓望族又有纷争,只会站在一旁看情势不会贸然插手,接下来怎么办就看李家和季嫣然自己的了。” 管事妈妈轻声道:“那季嫣然也有些本事,从前奴婢倒是没看出来。” 冉九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程大、程二两个人都跟了她,就连一直在岭南的陈瞻等人以后恐怕也要在她身边了。” 管事妈妈有些惊讶:“李……李家宗长能够答应?” 冉九黎伸出手推开车窗向远处望去,半晌才道:“若不是他答应,谁又会这样做。” 管事妈妈道:“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冉九黎冷笑一声:“江家也该受受挫,这些年他们占尽好处,越来越肆无忌惮,季家和李家都被逼的无路可走才会奋力一搏。” 说话间,外面又是一阵锣鼓声响。 管事妈妈立即出去询问,半晌她才回来道:“大小姐,是六爷来了,看样子是要在大理寺前面搭台子,要不要去拦着。” “让他去吧,”冉九黎道,“若是不在这时候帮忙,他就算以后日子过得安安稳稳,他心里也会不舒坦,这种事我们都不好出面,小六无官无职去闹腾一下,最多就是得个训斥。” 管事妈妈点点头:“这些年冉家多亏有了大女在,否则当年常宁公主去世,我们冉家恐怕也要像林家一样被五姓望族挤出京城。” 冉九黎目光深远:“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说常宁,常宁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不及她。” 管事妈妈不敢再多说,常宁公主没了最维护她的就是大女。 冉九黎整理一下袖子,始终让自己保持端庄大方的仪态:“跟父亲说,皇上也好久不听御史台的谏言,希望这次能够出一把力。” 管事妈妈道:“这下释空法师能够翻案了,李家和季家应该会赢下这一局吧?” “未必,”冉九黎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对错,向来是一个人说了算,只有皇上觉得释空法师和李家是对的,江家才会被定罪。现在李家气势做足了,却还是会有变数,那李雍没有功名在身,本来可以依靠崔将军,只可惜崔家也没落了,在皇上面前恐怕人微言轻,希望他能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冉六眼看着冉家马车离开,立即撸起了袖子:“长姐走了,快台子搭好了没有?让人给我扮起来,今天咱们就好好唱唱这世间的不平事。” 众人只见一个台子搭起来,上面挂了一个三个字“点春堂”,锣鼓一阵,然后有个穿着鲜艳的女子小步走上来,女子一亮相张嘴就唱出词儿。 那声音抑扬顿挫,婉转中又透着一股的激昂。 众人很快听了明白,大约是朝廷忠良被陷害,一个小丫鬟也为他鸣不平。 唱词儿别说从前没有听过,这曲调儿也从不曾出现,第一次听开始只觉得新奇,随着那女子身姿婀娜的摇摆,手中的扇子和手帕应和着节奏,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唱出的每一句话,都扣人心弦。 当唱到“有道是这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时,人群中爆出一阵的掌声。 就连涌过来的衙差,都被人群死死地压在了后面。 “别动,别动,”冉六站在高高的台子上,“谁说这里不能搭台子,谁来拆我就与他没完,状不准告,冤不能伸,戏还不准人唱不成?小爷今天还真不信那个邪了,抓人不是,将小爷一起抓了,大家一起进去做个伴,看看能不能填满你这大牢。” 人群又是一阵叫好声,冉六跳下来走向李丞,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李丞不禁摇头:“你这是何必呢?” 冉六笑道:“关键时刻不帮忙还算什么兄弟。顾珩不过就是被打了四十廷仗,小爷皮厚八十廷仗也打不死。” “胡说。”李丞不禁训斥却又拿冉六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功夫这混乱的场面就传去了宫中。 江庸跪在地上:“天子脚下这样胡作非为成何体统,冉家这样纵容子弟有辱门风。” 皇帝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江庸悄悄松了口气,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天子威仪,都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他们想要对付江家,这些花样还不够看:“都是微臣管束不严才会丢了皇上的颜面,请皇上发落微臣,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借口闹得京城不得安宁,更不会逼迫皇上为释空法师正名。” 江庸整个人趴伏在了地上:“天子的威仪不容冒犯啊。” “将闹事的人都捉起来,”皇帝冷冷地道,“京兆府尹不是不肯动吗?那就让刑部去办……” 皇帝话音刚落,内侍快步走进来:“皇上崔庆递牌子进来……” “好啊,”皇帝冷笑,“一个个都想要逼迫朕,他们本事不小。” 内侍轻声道:“皇上您还是看看这牌子,这次的与往常的有些不同,”说着将那已经从中间裂开的牌子递了上去,“奴婢方才瞧了一眼,这仿佛是骁骑尉令,您当年御驾亲征,发下去十块令牌,说好只要选出来骑兵能够突围活着回来,便授予他们骁骑尉的官职,虽然那一仗大捷,只可惜十个人全都战死而且……尸骨无存,现在……这一块令牌回来了。” 皇帝听得这话眼前一亮,立即向那令牌看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看我李家男儿 江庸听到这些话,太阳穴就像针扎一样疼。 两年前皇上突然出现在平卢,一心御驾亲征,却屡屡受挫,为了挽回颜面,皇上命身边的骑兵前往突袭。 这些骑兵是皇上一手训练出来,皇上为此设立骁骑营,将来这些人上了战场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只要突袭成功凡是活着回来的人,一律被封为“骁骑尉”,只可惜那些骑兵全都殉国,皇上能打赢此仗全都是因为他们。 皇上常常会提起这件事,现在怎么那骁骑尉的牌子倒现在出现了,崔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江庸道:“皇上,此事有蹊跷,不如先让微臣去问一问。” 只要提起打仗就等于戳中了皇上心思,皇上最喜欢的就是领兵四处征战,常常感叹自己没有生在太祖时,若是能做一个开国将军他就心满意足了。 江庸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左右皇帝的情绪。 可是显然现在阻止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