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王建民和王建国兄弟俩手扯着手出来了,张妈在后面提着个手提包,另一只手领着建昌,赵珍珍在最后面抱着老四,然后,就没了。 咦,这就准备要走了? 王文广窜进客厅左看右看,的确没有封好的麻袋包,他有点不可思议,问道,“给爸妈带的东西呢?” 赵珍珍笑笑,说道,“路那么远,带什么都不方便,我准备了点钱捎回去!” 王文广颔首,也是,现在不比前几年困难时期,在农村若是风调雨顺,吃饱肚子是没问题的,但挣钱比较难,还是给钱更合适。 只是,那小仓库一堆的粮食怎么办? 赵珍珍笑着将孩子递给王文广,说道,“你快帮我抱一下孩子,哎呦昨晚没睡好,不知怎么落枕了,脖子酸疼得要死!” 王文广接过老四,目光隐晦的看了妻子一眼,小声说道,“不要紧吧?要不去陈医生那里推一下?” 赵珍珍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快走吧,赶不上车就麻烦了!” 有一肚子烧肘子打底儿,走到赵家屯时王文广腰不酸腿不麻,十分坦然的进了赵家的院子。 因为此时是下午两点多钟,大人都去地里干活了,只有赵珍珍弟弟家的两个孩子狗蛋和狗剩两个在家。 狗蛋和狗剩也是双胞胎,今年已经八岁了,因为语言表达能力弱,今年才去村里上小学一年级,天气热,两个小娃娃都只穿着大短裤,光着小胸脯在院子里玩耍。 狗蛋狗剩跟姑姑姑父打了招呼就去田里叫人了。 赵珍珍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回娘家,她皱着眉头看了看凌乱不堪的屋子,桌子椅子上蒙了一层灰,地上散落着很多说不出莫名其妙的垃圾,感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张妈很有眼色的将建昌松开,先去院子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找了一块抹布将桌子椅子都擦干净,又扫了地,提着垃圾正要出去扔,赵珍珍的父母已经回来了。 朱家英看到张妈手里的麻袋,劈手抢了过去,瞅了一眼就扯着嗓子说道,“哎呦呦,这可不能扔,都是能用得上的好东西!” 张妈没吭气,擦了擦被蹭上的半手泥,转身走了。 朱家英鼻子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保姆,派头还这么大! 不过等她看到三个外孙穿着一模一样的海军白衬衫,蓝色大短裤跑过来叫她姥姥,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本来想抱一下最小的建昌,但自己一手的泥巴,赶紧舀水洗手,笑着说道,“建民,建国,建昌,想姥姥了吗?” 三个小家伙都点点头。 朱家英乐了,抬高嗓门说,“姥姥也想你们了!姥姥刚从果园摘了几个苹果,这就洗给你们吃啊!” 这边厢赵珍珍二弟弟赵传海和王文广打了个招呼,就跑出去置办酒菜去了,赵珍珍的父亲赵老汉和大哥赵传山已经让王文广坐到了破旧八仙桌的上首。 没有对比看不出来,赵传山比王文广还要小上几岁,但他常年劳作被晒得特别黑,一脸的沧桑,显得比王文广至少大七八岁。 王文广的五官严格来说不算是斯文那一派的。 他剑眉星目国字脸,皮肤也不算很白,再加上一米八的大个子,算是偏英武的长相,身上穿的衣服可不是赵珍珍做的,也不是平城百货大楼买的,而是去年托国外的同学捎来的,十分洋气的t恤衫,配上牛仔裤,还有锃亮的皮鞋,很有大学教授的派头了。 乍一看只有三十出头,说二十七八恐怕也有人信。 赵珍珍一面哄孩子,一面偷偷看着自己的丈夫,越看越欢喜。 朱家英给三个外孙和两个孙子分完苹果,赶紧接过赵珍珍怀里的小外孙,一连亲了好几口,笑着说道,“珍珍啊,这老四长得像你,这小模样真个俊啊!” 赵珍珍冲转头看她的丈夫笑了笑,说道,“才两个月大的孩子,模样还没长开呢!妈你快烧点热水吧,他恐怕饿了!” 朱家英答应了一声儿,还没走到灶间了,赵珍珍的嫂子朱红梅和兄弟媳妇包丽芝扛着锄头回来了。 朱红梅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八岁,如今都在赵珍珍所在的国棉厂上班,见了小姑子巴结的很,只是她嘴笨,光顾着傻笑了,被包丽芝抢先说道,“姐姐来了?饿不饿?这就是老四啊,哎呦长得可真俊呐,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这是爹妈都好看,他又捡了爹妈的优点长得吧?可真是会长啊!” 想到前世这位好兄弟媳妇对她的各种苛刻,赵珍珍就懒得说任何回应的话。 她冲妯娌俩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包丽芝放下锄头,又问道,“妈,你这是要做饭啊?我和嫂子做吧,你歇着陪着大姐吧!” 虽然大儿媳妇是娘家侄女儿,但朱家英明显更喜欢嘴甜的二儿媳妇,此刻对包丽芝的表现满意极了,笑着吩咐,“好!你先烧一锅热水,小娃娃饿了要喝奶粉!” 领着女儿走进里屋坐下,朱家英忍不住四处看了又看,刚才在堂屋她就没发现女儿带回来的行李,没想到里屋也没有。 难道她这是空着手来娘家了? 第4章 (修改) 朱家英带着疑问扫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保姆张妈脚下的手提包上,转转眼珠,笑着摸了小建明一把,说道,“哎呦,小孩屎尿多,这是尿了吧,快给他换换吧!”说着将孩子递给女儿,自己快走几步弯下腰拉开手提包就翻找起来。 可惜手提包里只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小建明的尿布也有一大叠,其他的东西就没有了,朱家英不甘心,手里握着一片尿布还扒拉来扒拉去。 张妈忍了又忍,看着一只脏手来来回回的翻,忍不住说道,“建民姥姥还要找什么?” 朱家英抬起头白了她一眼,说道,“珍珍说你做饭好吃,你这会儿也歇够了,去厨房帮忙吧!” 赵珍珍冲张妈丢了个眼色,笑着说道,“妈,快过来给老四换尿布吧!” 刚才建明的尿布还是干的,这两三分钟的功夫真尿透了。 朱家英弯着腰答应着,身子还不肯离开手提包。 赵珍珍觉得十分可笑,她抿嘴乐了,说道,“妈,你打开提包的侧兜,里面有几包奶糖!” 朱家英赶紧拉开拉链,乐滋滋的把三包大白兔奶糖拽出来了。 赵老汉也紧听着这边的动静,连忙说道,“奶糖别都给孩子们吃了,给老三家留两包!” 赵家老三赵传河是赵老汉最偏疼的小儿子,从小身体不太好,好不容易娶了邻村的姑娘王玉花,前两个月刚怀孕了,害喜得厉害,和老三两口子整日在家里躺着。 赵珍珍在一旁抱着小建明嘴里还低声哼着童谣,心思却飘了很远。 娘家大嫂朱红梅是个面团人,虽然不能做主但没有坏心,前世她灰溜溜的回到村子,家里人都嫌弃她,变着法子糟践,唯有这个大嫂,偷偷接济过她两回。 二兄弟媳妇包丽芝则是个看人下菜的主儿,她明里暗里没少嘲讽,还动不动就叫赵珍珍帮她干活儿,但最可恶的,还是赵老三的媳妇王玉花,她自己人懒得要命,不肯下地干活儿不说,队里回回分东西都要抢赵珍珍的。 赵珍珍从城里带回来的两百块活命钱也是被她偷走了。 说实话,这里虽然是她的娘家,但因为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儿,一进家门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听到父亲这明显偏袒的话! 虽然不过是几包糖而已,但她半颗都不想给她那兄弟媳妇吃! 赵珍珍将孩子递给张妈,劈手夺过来三包奶糖,刷刷的都给撕开了,随手抓了几把分给自己孩子和两个侄子,还说道,“狗剩,狗蛋,你去一趟你们大爷爷家,把强子他们都叫来,就说小姑姑请他们吃奶糖!” 狗蛋狗剩揣着糖跑出去了。 朱家英一开始被女儿的骚操作愣住了,等反应过来看到白花花的奶糖散落了一桌子,女儿瞎大方,就那么一大把一大把的分出去了,把她给心疼的要死! 她这个女儿自从到了城里,特别是嫁给了王文广,哎呦阔气得不得了,浑然忘了之前过得苦日子!虽然现在勉强算是不挨饿了,但这奶糖可是稀罕的好东西,也就赵珍珍两口子能随便买,他们乡下从没见过没吃过奶糖的人家多得是呢! 她赶紧用手把奶糖收拢成一堆儿,不悦的说道,“你这孩子这么败家,你爸刚不说了,老三媳妇正害喜呢,这奶糖的给她留着!” 赵珍珍冲母亲笑了笑,说道,“妈!你别听老三家瞎说,害喜哪有爱吃甜的?都是喜欢吃酸的!她那是嘴馋!再说了,这糖是我孝敬您二老的,她吃了不怕折寿啊?” 朱家英本能的觉得女儿说得不对,但也找不出话反驳,只是将糖都收拢到自己面前,眼睛四处寻找想找个袋子装起来,身子却不舍得离开桌子。 小孩子们脚程快,何况连一百米的距离也没有,很快强子兄弟几个都来了,一听说有糖吃,附近几家邻居的小孩也跟着来了,赵珍珍抓过糖就分,一个小孩给了一大把。 朱家英眼看着桌子上的糖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大把,终于忍不住朝女儿发了脾气,说道,“这么远回家来也不知道多带点东西,就拿来几包糖还都分了,你可真是孝顺啊!” 赵珍珍并不恼,还是笑眯眯的说道,“妈,几块糖而已,对了,后礼和后新两个在厂子里干了三个月了,要是能转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朱家英心头一震,迅速把奶糖的事儿忘在了脑后,赵老汉最偏疼的是小儿子,她最偏疼的却是大儿家的这两个孙子,都长得很壮实精神,看着就特别的喜人。 “是吗,珍珍啊,那你这当姑姑的可要帮帮忙,让他俩转了正,咱们赵家也算是有两个吃公粮的干部了!” 赵珍珍心里冷笑,赵后礼和赵后新就是转了正,吃了公粮那也不是干部,不过是工人而已,她才是赵家第一个吃公粮的干部呢! 当然也许照她母亲的意思,她嫁了人,就算不上赵家人了。 赵珍珍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道,“现在厂子里转正名额少,他们这一批有后台的不少,好几个是上面领导家的亲戚呢,前几天为了打点关系,光是这奶糖就送出去了十几包,还有文广从上海捎来的牛肉干,都没舍得让孩子吃呢,前前后后花了也有上百块了!” 啧啧,送礼就花了上百块!朱家英听得咂舌,也为女儿的大手笔感到高兴。 不过这样后礼后新转正估计没问题了。 赵珍珍接着脸色一变就开始哭穷,说道,“在城里养四个孩子开销大得很,每个月一分钱都剩不下!这次回去马上没钱了,下半个月还得文广出去借钱呢!” 朱家英笑笑,没把这话听到耳朵里。 恰好走进来的大嫂朱红梅说道,“珍珍,要不,我家里有二十块,给你捎上?” 赵珍珍有点意外,她冲憨厚的大嫂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和文广省点用,下个月就发工资了!” 话音刚落,朱家英就狠狠瞪了大儿媳妇一眼,高声说道,“珍珍和文广都是公家大干部,稀罕你那二十块钱?” 赵传海去公社割了一斤肉,买了两斤豆腐和半斤豆腐皮,张妈帮着用白菜,肉和豆腐做了一大盆炖菜,用剩下的瘦肉切成片和青椒炒了一盘,豆腐皮加黄瓜凉拌了一大碗,再做了一锅鸡蛋汤,熥了一锅白馍馍,一顿饭就算是成了。 朱红梅本来是问现在开不开饭的。 赵珍珍瞟了一眼外屋,旧八仙桌上有一坛子自家酿造的高粱酒,下酒菜就是一盘子花生米,赵老汉和赵传山哥仨不光是自己一杯接一杯喝得痛快,还频频向唯一的客人劝酒。 王文广脸颊有些红,明显快招架不住了。 她抢在母亲前面说道,“好啊,开饭吧,我们中午在路上没办法好好吃饭,这会儿早饿透了!” 四岁的王建昌不太喜欢和哥哥们出去玩儿,这会儿紧紧拉住妈妈的衣角,嘴里含着一颗奶糖。 此刻虽然他没说话,但两只大眼睛里全是疑惑。 今天他们一家在惠阳县城下车恰好就差不多中午了,往常赵珍珍都是反对王文广要去下馆子的建议,买上几个馍馍,就着自己带的咸菜对付一顿,小孩子额外会有一个煮鸡蛋。 这回不知怎么的想开了,拿着钱和饭票全家都在国营饭店美美的吃了一顿,不光吃了热腾腾的韭菜鲜肉饺子,王文广还让师傅把挎包里的卤肘子热了热,两饭盒卤肉一顿全吃完了! 一家老小都吃了个尽兴! 这还叫没好好吃饭? 不过大人的事儿他不懂也管不了,王建昌用力咬碎最后一点奶糖渣,又伸出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填到嘴巴里。 饭菜刚端上桌,赵老三两口子就像掐好了时间,不紧不慢的进屋了。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赵传河瘦得跟根竹竿似的,妻子王玉花和他个头差不多,足有一米七了,但比丈夫至少要粗壮一倍,如今她又怀孕了,整天光吃饭不干活儿,整个人又胖了一大圈,这两口子站在一起,视觉有点搞笑。 赵传河冲姐姐姐夫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王玉花直接无视,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 赵珍珍很看不惯这两口子的做派,不知不觉就冷了脸。 赵老汉倒是很相中这个儿媳妇,隔着桌子主动问她,“小花,这两天吃饭怎么样?” 王玉花正一口接一口的吃炒肉片,忙不迭的咽下一大口,说道,“没有胃口,看见馍馍咸菜就反胃,倒是前两天俺妈送过来半斤红糖,冲的红糖水还能喝上两碗!” 赵老汉叹了口气,觉得光喝糖水不是办法,说道,“你既然想吃甜的,你大姐来了,让她带着你去镇上商店买几斤饼干吧,那东西发甜也垫饥!” 王玉花赶紧又咽下一块儿肉,笑嘻嘻的冲赵老汉叫了一声爸,转头冲赵珍珍说道,“是啊,姐,你上回带来的饼干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