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胜负

    “行了，小刘，你也收收你那暴脾气吧。不就是拔了你几次气门芯么，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家也不容易，你家里人也等着吃饭了，别吵吵了，啊。”

    旁边做饭的张大爷看不过去了。张大爷名叫张清流，有个书生气的名字，却是个翻砂工的命。他原来是刘好男男人的领导，说话还是有用的。刘好男嘟囔了两句，不再说话。赵自强冲张大爷笑笑，开口搭话。

    “谢谢张大爷。看您这亲自下厨的架势，还做的是最拿手的蒜薹炒肉，是不是悦心回来了？”

    “嘿，你小子还挺聪明。悦心她爸妈有事，把她送过来了，这次能住一星期呢。这可是我的宝贝孙女，不做点好吃的怎么行？”

    张大爷一边说，一边颠了两勺，把菜盛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端起盘子，一边走还一边招呼。

    “你小子也老实点，别老找你刘阿姨麻烦。都是街坊邻居的，和和气气的多好。”

    “我知道了，谢谢张大爷。”

    赵自强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塑料袋，让开位置。刘好男瞥了他一眼，从他面前挤过去开始炒豆芽。赵自强本不想理她，想了一下，还是转身搭话。

    “刘阿姨，我年纪小，脾气也不好，之前给你捣乱不少，添了不少麻烦，还请您多担待。我这次被人打了，也知道自己过去混的糟糕，也想做个好学生，好孩子。希望您多监督，多担待！”

    听赵自强这个小皮搋子突然老实了，刘好男也有些意外。她翻着眼睛看了赵自强两眼，犹豫了一下，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赵自强也知道不可能靠一句话缓和几年的邻里关系，见好就收，洗好了菜耐心等着。中间冯玉兰不放心出来看了看，看到刘好男和赵自强在一起还有些担心。不过这两个人难得的和平共处，让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叮嘱了赵自强两句不要惹事，就回屋做事去了。赵自强等刘好男炒完豆芽，还帮她把盘子放好。刘好男盛好菜，又看了赵自强两眼，嘟囔了一句“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也不多说，端着菜回了房间。

    赵自强好不容易等到了用厨房的时间，三下五除二下了一锅鸡蛋青菜面，连锅端回了家里。他上辈子做过不少饭，虽然不专业，但是也不难吃。鸡蛋青菜面又是没什么难度的东西，做出来自然轻轻松松。冯玉兰看他懂事，夸了他两句，却没吃多少。他毕竟三天多没好好吃东西了，一个人就吃了大半锅，直打饱嗝。冯玉兰等他吃完就开始操持家务。赵自强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干，跑前跑后忙里忙外，一起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冯玉兰看儿子懂事了，高兴的又要掉眼泪。赵自强插科打诨，好不容易把母亲逗乐了，又给她冲了洗脚水，半是强迫的帮母亲洗了脚，送她上床休息，才回到了帘子后面自己的空间。

    工厂的这种老式宿舍是长条形的房间，如果中间隔开，勉强可以算是一室一厅。冯玉兰家也是这么做的，一条布帘，靠内侧走廊的是生活区，外侧是小卧室。原来赵自强还小、他父亲健在的时候，三口人挤在帘子里的双层床上，凑凑合合热热闹闹。后来赵自强父亲去世，赵自强又长大了些，冯玉兰就搬到了外间，把帘子里的空间留给了儿子。空间虽然大了，家的味道，却淡了些许。

    家境不好，赵自强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他的手机是个破旧的功能机，家里也没有宽带电脑。唯一的一台电视还放在外面，也不好打开。闲得无聊，赵自强就开始在脑子里打谱。这期的围棋世界里介绍了一盘经典名局，是三年前三国对抗赛决赛的时候，东瀛的松本浩二九段对高丽的朴智恒九段下出来的棋谱。王春曾经跟他说过，围棋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打谱，还专门点过这盘棋，让他多看看，多记记，最好能够背下来。赵自强下午陪妈妈透析的时候已经看过两遍，现在闭上眼睛，整张棋谱已经全然印在脑海之中，每一步都清清楚楚，毫不模糊。他惊讶于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力，在脑海里过了两遍棋谱，隐隐约约有了些感觉，更是对围棋这条路有了信心。

    第二天，早早起床帮妈妈做了早饭，准备好晚上烧烤用的推车和肉串，赵自强径直去了医院。他昨天跟王春商量好了，今天要去医院拿那本题册的书稿回来，在家里校对。王春本来是想等自己腿脚好一点出院了，再开始校稿这件事。不过赵自强知道自己急用钱，想着早开始早结束，就跟王春商量能不能提前开始。王春年纪大了，喜欢当伯乐，见识了赵自强解死活题的能力，已经把他当成了千里马，自然无所不应，让赵自强第二天去找他，他会让老伴把书稿拿来。

    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王春正侧躺在病床上看电视，见赵自强来了，他很热情的招呼少年坐下，伸手一指屏幕，就开了口。

    “你来的正好，昨天不是跟你说起过渔翁朴智恒么？今天正好是他的比赛，宋高名人战，他的对手是咱们大宋的林安八段，外号多面手。这两个人交手七次，林安二胜五负。不过今天朴智恒白棋布局阶段有个俗手，被林安抓到了缝隙，局面还可以。你既然要下围棋，多看看这种世界级高手的对局，看不懂没关系，关键是要培养感觉。”

    赵自强知道这老头正处于狂热状态，也不答话，笑嘻嘻的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一起看起了电视。他听了一会讲解，发现形势果然如王春所说，林安的黑棋这一盘盘面上还有些优势。他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转手就拍起了王春的马屁。

    “王伯伯你真厉害，这么早就看出来林安这次局面占优了，我看啊，您至少也有他们八成的功力！不然哪能看出局面上细微的差别啊？”

    “哈哈，那可不是我的功劳”，王春显然很开心，解释了一句，又开始唠叨，“我跟你说啊，围棋大概呢，可以分成布局、中盘和官子三个阶段。布局一般是前三四十手，自由度很大，变数很多，但是定式也很多。从历史到现在有很多很多好的开局流派，大都被研究的很透彻。不过因为自由度大，也一直有新的定式和飞刀出来。在这个阶段，棋手更多的是依靠直觉和棋感，因为棋盘上变数太多，算无可算，只能靠感觉和直觉落子。像你这种以算力占优的棋手，在这一阶段不一定能拿到优势。至于中盘，一般是指四十手到一百手左右的阶段，具体看双方实力差距。在这一阶段，算力和棋感对棋手来说都很重要，也是最体现棋手实力的时候。因为布局阶段大多靠定式，官子阶段靠的就是计算，所以中盘，是最考验棋手能力的时期。你要是有志于成为一流棋手，就一定不能在中盘落后。至于官子阶段，则天然是你的天下。很多时候双方棋手实力相当，差的就是这一目半目，如果你官子做的好，甚至可以反败为胜。你脑子好，算力潜力很大，这方面我是不担心的……”

    王春话里话外已经把赵自强当成了未来的世界级棋手。如果不是赵自强知道这老头子自己也不过是业余四段的实力，说不定还真被他忽悠了。不过，老头虽然棋力有限，但是讲起基础知识来，还是不会错的。赵自强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电视上的棋局。

    这盘棋已经下到了一百来手，棋盘上的大态势已经基本固定。赵自强看了一会，就开始在脑子里试着判断黑白双方的胜负。他还是第一次计算整盘棋的发展，一开始有些生涩，但很快就找到了方法。在脑子里算了一会，他突然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有些惊讶的结论。

    “黑棋要输！”

    “哎？”，王春有些惊讶，现在局势焦灼，虽然大态势稳定，但是后面的官子还有的厮杀，这小子凭什么这么快得出结论？他侧头看了一眼赵自强，发现他正看着屏幕，全神贯注，眉头微皱，好像自己也不太确定。

    “我跟你说啊，虽然你算力不错，但是那也要系统的培训开发，以你连初学者都够不上的水平，又哪那么容易看出胜负走向？自己有自己的判断是好事，但是这个阶段还是要多听听别人的。这二位讲解的也都是职业棋手，听听他们的讨论和思路，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可是……黑棋已经输了啊。”

    赵自强犹豫了一下，坚持自己的结论。他刚刚又在脑子里算了一遍，如果不走错，确实是黑棋必输的局面。要是放在上一世，他提一句，老师不同意，他肯定就不会再说了。可这一世他才十六岁，正是恣意张扬的年纪，再加上穿越而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行事上也就随意了一些，更加坚持自己的观点。

    “嘿……”

    王春嘿了一声，突然觉得这小子也没那么听话。他侧了侧头，想到一个办法。

    “那这样，要是黑棋真的输了，校稿费我给你涨到七千。要是黑棋赢了，那你接下来一个月都要接受我的魔鬼特训，不许请假，怎么样？”

    赵自强一听，这老头对他是真心不错。赌约的两个选项，他都不吃亏。他正视老头，点点头，“一言为定！”

    “哈哈，好，一言为定！”

    王春笑笑，心里还在得意。黑棋局面占优是两位讲解的一致意见，那可都是职业棋手。虽然他自己还看不太出来，但是相信人家职业的，总比相信一个不太懂围棋的小屁孩要可靠。他已经开始暗地里琢磨，回头怎么个魔鬼特训法，才能让这小子认识到，尊师重道四个字到底怎么写，也好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