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四段

    薛舞自然是不懂什么宇宙流的，不过她做记者的，情商很高，停了一会就听出了大概。原来东春棋队对赵自强做了些研究，找到了最能克制他的办法。现在的高吉方，就是在按照这个办法下棋。

    “……恩，赵自强这一步跳是不是有些鲁莽了？外侧实地不足的话，这么走边上的两个子很危险啊……”

    “我也觉得这一步走的不妥，如果吉方能够发现这里的问题——他落子了！这是一手强手，他开始进攻了！”

    讲解室前方，曹可为和赵伟已经进入了状态，两人一边跟着对局的双方落子不断调整棋盘，一边在大棋盘上摆着些参考图，讨论着不同落子的优劣。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有围棋基础的，大概也能听懂，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就某些观点做些私下的讨论。薛舞就很难受了，她虽然最近打算学围棋，但是连入门的水平都没到，听着台上那两个人讲大宋文如同天书，一脑门的问号。不过虽然不懂，她也大概能听出来，貌似赵自强有一步棋走错了。

    “……哎，怎么样，替你们那个小明星担心呢？”

    不知什么时候，白陆挤了过来，小声搭话。薛舞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笑，“是啊，我也不懂棋，现在怎么样啦？”

    “你家小明星好像走了手俗手。曹主任和赵教练都不太看好。不过我不觉得，我和他下过棋，他有些棋路很怪，特别怪。不像是经过系统性训练的棋手，甚至不像是人类该走的步数……”

    白陆小声分析，立场确实在赵自强这边。薛舞有些不懂，“你不是他对手么？怎么现在站在他这一边？”

    “他的对手是高吉方，老欺负我！而且我输给他了，肯定也不希望高吉方赢啊”，白陆倒是坦诚。

    “你说他下棋不像人类，难道是外星人？”，薛舞在手机上记了两笔，已经在考虑一个“对手亲自承认，赵自强其实是外星人”的标题了。

    “不是不是，我是说他下棋没有人类棋手一般都会有的定式和套路，不少落子风格都是闻所未闻的。比起人类，更像是电脑。”

    “哦……这个意思啊？”

    薛舞咂咂嘴，有些失望，比起《天才少年其实是外星人》这样的标题，《棋坛高手其实是人肉计算机》的标题似乎并不能吸引太多目光。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街头流言小报的标题，自己的主编估计也不会采用，薛舞也就泄了劲。她收起手机，又问起了比赛。

    “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说”，白陆在她旁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侧脸，“现在盘面焦灼。高吉方不愧是当打的四段，大局意识还是很强的。赵自强几次主动发起攻击，都没占到太大便宜。”

    “哦……”

    薛舞应了一声，想了想，举起手机拍了十秒钟短视频，又发到了颤音上，还配了个小标题。

    “小天才单挑大高手，谁胜谁负？”

    发了视频，等了一会，发现没反应。薛舞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比赛上。台上的两人还在摆参考图，纷繁复杂。周围的人也在议论，大部分的态度都是倾向高吉方的。

    “……我就说他是吹牛吧……”

    “是啊，遇到高手就露馅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也是，不过他能和高吉方下成这样，自己的棋力也有四段了吧。听说他刚开始学棋不到一个月，能有四段的实力，也算是天才了吧……”

    “这话你也信？我跟你们说啊……”

    因为对局讲解室并不大，所以薛舞很容易就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她皱皱眉头，也不反驳，而是偷偷用手机又录了两段，继续上传。因为比赛是慢棋的关系，双方下完这盘可能要两个小时以上。薛舞就这么看看，发点视频，又看看，再问问白陆，渐渐的对局就到了中盘。

    中盘了，局面均势，似乎有戏。

    高吉方笔直的坐着，无视了自己腰部肌肉的酸痛。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如临大敌的下棋。不为别的，就因为赵自强拿到的合同，很可能会顶替掉他的位置。要知道，一支围甲棋队的队员，加上替补也不过810人，自己在京春棋队本身就垫底，再让人挤进来，可就真是饭碗不保了。为此，他专门找白陆和黄九岭要了棋谱，昨天晚上都在研究，还拉上了教练和陈环。三个人的结论基本一致，而从目前的战况看，他们的策略也是对的。

    一百四十四手，终于到我了。

    坐在高吉方对面的赵自强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开始下棋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压力。在之前的一百多手里，对手非常坚决的贯彻着避战的方针，哪怕他不断发起挑衅，也仍然坚持固守实地，防守反击。这让他的算力优势受到了极大的压迫。只不过，凭借着脑中的棋谱和对局地变化的分析，他仍然保持了基本的均势。现在，棋盘下到一百四十四手，已经进入了他的算力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后的棋在他的脑中，所有的道路都已经清晰。

    一百四十手之后算无遗策，这个赵自强自称的特点，可不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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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自强的落子速度突然变快了，难道他已经算到了这后面的变化？”

    在对局讲解室，曹可为的语气发生了变化。双方落子的速度从某个时间开始，突然出现了明显的差异。赵自强的落子速度不断变快，每一步的耗时都不超过三分钟，相比起来，曹可为则更困难一些，他的自由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像是，但是这一块的计算非常复杂，变化很多。连我们都要摆几个参考图才能想明白一些变化，不知道这小子是蒙的还是真的算清楚了……”

    赵伟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随着对局的进行，赵自强的攻势越来越强，节奏也越来越清晰。而高吉方，明显开始落后。

    “这里的计算非常复杂，现在还没到官子阶段，进攻防守还是继续拓展实地，大部分棋手是不可能算清所有变化的。这小子可能算了一些变化，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走棋。不过他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这么下，吉方不好办了……”

    “恩，确实是这样。我们看这一步……”

    台上两人的语气和内容变化瞒不过台下的听众。薛舞听着听着，就意识到赵自强开始占优了。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些，打开颤音，又看到了新的评论，是发在她之前发的对局图下的。

    “这下棋的双方是谁？白棋怎么这么保守？”

    “小天才不会输了吧……”

    “哎呀，这么狂早晚会输的……”

    评论不多，大部分都是废话，只有一条好像来自专业人士。薛舞点了两下，找到了留言那人，想了想，却没有回复。

    有时候，继续保持神秘感也不错。

    这么想着，薛舞又拍了最新的对局图，上传到了颤音上，还录了两段路人评论。之后，她又开始安心看棋。白陆陪在她身边，话不多，却在观察着这个美女记者的行为。

    “吉方开始读秒了，这个时候有点早了。后面的计算没有充足时间，可能会失误……”

    “不是可能会失误的问题，赵自强目前为止没走过一步疑问手，虽然有几部可能是俗手，但是发挥稳定程度甚至比很多一线棋手都要好。这么下去，白棋很有可能会输的。”

    比起曹可为的保守，赵伟已经给出了最后的判断。现在盘面态势已经很明显了，只要赵自强不出错，高吉方没有任何机会。

    事情的走向果然和赵伟的判断一样，用尽了自由时间的高吉方没了时间充分思考，落子开始飘忽起来，很快就被对方抓住了失误，巩固了胜势。到最后他投子认负的时候，盘面上黑棋已经领先了将近二十目，哪怕扣掉帖子，也是让人无力反击的差距。

    “竟然赢了……”

    看棋的白陆喃喃自语，却被薛舞听到了，小姑娘一下子炸了。

    “哎，我说你，到底站哪边的？立场给我清晰点好不好？！”

    “哦哦，我是想说，赵自强想要赢真的很难啊。高吉方可不是康海，他是当打棋手，现在正在状态最佳期，是货真价实的四段职业棋手。赵自强能在慢棋赛中赢他，说明他已经有了职业四段的实力，是真的职业四段的实力。可他才学棋不到一个月啊。你知道这有多么妖孽么？”

    白陆看薛舞不满，慌慌张张的解释。薛舞一开始还有些不爽，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打断白陆，掏出手机调了一下，对准了这个青年棋手。

    “你刚刚说了啥，再说一遍，表情还要那个表情！”

    “哎？”

    看着面前的镜头，白陆瞠目结舌。合着你想把我的评论录下来，给那个臭小子架梯子？不带这么玩的吧？

    刚想拒绝，白陆的眼睛就和薛舞的眼睛对上了。他楞了一下，还是放弃了，重新开始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