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一个请了长假的大学老师和他的妻子消失在繁华的帝都里面，就像是两粒微小的沙子融入一片广大的沙漠一样，引不起别人的一点儿注意。 苏禾宁作为在中间联系他们的人，在宋远山和邱文韵消失了一天之后，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可是楚家那边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白家这边也只是叫他继续等着，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宋远山他们只是遇到了什么别的事情，所以顾不上这边而已。 只不过等到两三天过去了，他还是联系不上宋远山，这才真正地慌了。 和白家的合作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在选择了白家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到了宋清寒的对立面，站到了楚先生的对立面。如果、如果他做的事情被楚家发现的话…… 苏禾宁捏着手机，想到已经消失得毫无踪迹的沈湛，还有人气已经下跌了一个层次的李诺……打了个哆嗦。 他不想，他不想踏上沈湛他们的后尘。他在圈里汲汲营营十几年，想的是往上爬，站到这个圈里的最顶层，而不是人气消弭，从一个万众追捧的主角，沦落到去给新人做配角，只凭着资历被人叫一声老戏骨这样的地步。 他不能只靠着白家了。从白家藉由他和宋远山联系开始，应该就是打算把他当成棋子一样用的。一旦事情败露了，白家为了不和楚家产生表面上的冲突，肯定会先把自己推到前面来承接楚家的怒火。 苏禾宁手脚冰凉地软倒在沙发上，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出乎苏禾宁意料的是，楚家那边是真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直到了《孤影独狼》开始进组拍摄，楚家那边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苏哥。”宋清寒从门外走进来，看见苏禾宁的身影，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禾宁回以一个爽朗的笑容，眼睛却有些不自然地躲了躲。 “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哥。”宋清寒微微垂眸，“接下来的拍摄，还请苏哥能多多指点指点。” 苏禾宁拧开了助理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清寒你这就是在取笑我了。” 宋清寒笑了笑，没再说话。 姜凌的戏是许多争着上的，很早之前苏禾宁就已经在期待着这样的一个机会了，可是当时拿到这个机会的时候，他和宋清寒还没什么太大的纠缠，然而到了现在…… 苏禾宁的心禁不住一直往下沉下去。 他已经和姜凌签了约，是不可能随便毁约走人的，而且他也舍不得这个机会。可是现在宋清寒也在这个剧组里，担任的更是最重要的男主这一角色，他所饰演的警察一角，免不了要和宋清寒有很多场对手戏—— 他看过宋清寒之前的表演，虽然还有着一些缺点和不足，可是真正比起来，已经可以说是和他不相上下了。 这也是他选择和白家合作的原因。不管是《权戒》里的亚瑟一角，还是现在《孤影独狼》中男主的角色，他都有心想争一争，可是这两个角色，却都落到了宋清寒手里，让他怎么甘心呢？ 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的话，现在宋清寒已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不孝子”，“白眼狼”了，等到他是同性恋的事情也一起爆出来，不管姜凌再怎么看好他，在这部戏上，也绝不会用他了。 可是现在，这个计划偏偏出了差错。 现在宋清寒的表现越平静，他心里就越不安。 宋清寒注意到苏禾宁不自觉的，频频看过来的目光，闭上眼睛抬了抬头，让化妆师更好地给他弄着造型。 第94章 姜凌导演是一个看起来挺缄默的中年男人。他身材有些干瘦, 眼睛黑黝黝的，好像可以看穿人心底的想法一样。 宋清寒做好造型出来，他就盯着宋清寒打量了好一会儿，许久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眉眼间露出了一点儿满意的神色。 “状态不错。”姜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听说你之前去参加好莱坞那边的拍摄了？” 宋清寒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看看你在那边有没有学到什么吧。”姜凌是看过宋清寒之前的表演的，同时他也发现了宋清寒在演技上潜在的问题。 太过于依赖微表情的调动。 诚然，他们华国的审美是含蓄的，内敛的,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在拍摄的时候会选择略过演员们肢体语言的表达。 在很多时候，姜凌更喜欢给演员的某个部位来一个特写，这就需要宋清寒在拍摄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缺点，或者说弱势了。 宋清寒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应道：“是，姜导演，我会努力的。” 他现在做好了戏里面的造型，厚厚的一层黑粉涂了满脸，连耳根脖子都没有放过, 整个人看起来已经黑了八度不止, 再加上朴素得有些老气的衣服，还有凌乱的头发，经过化妆师的巧手做出来的逼真的细小皱纹…… 他看起来已经和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了, 再露出这样老老实实的表情，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普通底层人员，毫不起眼，擦身而过之后，就会立刻忘记的人物。 姜凌眼神微眯，敲了一下手里的大喇叭，对宋清寒说道：“去吧。” “第一场——a！” 开拍的第一场，就是宋清寒坐在刑讯室里面，被警察盘问的戏。 “名字。” “李达根。” “性别。” “……男。” “籍贯。” “华国……” “在七月二十三号这一天，你本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那天开车，在洪桥小区那边兜客。”李达根似乎有些紧张，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磨搓着，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对面警察问的问题。 “警官，我是犯了啥事啊？怎么就把我抓进来了？”李达根看着对面的警察在做着笔录，忍不住问道，“我这做的小本生意，少拉一天客，明天的日子就没着落了……” 他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的压力，对面的警察被他念得不厌其烦，声音猛地抬高了一分：“当然是因为有案子才叫你过来，不然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李达根被他吓了一跳，瞪着眼盯了他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我没犯事儿啊？警官，我最近真没犯事儿！我开车可仔细了！” “我又没说你犯什么事儿！协助警察办案懂不懂！”对面的警察皱着眉喊道，站起身将手里的笔录拿了出去。 李达根愣愣地盯着他，搓着手看起来紧张兮兮的。 “咔！”姜凌打了个手势，将这一段倒放了一遍，点了点头，“这条过了！” 宋清寒长舒一口气，林禅连忙拿了一个毯子过来裹住他的身体，把一个热水袋塞到宋清寒手里。 宋清寒被簇拥着在椅子上坐下，苏禾宁坐在他的旁边，脸上的神色有些奇异。 宋清寒……他的演技又进步了。苏禾宁听说过宋清寒每拍一部戏，演技就会随之进步的说法，但是他没想到，之前演技分明还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宋清寒，居然已经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 这……也是他选择和白家合作的原因之一了。 这个圈里有人上去，那就得有人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好的作品出来了，而宋清寒又来势汹汹，白家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说是犹豫了一下，但实际上，心里早就已经动摇了。 白家人开出来的条件很优渥，优渥到苏禾宁愿意不去想失败了会怎么样，去拼上这一把。 可是真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苏禾宁才知道，他不是无畏无惧，而是他之前一直在麻痹自己而已。 “小寒……”苏禾宁笑了笑，跟宋清寒搭着话，“最近过得怎么样？没什么人去找你吧？” 宋清寒的表情有些疑惑，茫然地看向苏禾宁：“宁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最近一直在家，没有什么人来找我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真真切切的，可是苏禾宁之前一直和宋远山有着联系，又从白家那边隐隐约约知道了宋清寒这些日子似乎是一直住在楚家那里，这样一对比…… 宋清寒肯定是知道了。 苏禾宁心脏一缩，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啊……是吗。” “宁哥你问这个干嘛？”宋清寒笑眯眯地问道，似乎有些好奇，“难道是有什么人想要害我？” “不……不是，”苏禾宁掀了掀嘴角，“就是我这几天一直有狗仔蹲在我家附近骚扰我和我的家人，好像是打算挖出姜导这部戏的消息，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遇到。” 想问宋清寒有没有被狗仔骚扰的话，直接问不就好了？还要拐弯抹角地问有没有人去找宋清寒？ 不仅宋清寒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连苏禾宁自己这边的助理也忍不住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苏禾宁暗暗吸了口气，笑道：“没有就好，现在的这些记者狗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出门就能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跟在你的后面，让人头疼。” “是啊。”宋清寒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还会叫人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在车里偷偷录音录像，简直是防不胜防。” “哐当！”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在闹哄哄的片场里响起，震得附近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宁哥，怎么了？”宋清寒看着苏禾宁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露出了一个微带关切的笑容，“是最近太辛苦了吗？”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不锈钢水瓶，放到旁边的小桌上，笑了笑：“虽然工作很重要，但是宁哥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苏禾宁心乱如麻，看着宋清寒毫无异样的表情，胡乱得点了点头，就闭上眼睛躺在了躺椅上，浑身散发着疲惫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态问题，今天苏禾宁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在拍摄的时候不是突然忘词，就是情绪不到位，最严重的一次，居然连走位也走错了。 姜凌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他强忍着火气让苏禾宁先去休息，然后直接把宋清寒和另外一个配角对戏的戏份换了上来。 “宁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苏禾宁的助理给他端了一碗姜汤过来，有些担心地说道，“是不是生病了？” 苏禾宁干咳一声，神色萎顿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状态有点不太好，大概是昨天没休息够，等一会儿就好了。” 助理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将姜汤喝下去，有些担心地叹了口气。 这才进组第一天，宁哥就已经让导演不喜欢了……唉。 《孤影独狼》是全封闭拍摄的，以姜凌的脾气，只要演员们稍微有一些做得不到位，他就能不厌其烦地再拍上十几遍几十遍。偏偏他的要求也很高，哪怕是宋清寒，也有好几次是ng了十几遍，才让姜凌满意地通过那条镜头的。 在这样的一个高要求高强度的剧组当中，演员们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外面的事情，除了拍戏当中的间隙可以用手机联系一下外面的家人朋友这些，其他的时间就已经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了。 所以在外面已经被一个惊天大料掀起惊涛骇浪的时候，《孤影独狼》的剧组里面暂时还处于平静当中。 只不过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宁哥！”苏禾宁的助理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一下子就拉着刚从片场上下来的苏禾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苏禾宁心里一乱，连忙问道：“怎么了？” 助理左右看了看，把自己的手机递到苏禾宁面前—— “惊爆！当红小生宋清寒父母发文控诉，痛斥儿子不尽赡养义务！” “震惊！优质演员宋清寒人设崩塌？” “不敬父母不认血亲，这样的演员值得我们去喜爱吗？” 一个个艳红的“爆”字挂在页面上，随手一划，点进去，里面的内容全部都是宋远山和邱文韵两个人的照片还有所谓的“发文控诉”。 “蠢货！”苏禾宁一点开那篇长长的，打满了煽情牌的长文还有跟在长文后面的照片，顿时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宋清寒和宋远山流出来的照片有着四五分的相似，眉眼之间又带着邱文韵的影子，乍一看，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而且宋远山和邱文韵衣冠楚楚，气质也在，长文的条理清晰，充满了一种无奈，伤感，悲愤的情绪，很能调动人们的情绪。 这样的一篇长文里，屡次提到了宋清寒成名之后就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过，对待父母的态度也冷淡无比，满篇的哭诉，加上下面配的宋清寒站在门内，神色冷淡地看着宋远山还有邱文韵在外面被风雪吹打的照片，瞬间点燃了网友们体内的正义之魂。 在很多人看来，明星演员就是一个充满了光芒的职业，他们站在灯光绚烂的舞台上，穿着好看华贵的礼服，以满足人们的想象和享受而存在。 而在追捧明星演员的同时，大众对于他们的要求又是苛刻的。一旦一个明星，一个演员在人格上有了什么污点，那之前抛向你的鲜花和赞美，就会变成谩骂与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