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颜夫人是在晚膳时听见大理寺卿颜绪林犯嘀咕时知道此事的。 彼时,颜绪林筷子举起一半,自言自语道:“这皇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说是叫三五个人去瞧瞧裴王爷新娶的侧妃娘娘,这也不指名道姓的叫谁去,那意思是不是叫我们自己看着办?” 颜夫人一听便接话道:“裴王爷,是咱们家柔儿当初要嫁的那位吗,说到他我就来气,好端端的一个闺女就这么犯在他的手里,想当初我就劝过柔儿,叫她退婚另嫁得了,偏她犯了倔脾气,还非君不嫁了,可不就惹了祸事,老爷,我要去瞧瞧这位新侧妃有多厉害,胆子不小啊,和曲家对着干!” 颜绪林瞪大眼睛正想说话呢,一旁的二小姐颜柔芸插话了:“娘,我也要去,姐姐当初那么喜欢王爷,怎么就轮到其他人嫁他了!?” 颜绪林一听更来气了,怒道:“你们娘俩凑什么热闹,还嫌事情不够大吗?” 颜夫人委屈:“老爷,你不是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们也不是去砸场子的,裴王爷的府上我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就是去瞧一眼罢了,更何况皇上都已经发话了,这不就是叫咱们去嘛,其他不相干的人去不去又有什么打紧?” 颜绪林一听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思考了一下,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道:“既如此那就去吧,叫管家拿几匹绸缎,拿一斤新茶过去,你们娘俩坐一坐就回来,切莫节外生枝。” 于是,颜家母女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厮,拿着礼物就来瞧珍珠了,进门的时候被引进了花厅就坐,丫鬟上了茶就退下了,等了约莫一刻钟,侧妃娘娘珍珠才姗姗来迟。 珍珠坐下来没五秒,两边一对视,颜家二小姐就来了一句:“你长得没我姐姐好看!,你会弹琴,会作诗,还是会刺绣?” 颜夫人猝不及防,她家的二姑娘就已经把话给放出去了。 珍珠心道:你这是几个意思,看来裴王爷说得没错,这些人就不该给上茶的,喝个凉水就算顶客气了。 她淡道:“颜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好似乎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吧,要说你姐姐的事儿也怪不到我头上啊,有本事你找曲家小姐评评理去,找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颜柔芸本无心刺她,这些话也就是脱口而出罢了,在家里被娇宠惯了,却不料碰见了刺头,人家不吃她这一套,顿时涨红了脸道:“我就是问一问,问问都不行吗?” “哦,不行!”珍珠端起茶杯,轻道:“你们是来给我问安的吗?问过了就回去吧,我忙着呢,芙蓉送客!” 这下子,颜夫人也气到了,抖着手指道:“你,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侧妃,竟如此无礼,芸儿我们走,东西我们不送了,拿回家去!” “哼,不送拉倒,稀罕!” 珍珠无语地站起来,回去接着吃她的糕点。 这事儿,到了黄昏时分,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曲玲珑在她的玲珑阁里一边喝着养生茶,一边听着丫鬟们的话捂嘴笑,乡下来的丫头就是没礼貌,好端端就把人得罪了不是,看王爷回来了要怎么教训她! 裴昶然下朝回府的时候一肚子憋闷,今儿他的皇帝哥哥就把太监王大福打发给他了,让他领着人回府,他瞧着王大福畏畏缩缩跟在身后的样子就不痛快,进了门还没坐下来喝口茶呢,芙蓉又上来说了今儿颜家母女上门,和珍珠不欢而散的事情。 他越想越不痛快,怒道:“去把珍珠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颜家人是怎么惹毛她了!” 芙蓉一见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急匆匆走进去叫人,顺便交代了几句,她说:“夫人,王爷回来了,好像因为颜家母女的事情不高兴了,你一会儿可别惹毛了他,有什么话顺着他的意思说就好。” 珍珠一听也不高兴了,怎么就成她的不是了,她可还叫人泡茶来着,按着这位大爷的意思,不是想怎么就怎么,这还能随时变卦?! 于是,两人见了面,还没张口说话,就开始怒目对视。 裴昶然原意就想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见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心里就来气了,没忍住就凶道:“怎么了,你还觉得自己做得很有道理?看你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做给谁看呐?我裴昶然还能怕你不成?” 珍珠委屈。 她道:“我怎么就做错了,你叫我弄个凉水给人喝喝就行,我还让人泡茶来着,难不成人家说我比不上颜家小姐,我还得忍气吞声不成,那颜家小姐都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比不上她?“ 裴昶然被她一句话噎住,好一会都透不过气来,闷声道:“我从没说过拿你和她比较的话,你是不是存心和我吵架,我哪里对不住你了,我卧房都让给你住了,自己夜夜睡在书房的小塌上,就这样你还不满意!” “哼。”珍珠道:“我又没强求你让给我,不然我去睡书房好了。” “书房乃重地,有许多重要文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裴昶然冷道。 “那怎么办,要不你睡卧房?总之事情已经出了,你想打想骂随便!”珍珠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裴昶然怒极反笑:“我睡卧房,你呢?是打算和我睡一个塌上吗?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不肯。” 珍珠从小到大都被袁宝山惯着,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她又是个激不得的性子,大怒之下口不择言道:“来啊,谁怕谁,就算是猛虎下山,我也要打死你!” 一屋子的丫鬟小厮都惊呆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新来的太监王大福站在屋中的一个角落吓得瑟瑟发抖:娘唉,这可是位好汉,叫他来侍候这位侧妃娘娘可还行?这不是随时要掉脑袋的事儿吗? 第24章 猫腻 裴昶然乃是一军将领,要换了兵营中人如此顶嘴,早就叫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了,可珍珠不是他的小兵,乃是他费力娶回来的侧妃。 他这一口气就被噎住在胸口上下不得,偏偏厅堂中还站满了人,丫鬟,小厮,还有新来的太监王大福! 王大福见王爷刀刃般的眼神扫到他的身上,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心道:完了完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今日进府,撞到枪口上了。 珍珠虽逞强把话撂出去了,可看着他威严的气势,心下还是有几分忐忑的,当下也一声不吭就等着他发话。 裴昶然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怒道:“你们一个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侧妃娘娘说的话吗?今晚上要睡一个卧房!这很稀罕吗?还不快去准备!” 众人顿做鸟兽散。 王大福抬起脚跟着往外溜,心道:好险,好险,赶紧走人,王爷眼不见为净,今儿应该不会找他麻烦了。 正偷乐着,就听见裴王爷喊他:“王大福,我没叫你走,给我回来!” 他一颗心顿时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走回来,躬身行礼道:“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裴昶然道:“过来,见过你的新主子,从今往后把人给我盯紧了,出了问题拿你是问,你可是我皇兄派来的机灵人儿,我说的话,可听明白了?!” 王大福心道:这话听着玄乎,什么问题?怎么算是出问题?这中间的学问可大着呢,这不是摆明了挖个坑叫他往里头跳吗? 可当着主子的面,他可不敢胡乱瞎说,只道:“是,是!见过侧妃娘娘,奴才王大福,娘娘今后有什么吩咐,只管找奴才便是,奴才这会子先去找宫里出来的兄弟陈金海找个落脚点,娘娘疼惜下奴才可好?” 珍珠斜眼瞅他,这王大福看着年纪不大,估摸着还不到二十,容貌清秀,面白无须,看着一副抖机灵的劲儿,她随口道:“那你先去,等宝珠苑可以搬进去了,你就跟着一起住进来。” 王大福转头又瞧了裴昶然,见他不发话了,赶紧告退。 一时屋里就剩下安静的两人,珍珠倒也不傻,她也知道眼下王府还是这位爷说了算,她在他的心里也算不上什么缺不得的人物,那现在是要求饶呢,还是告罪呢?! 裴昶然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冷哼一声道:“你长本事了啊,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下我的脸,话可是你放出来的,今儿晚上我们俩无论如何都要睡一个塌了,爷可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第二天王府下人间的小道消息就变成了,王爷和侧妃娘娘同塌而眠,恩爱非常。 曲玲珑等了一晚上,没等到珍珠被罚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这样的消息,气得浑身发抖,少不得又拿下人撒气。 其实珍珠和裴昶然这一.夜并没有做其他事,两人睡在一张塌上,纯洁的连手都没拉,只是闲聊而已。 话题是珍珠先起的,她说:“我也不想顶你嘴,你是堂堂王爷,前几天不是你说,来了客人也不用多客气,随便就成,如今变成这样我心里还委屈着呢。” 裴昶然这会子已经不气了,他也知道珍珠不过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罢了,他同她置什么气,这朝堂上的纷争怎么说都怪不到她头上,因而他闷声道:”知道了。“ 珍珠奇道:“你知道什么了,是不是本来就不高兴冲我撒气?” 她倒是机灵了,裴昶然侧转身,一手支头看她:“本王就不能冲你撒气了?不说别的,就冲着本王给你掌管银钱的份上,你也该好好哄着本王高兴啊,哪有你这样的明知本王情绪不佳,上来就说要打猛虎,你倒是说说看,你准备如何打本王这头猛虎?!” 珍珠傻眼了,呐呐道:“这不是气话嘛,王爷为啥不高兴?!” 裴昶然又翻了回去,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胸口,看着屋梁沉声道:“你瞧见今儿那个王大福了,你觉得皇上弄个太监回来侍候你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忌惮本王,怕本王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珍珠睁大眼睛楞了半响,脑袋微微转过来,瞧着他说:“按你这个说法,太后不是也忌惮你?她可是你娘啊,我没见过这样的亲娘,除非她是你的后娘。” 裴昶然甚是无语,这女娃娃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太后和他之间的事也是她一个乡野丫头能点评的,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挑起了他的心事,道:“她本来就不是我的亲娘,后娘倒称不上,我父王贵为皇帝,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位妻室。” 珍珠啧啧道:“是哦,我瞧着你都有好几位了,银钱多就是好。” 裴昶然莫名受她指责,气不打一处来,脱口道:“胡言乱语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本王至今为止尚未与任何女子亲近,只有你恬不知耻主动要与本王同塌而眠。” 珍珠:“……” 裴昶然冷哼一声道:“没话说了吧,算了,我可交代你了,离那王大福远着些,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本王商议,少和那些下人们叽叽呱呱,无端生出事情来,还有今日颜夫人既然出现了,少不得还有别家夫人上门来,你若是不懂应对,就少说话,要不然叫那曲玲珑去应对,你只坐一坐就好。” “哦。”珍珠应道。 “也好啊,不过她若是当着那些夫人叫我端茶倒水怎么办?”珍珠忧心忡忡。 裴昶然眉头打结,唬得又翻身,撑起手来俯视她:“当日见你在袁家庄很有几分勇猛,并不如何胆怯,怎么到了我府上倒畏畏缩缩起来,她叫你做什么,你一定要做吗?王府不是本王说了算?更何况太后和皇上赐了你这些太监嬷嬷,你就不能带着他们出去撑撑场面,要不要本王叫人给你砸些核桃来补补脑子?!” 珍珠很想一脚把他踢到床下去,奈何此人长得高大威猛,和她不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 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先头在袁家庄护着亲爹倒也罢了,难不成如今到了王府还要端出一副泼辣劲来,他长得这么大个头,有个毛用啊! 这些粗俗的话,到底也不敢开口说出来,只得闷闷道:“我知道了,我们还是早些搬去宝珠苑,这些夫人甚是惹人心烦。” 半个月后,珍珠搬进了宝珠苑,一干人等都跟着搬了进去。 一个月后,鞑子再次来犯,当今皇上和一干大臣犯了愁。 起因是,裴昶然的堂兄,宗人令成国公的大儿子在外征战了许久,来了家书说想家了,不想再去打鞑子了。 早朝的时候,皇上黑着脸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消息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成国公曲建章的身上,皇帝冷声道:“曲爱卿可收到家书了,这打鞑子的事情,还比不上你儿子想家人重要,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教的儿子,枉我当日听了你的一力举荐,将他放去当了镇国大将军。” 只见曲建章不冷不热地道:“我儿并非没有为国立功,他在外征战许久,身子乏累,皇上是不是可换一个将军出去征战沙场,臣瞧着裴王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时间,朝堂上的诸位大臣都沉默了。 他们心知肚明,上头坐着的这位帝皇并非不知道他的臣弟裴王爷可担大任,只不过有所忌惮,担心他功高震主,又怕他手握兵权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当初曲建章一举荐就同意,其中并非没有原因。 裴浩然也很生气,被曲建章这种东西拿捏住,简直令他觉得恶心。 “是吗?”他不冷不热地道:“既如此众位爱卿回去再想想可还有其他人选,臣弟他刚才新婚,这就让他去征战沙场,难免让人觉得于心不忍。退朝,此事明日再议。” 这事一出,底下的大臣散了朝,都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礼部尚书林大海本就是个话唠,一下朝就拉着大理寺卿颜绪林叨叨:“颜大人你瞧着这事是不是有猫腻,他曲建章的儿子一早干嘛去了,先头可是积极的要为国征战,现在出了事情却撂挑子不干,这不摆明了给皇上脸色瞧嘛?!” 颜绪林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道:“你别凑那么近,瞧瞧你的唾沫星子快喷到我脸上来了,他曲建章不是一贯爱作妖嘛,你凑什么热闹,咱们冷眼旁观就好,再说了这朝中哪还有什么臣子愿意把自个儿子推出去征战沙场的,我看这次裴王爷还得上阵杀敌。” “啧啧啧,我前几日还听你说你家婆子不高兴来着,如此一来王府这位侧妃不是马上就要独守空闺,你家夫人高兴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吧?”林大海饶有兴致地说。 颜绪林皱着眉头看他:“你就没个正形的时候,真不知道当初你是如何考的科举,怎么就当上了礼部尚书的,我瞧着都膈应。” 林大海,嘻嘻一笑,两人边说边走远了。 他们的身后,裴昶然和严恒一站在一起。 第25章 不系之舟 裴昶然和严恒一站在这两人身后已久,严恒一道:“我朝朝纲不振啊,你瞧瞧这两人说话也没个避讳,声音还不低,除了你我二人,想必刚才成国公也把这些话都听进心里去了!” 裴昶然冷笑一声:“他这事办得如此赤.裸裸的,还怕人听见,他们说得没错,就是如此!” 严恒一拉了他一把道:“你我无须效仿如此行径,王爷不如去我府上小坐片刻,近日夫人找了一个做江南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去我府上吃个午膳再走?” 裴昶然点头,今日之事,他也想找个人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