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这一抬头，他不期然便看见了卫安的笑。 印象中，他最多看见的就是卫安的冷脸，她见自己的时候惯常垂着头，要么就是昂着下巴，他也不大乐意看她，想一想，竟想不起她的脸长得什么模样。 可是不管从前是怎么样，现在卫安笑靥如花的模样撞进他眼睛里，连他也忍不住要觉得眼前一亮。 就像是暗夜里最美的那株昙花盛开了，卫安的侧脸美的完美无瑕，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见卫安笑起来时侧脸的弧度和卷翘得像是小扇子的睫毛。 母亲时常说卫安只有相貌好这一条可取，妹妹也时常说卫安长得就不像是好人，他从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的诽谤其实就是夸赞。 原来卫安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竟是这样的耀眼夺目。 他冷笑了一声：“蛇鼠一窝！” 他其实想说的更难听些，想骂出些更难听的来，可终究不敢。 哪怕就是这句话，也让他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因为沈琛显然是言而有信的，他果然又打了他一次。 这一次，直接打的彭采臣是被抬回家去的。 彭凌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在后头，等见着了彭大夫人便实在忍不住的呜咽一声哭出了声。她实在是委屈坏了，去找卫安的麻烦没找成，却被羞辱了一番，还是被自己心上人羞辱的，这一番遭遇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彭大夫人也目眦欲裂，等听明白了缘由之后更是惊诧得瞪大了眼睛。 沈琛打的她儿子？！ 可是沈琛为什么打他？算起来，他们家跟临江王府，还是亲戚关系呢！ 彭大夫人觉得头痛，止住了女儿的哭哭啼啼，一面拿了帖子让人去请大夫，一面去让人问卫家有没有动静。 卫安还真是心安理得的当起自己的郡主来了？ 她难不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当成这个郡主？ 要是让隆庆帝知道她跟郑王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第一个死的就是郑王府和定北侯府。 卫安显然不觉得自己会死，她看着沈琛耐心细致的在低头切牛肉，便斟酌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轻声道：“前几天彭家在凤凰台设宴，你也在……” 沈琛嗯了一声，说话间已经把牛肉切成了均匀的肉片，把小碟子往卫安那边推了推，对她扬了扬下巴：“尝尝，也就上元楼自家养的牛多，他家研究的多了，卤出来的牛肉才这么出名。” 他见卫安伸了筷子，又把酱料推过去，朝她道：“那天我是跟林三商量事去了，不知道下头出了彭采臣纠缠你的事，否则，不用等到今天，当场就打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根本没把彭采臣的事放在眼睛里，卫安扬了扬唇，又想起郭子星的事。 “那天怎么会有锦衣卫忽然抓人？”卫安很是不明白：“按理来说，郭子星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之前兵部一直没把他怎么着，怎么忽然就说他通敌？” 毕竟郭子星跟彭家扯上了关系，卫安是很有兴趣知道知道郭子星的事的。 沈琛也没什么好瞒着她的，便把郭子星的事告诉了她，末了又冷笑：“郭子星他是…算是我的人。” 想要在福建吃的开，开通一条财路，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两广和江浙那边通通都是要拿到手的，沈琛早就已经开始筹谋了，而郭子星作为台州参将，自然是要多多结交要知道，他跟海盗打交道的次数极多，经验也极为老道，要是有他帮忙，他要是想借权力之便谋私，那可就稳当的多了。 可是才跟郭子星搭上了那么一点边，郭子星就出事了。 郭子星这回来京城述职，就是专门来告状来的。 他打仗是一把好手，却也是个不知变通的硬茬儿，整体上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人，三千兵士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非得要闹出是是非曲直来，所以自己才倒了大霉，被反咬了一口，如今才被关在大牢里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第449章 催逼 沈琛把郭子星发现了兵部下发的兵器是以次充好的事告诉了卫安，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这些蛀虫胆子也真是够大的，手还伸到军中去了。郭子星说，去年冬天倭寇进犯最频繁，可是你知不知道，将士们的棉袄，都是中空的，里头什么都没有，别说打仗了，冻死的就有不少。” 朝廷是很重视倭患的。 从前倭寇们小打小闹还好，可是自从有一伙倭寇竟闯到了金陵城去，并且在金陵城内闹出了不小的事来，杀了一二十人之后，这就不是小事了。 一小股倭寇竟就有如此本事，那真让那群倭寇成了气候，岂不是要跟北边的鞑靼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朝廷不能容忍，隆庆帝便让内阁拟章程，给沿海那边的军费都增加了不少。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帮官员们竟还敢在这上头动手脚？！ 卫安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了沈琛一眼，问他：“那郭子星可知道到底是谁？” 能做下这种事，兵部里头少不了要有里应外合的人，卫安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卫阳清，卫阳清现在可就在兵部任着兵部侍郎。 她当然知道卫阳清不会自毁前途去做这种蠢事，可是耐不住有人陷害，或是故意拉他下水……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她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琛一看便知道她是想到这一节去了，冲她摇了摇头：“放心吧，定北侯没牵扯进去。” 也只是暂时没牵扯进去罢了。 她看着沈琛，等沈琛把陷害郭子星的人说出来。 沈琛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干脆的告诉她：“刘必平是脱不了关系的，可是他背后究竟是谁，我还得再查一查。” 相比较郭子星，刘必平的名声就要大的多了，卫安挑了挑眉。 浙江总督，这官可够大的啊，这背后也不知有多少牵扯。 她叹了口气，问沈琛：“那郭子星会如何？” “我保他的命。”沈琛回答的言简意赅。 可是他既然只说能保他的命，意思卫安便很明白了。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沈琛便问起她来：“你那边事情怎么样？” 他问的是赵期的事。 卫安摇了摇头，担忧又重新浮现起来：“暂时还没有消息。” 她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把谢二老爷派人跟踪她的事告诉了沈琛：“说起来，我跟谢氏一族并无往来，就算谢三老爷一家有些交往，可是也毕竟离荆西千里迢迢，谢三老爷更不会无聊到去本族提起这样的事吧？谢二老爷却这么郑重其事的派这么多人看着我，我颇有些疑虑。” 沈琛点了点头：“这事儿交给我，我让林三帮你查查。” 他又抓住了卫安所说的永州府的重点，敲了敲桌子定下来：“永州府那边，我也派雪松帮你走一趟，他到底精明些。” 有沈琛的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卫安也并不推拒。 等到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卫安准备启程，沈琛才想起来彭家那些苍蝇，喊住她，叮嘱了一句：“彭家这回跟郭子星的事未必没关，给内阁送密折的就是范世琦，范世琦跟他们家，是有姻亲关系的。我估摸着彭家要接近你，其心可诛，你注意些。” 卫安干脆点头。 说什么来什么，她才辞别了沈琛回府，就遇上卫老太太动了大怒，连翡翠在她跟前这样得宠的都避了出来。 老太太修炼成精，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了，翡翠焦急的不行，见了卫安就如同见了救星，连忙低声迎她进去：“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气的不行……早上彭家差人来了一趟。老太太原本仍旧是不见的，可是那人递了个什么东西进来，老太太当场就变了脸色。” 因为知道卫安是卫老太太的眼睛耳朵，翡翠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跟她说的很是详细：“然后老太太便传了彭家来的人进来，也不知道后来说了些什么，老太太气的狠了……” 彭家又来人了，这一堆的苍蝇。 卫安嘴角泛起冷笑，一进门便由着翡翠脱了披风，挨着卫老太太坐了，轻声问她：“祖母，彭家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还不止是不好听的，卫老太太神情阴沉，抚了抚卫安的头发冷笑了一声：“清荷的事，咱们久久查不到线索，可原来，竟是彭家把人给弄走的。” 卫安的眼神几乎立即便冷了下来。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彭家为什么会知道清荷对于她和郑王的作用，彭家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秘密，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们想用这个威胁我，让我就范，嫁给彭采臣？”卫安不过片刻就冷静下来，看向卫老太太：“今天我也碰见了彭家的人，彭采臣和彭凌薇拦住了我……” 她把沈琛教训了彭家兄妹的事说了。 卫老太太又气又怒，反应过来以后又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 卫安为什么要特意提到郭子星？ 卫安快速整理了自己的思路，果断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卫老太太：“彭家向来是凤凰无宝不落，他们恐怕未必看中的是我，看中的是您和父亲。” 卫老太太反应过来她说的父亲指的并不是郑王，而是卫阳清，就不由得悚然而惊了：“你的意思是，彭家可能跟郭子星一案有关？他们为了这个，所以才一定要娶你？” 握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却是要求卫安嫁到它们家里去，除了想要借助卫家和郑王府的力量，还能是什么，卫安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头绪。 如果沈琛的猜测成立，她想的也没错的话，彭家说来说去，其实就是真的在做贩卖兵器，以次充好的要杀头的事。 而彭德在兵部不过是一个武库司的郎中，许多事他做起来可能还有掣肘的地方，或者说，他觉得可以再拉一个替他遮风挡雨的人进去帮忙。 这个人选，哪里有比卫阳清更合适的呢？ 所以彭家才会之前抓了清荷也一直选择藏着，到这个时候才动用。 第450章 告状 彭家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卫老太太思来想去，总觉得除了五老爷跟卫家走的近了些，没有理由还有谁会泄漏这么重要的消息给彭家，不由就大怒。 可是卫安却摇了头：“不会是父亲的。” 卫阳清能把这个秘密对着卫老太太和她都守了十几年，他怎么会蠢到把这个天大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 最大的可能，是彭家自己发现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卫安也不得不承认，彭家在某些地方下的功夫，是十足十的譬如想要娶她回去，那就让儿女们都收敛了脾气来讨好她，他们自己也一面跟卫家亲近。 处事能周到成这样，还会牵扯进郭子星的案子里，家里还有高位嫔妃又有高位高官，姻亲从王府到知县都有，这样的人家…… 上一世彭家最后能在成化帝跟前那么得宠，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会经营有脑子的家族，就是这样擅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来达成目的。 可惜这一世彭采臣的美男计不奏效了。 卫安扯了扯嘴角，安抚卫老太太：“您先别着急，我之前让人去查清荷的下落一直查而不得，不是因为孙兴他们无能，而是因为对象实在让我们意想不到，半点儿头绪也没有。可现在有头绪了…那就好办了。” 她早就说过了，她不怕彭家不动，就怕彭家不动。 他们自己要送上门来，就不要怪她下手不留情面了。 卫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叹口气：“可现在你跟沈琛又把人家给打了，恐怕……” 恐怕彭家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事来啊。 卫安嘴角的笑意讽刺又讥诮，哂笑了一声：“不会的祖母，彭家那帮人，哪怕现在我们家挖了他们家祖坟，他们恐怕也是忍得下那口气的，怎么会为了一个彭采臣就狗急跳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