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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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叫了鸳鸯,梳洗更衣的,把人给迎进来了。 这老道儿这回进来,没有嘻嘻哈哈的,规规矩矩的给请了安,叫坐了,就又一言不发的坐下。 这叫人心就不由的提起来了,贾母先问:“老神仙有什么话,就只管说便是了。咱们之间,可有什么见外的?” 张老道就叹气:“昨儿小道儿给府上占了一卦,卦上就有些不好。不知道府上的公子小姐,可还都康健?” 贾母唬了一跳,看向鸳鸯:“去瞧瞧,看可都好着呢?” 宝玉是不肯去上学,一个月里总有二十天是不自在的。丫头们帮着瞒着学里,说是病了。对老太太这边就说是念书念的晚了,不敢吵了觉。忽的,这就当大事问了,丫头就赶紧说:“不知道是不是贪了凉,从昨儿到今儿就直嚷着头疼。不敢惊动了老太太……” 那黛玉那边呢,稍微多吃几口硬的凉的,就咳嗽。成日里就是如此。谁能天天的去回老太太?不过是成药吃着就是了。既然问了,就说了。 这又有王熙凤那才几个月大的大姐儿不肯吃奶,年岁还小的贾环贾兰不正经的吃饭。只要去问了,便总有些不妥当。 奶妈妈也不敢打保证说小主子康健的不得了。这以后有个小病小灾的算谁的? 两分的不好,愣是就成了七分的不好。 又偏有贾赦喝多了,撞在书桌上,上面的砚台掉下来砸在脚上,又来告假说不能给老太太问安了。 林林总总,不问没事,一问都是事。 这叫贾母的心里就泛起嘀咕:“可是冲撞了哪里?” 张道士是未语泪先流啊:“这不是巧了,是……昨晚,小道儿又梦到国公爷了……” 贾母脸上就带上了戚容:“想来也是记挂这些孽障……” 张道士的眼泪流的更凶了,用袖子不停的擦,越擦越多:“……国公爷一身的金甲,手持双锏,犹如神明一般。只是看着府里的方向,不住的摇头……” 贾母跟着流泪:“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一心的想叫子孙从武,老大小时候,没少逼的老大学,可老大不争气,什么也没学出来,他祖母又一味的护着……到了政儿这里,政儿又偏生生的体弱,再到了下一代,这又是瑚儿,又是珠儿的,好好儿的都没了,哪里还敢逼着孩子……” 提起了贾珠,又把王夫人的眼泪给勾下来了。 张道士抹了眼泪:“老太太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贾母擦了眼泪:“还有我不知道的?” “当日,小道儿的师傅在的时候,就为国公爷起过卦。”张道士又取出帕子擦了眼泪:“言说国公府邸,以武起家。本就杀伐气重,就当以杀伐之气克之。老国公在一日,便能挡一日。若老国公之后,家里无人以武晋身,这家里是挡不住这杀伐之气的。可终究家里的爷们没一个能习武的,因此,这家里的姑奶奶,接二连三的嫁于武人,国公爷可曾说过反对的话?” 贾母面色一变,当时嫁庶女,都是往远处发嫁,国公爷确实未发一言。 张道士叹气:“小道儿也想着,都是国公爷的血脉,这总能替府里挡一挡,也没当回事。昨儿不知道为什么,打坐愣是不能静心,总觉得有事,心里焦灼的不行。当先先给府里起了卦,这一卦叫老道儿吓了一跳,当日在三位姑奶奶出嫁后,明明府里好好的,哪怕是哥儿们以文入仕,也是前途无量的,却不想……” 王夫人不由的捂住嘴,‘啊’了一声。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鸳鸯白着脸,附在老太太的耳边低声道:“珠大爷没了的前头,三姑奶奶那边报丧了,说是三姑奶奶也去了。” 先是大姑奶奶,后是二姑奶奶,再后来是三姑奶奶。 这大姑奶奶好歹还留下了子嗣,可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庶子庶女一堆,愣是一个亲的也没有。 这些个事,府里其实都听过,可谁也没真往心里去,连提都不敢提的。 王夫人如今听了这话,心里哪里有不悲的。思量着,要是当初跟这些姑奶奶来往着,只怕她们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去了,是不是自己的珠儿如今也好好的,早给她这个娘挣来了凤冠霞帔。 贾母面上镇定,眼里就有些慌乱。 贾家的孩子折了几个,敏儿家还折了一个哥儿,后来敏儿也去了。如今宝玉又弱,黛玉又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不管是不是这个缘故的,但是听着,叫人心里不自在的很。 她沉吟了半晌:“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张老道一脸的惊慌:“有是有,只怕找不来这么个人来。” “哪里有找不来的?”王夫人急道:“只要有法子,你管说便是。” 张老道沉吟半晌才道:“这人需得是府里的血脉,出身极贵,又极贱,将门出身便最好,命要硬,得压的住才行。” 又得是府里的血脉,还得出身将门。出身极贵,又得极贱,完全自身矛盾。 张老道自己也露出苦恼之色:“卦上是如此的。所以,小道儿才想不明白。府里的血脉贵还好说,怎么又会极贱呢?”他摇头,“许是道行浅薄,猜不透里面的缘故。老道儿今儿来,就是跟老太君说一声,看看,哪个哥儿能入行伍,好歹化了这个劫。” 哪个哥儿也入不了行伍! 但贾母心里却隐隐有些想头了。早年府里是有一件秘事的,这事除了当今皇上,就是自己和老国公三人知晓。皇上当然不会对外多言,老国公又去世多年,这事只有自己知道。 当年,前朝覆灭,前朝的皇裔中有一支苟活了,被封为常乐侯。后来,到了当今这一代,这一直圈禁在府里的常乐侯突然上了折子,要献女入宫。 那女子进宫却做出了刺杀的事,当今将其贬为贱奴,又赐给了国公爷。 带回来一直关着呢,但这女人却颇有心计,愣是跟国公爷成了好事之后,还怀了身孕。等她生了孩子,国公爷便叫自己去母留子。 所以要从根子上算,这血脉算是极贵又极贱的。偏还真是贾家的血脉,又真是将门出身。条条都符合。这要不是当年牵扯的秘事,她都要以为这张老道是给那要投奔来的孩子说情的。 秘事的事,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国公爷跟那女人的事,连当今都瞒着呢。只说是一个丫头生了孩子便罢了。等那女人死了,国公爷跟当今提了一句,这事就过去了。这么些年了,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老道儿当年还不是如今显赫的老神仙,他上哪知道去? 况且,那边就那样的情况,又是两个孩子。别说没进京城,就是进了京城,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楚,能摸到清虚观,还能说动这老儿?这又是一个不可能。 再说了,昨儿下半晌都快晚上了,老太妃才打发人来,自己和府里这才接到信的。昨儿安排,今儿一早就去接人了。凤姐儿打发的接人的人只怕还出不了京城呢,他这边就来了。消息就是长着腿,也不能说就跑的这样快。就算是真跑的块,就算是他知道了,无缘无故的,来帮两个孤儿孩子做什么?没道理嘛。 把各种可能在心里排除了,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 这老道儿说的只怕都是真话。 对着这老道儿,她不能把话说的明白了。只说知道了,府里会留心打听。叫人恭恭敬敬的把人给送出去了。 留下王夫人婆媳二人,贾母还是不能把秘事说给媳妇听,只道:“你怎么想?” 王夫人也想到了余家的孩子:“不知道那位老姨娘出身如何?” “不过是那个地方赎出来的。”贾母这么说,撒了个慌,这极贱得往这个方向想。 王夫人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在她看来,贾家的血脉自然是极贵的,可那女人的血脉,却是极贱的。又真真是将门出身的,还偏偏都是命硬的。老太妃跟前的嬷嬷都说了,那俩孩子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父亲给扔回老家,几个下人伺候着,也没病没灾的长到这么大。遇上这么大的事,多少人妻离子散,把命搭进去了,可他们呢?偏偏活着来了,还就碰上了老王妃。如今凤哥儿已经打发人去接了,等接来再不济也过的比以前好。如今都能扛过来,这不是命硬是什么。 贾母点头:“可怜见的,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待着。省的……当年的流言蜚语再被翻出来。如今看顾的好了……谁也没有要说道的,对宫里的元春也好……” 是说挽回名声的事。 王夫人越发点头了:“您说的是,往年散出来的钱多了,不在乎一年几十两银子几身衣裳。” 从荣庆堂出来,她就打发周瑞家的,叫她安排了丫头去叫王熙凤。 王熙凤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的。打发人去的少了,车也去的少了,“也没什么要紧。路远了去了,哪里要那么些个排场。”她说着就笑:“也不值得什么,东南角有个流云坞,房舍也有几间,住那儿便是了。今儿就叫人打扫铺陈,赶明儿一准就拾掇好了。” 这些事,是林雨桐现在还不知道的事。 对南安老太妃跟贾府的关系,她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她估摸着,这事八成是能成的。因此,借着这点时间,跟几个下人说了那府里的事。 原主也听嬷嬷说过,余梁也知道妹妹知道。但知道的多少,他不是很清楚。毕竟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跑,陪着的时间也并不多。 如今见妹妹说的头头是道,也只当是嬷嬷们的功劳。 这贾府的事,林雨桐是说给下人听的,也是顺道说给邵华听的。邵华坐在一边也不言语,只一心的听着便是。 话还没说完呢,外面就有小厮跑进来:国公府来人了。 那粗使婆子搓着手,到林雨桐跟前:“竟是不知是贵人呢。您看这……” 林雨桐又额外搭上一百钱:“拿着吧,劳你伺候了一场。” 那婆子不接钱,干笑了两声:“姑娘,我家里有个小孙子,如今十岁了。我那儿子媳妇去的早,我那大孙子如今又成亲了。那新媳妇对这小叔子,是左也瞧不上,右也瞧不上,孩子在家,啥活都干,还吃的是下眼饭……” 林雨桐就明白了:“那你去带孩子吧。咱们缘分一场,这孩子留下跟着我哥哥跑跑腿,按月给算工钱,咱们不买人。等孩子大了,想留下还是想走,随他,你看行吗?” 这婆子忙不迭的应了。 林雨桐又说:“你不要着急,到了地方安顿好,我叫人给你送信。知道地方了,捎信也好,看孩子也好,都随你。” 这婆子跪下又磕头,利索的去了。 这样也好,京城附近,也需要有个当地的人家,好些事没有这些人还不好办。可自家初来乍到的,想找到可靠的,可不那么容易。 这边她应付人,那边邵华带着人收拾东西。余梁出去见贾家的人了。 怎么交涉的林雨桐也没见,反正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上了马车才知道,只来了两个婆子和一辆车。 自家人坐一辆车,那些行礼装了一辆车,又给伺候的人雇了一辆车,这才往京城赶。 而四爷一早就出了门,在通往宁荣街的必经路上,随便找了一家茶摊子,拿本书就瞧上了。到了饭点,花了几文钱要了一碗素面,对付了一口。 果然,直到了下半晌,远处才有马车朝这边走来。 四爷收起书,朝回走。在马车快要靠近的时候,扭脸看了一眼。 那车夫是认识贾珩的,忙道:“珩大爷,您这是要回去吗?捎您一程?” 四爷就说好,马车停下,他就顺道坐到车辕上。 车夫跟四爷攀谈:“您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 四爷就笑:“在这里守着,专门为等一个故人的。” 车夫听的糊里糊涂,什么故人不故人的? 但里面,林雨桐的心不由的吊起来了。再接着听,就听见车夫问:“可等到了?” “等到了。”四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种腔调,林雨桐很熟悉。她几乎要忍不住掀开帘子了,结果肯定不行,自从车夫放了四爷坐在车辕上,余梁脸上就有些阴沉了。他这会子把车帘子扯的紧紧的,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外面。 林雨桐用帕子捂住嘴,假装清嗓子似的轻咳了两声,这是跟外面搭话呢。 四爷一听,心就彻底放下了,果然是没猜错。他用手里的书一下一下的敲着车辕,好似无聊之极,但那声音自有韵律。 四爷说他是贾家族人,贾府里已经安排好了,只管放心去。 那林雨桐就知道了,刚才马夫喊了一声‘珩大爷’,他如今必然就是贾珩了。 知道人在哪,就不慌了。而且他说提前安排了,安排了什么了? 她又轻咳了两声,表示知道了。果然,车子才一拐弯,四爷叫马车停了:“这就到了,我不耽搁你的差事了。” 赏了车夫几十个钱。 车子再动的时候,余梁就坐出去了。坐在车辕上,这会子也没心情说话,进去之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呢。 连黛玉进府都是角门,自家进府,那当然也是角门了。能替黛玉委屈,但自家这种情况,就是巴上来的。要求不一样,期待不一样,得到的结果当然是不一样的。 对于余梁和邵华而言,就是心放下了,好歹进了这个门了。 富贵乡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 车架在二门停下来,就有打扮的特别富贵的仆妇过来接了,上下的打量林雨桐和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