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卧室配有一个不小的卫生间。卫生间洗手台下方的橱柜里摆放着不止一套未拆封的超五星酒店同款洗漱用品。卧室衣柜,从下往上属第三格抽屉放着女士睡衣,绸缎睡袍用缎带包着,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结,领口上的刺绣标提醒着富小景这是她消费不起的价格。 富小景只拆封了一瓶沐浴液,然后用这沐浴液一并洗了头。她没好意思把洗发水也拆开,尽管她知道就算拆一百套也不会影响顾垣的身价。 既然她来了这里,九十九步和一百步对别人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对她自己,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卫生间的白色浴缸很大,大概能躺三个她也足够。她只用淋浴匆匆洗了个澡,擦干后便裹了个大浴巾坐在床头吹头发。 电话是在这时响的,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睡了吗?” “没睡。” “那你开下门。” 第29章 “有事儿吗?” “给你送杯牛奶。” 富小景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去衣架取大衣。她踩在羊毛毯上,一股脑儿把自己和毛巾塞到大衣里。她系大衣扣子时太过着急,左侧第一个扣子扣了右侧第二个扣眼,等发现时,已经一路错了下去。 “你再不开门,牛奶就要凉了。” 富小景顾不上再去解扣子,一把打开了门。 抬眼便看见顾垣站在那儿,他还是刚才那副打扮,看起来并没准备休息的意思。 她刚洗过头,顾垣催得紧,她没来得及吹干,头发上还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珠,水珠落在眉毛上,向着眼珠流下去,顾垣伸手去帮她擦。另一滴水珠顺着额头流到鼻尖上,他的食指停留在她的眉毛上,用拇指去蹭她的鼻尖。那水滴明明一蹭就干了,可他沾了水珠的手指却没收手的意思。 富小景刚洗完澡,脸刚被热水冲过一遍,出了浴室温度本降了一些,经他这么一触,越发烫了。她低下头,避过脸去,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指在她鼻头上点了一下便撤走了。 “谢谢你这么晚还给我送牛奶。” 顾垣靠在门上一手抓着玻璃杯冲她笑,“你打算怎么谢我?” “我感觉无以为报,所以我还是不喝了。” 他把杯子递给她,“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富小景接过牛奶道了谢就要转身。 “你在这儿喝,喝完我去洗杯子。” 顾垣倚在门上,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最终停在她第二颗扣子上。 “你就这么着急见我,连扣子都系错了。” “是你催我的。” “你为了见我还特意系了扣子?” “我有些冷。” “那我把温度调高点儿。” “现在不太冷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要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你对我的提防。” “你想多了。”富小景捧着牛奶又喝了一口,“不过你这话让我想起那天的黑大个儿,他说因为我听见他脚步声往前跑,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为了发泄不满,他必须得抢我的包。你说这个人,也太笨了,一点儿观察能力都没有,我这么穷,有什么可抢的?而且,富人惜命,被抢也就算了,我这种人,怎么能轻易让他得手?” 第一次见他也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可富小景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好长时间了。 顾垣给了她最原始的安全感,有他在身边,她就不怕被抢被打不怕任何意外。 小时候家里进贼,富小景听见响动要叫,睡在一旁的富文玉赶紧把她嘴给捂住,第二天富文玉报完警立刻去换了新的防盗门窗,她姥姥知道了,感叹家里要是有个男的多好,贼专挑孤儿寡母下手,要是有男人在家,就算贼进来了,也得把他给吓走。 富文玉在那儿冷哼,“男人,男人有什么好?我可记得那年闹地震,我爸跑得比谁都快。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富文玉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想找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有一次富小景都要有新爸爸了,那人是富文玉最中意的有文化的男人,在市里的师专教现代文学,虽然水平比她生父差了些,但也足够让富文玉仰望了。富文玉称呼这位男朋友为王老师。 可就在领证的前夕,富文玉排队时被一壮汉加了塞,王老师劝她忍一忍。对于分手理由,富文玉是这么向女儿解释的,“我一个人忍也就算了,要是和他结婚还要忍,我要他干什么!” 富小景打小就知道安全感得自己给,来纽约后,她的包里总是备着防狼喷雾和电棍,这给了她穿越黑人区的底气。遇见顾垣那次,黑大个一来就抢她的包,她没来得及把电棍掏出来。当时要不是顾垣出手,她现在未必能站在门口喝牛奶。 他帮她抵御不安定,但他本身就是一种不安定。 顾垣去摸她的眼角,“你总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你什么时候能知道,你比钱重要的多呢?” “我早就知道。”富小景喝光了最后一口牛奶,没话找话,“你说美国真是,25岁以下租车还要交什么低龄驾驶费。”她要不是为了免交低龄驾驶费,才不选择那个破车行。 见顾垣没有接过杯子的意思,她只好问,“你家厨房在哪儿?我去冲下杯子。” “给我吧。” 顾垣盯着她的嘴角笑。 富小景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试图不声不响地去清理嘴上残留的牛奶沫。 顾垣捉住她握玻璃杯的手指,整张脸偏过来。她以为他要亲她的嘴,没想到他的嘴只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没发烧啊,可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在她脸上捏了捏,“好了,赶快去睡觉吧。”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顾垣双手插兜,看着她的鼻尖,“现在?” “等我五分钟,三分钟,我去换个衣服。” “不着急,你先把头发吹干了。我在二楼客厅等你,往右走第二个门就是。你这么怕冷,记得穿袜子。” 关上门,富小景解开大衣扣子,拿着吹风机随便在头上吹了几下,又重新把裙子套进去。这次她系大衣扣子系得很小心,没有出错。 她几乎是跑着到了二楼客厅,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顾垣进来时,富小景正背着手看墙上的画,是那种典型的抽象主义绘画,脸部夸张变形到失真的地步。 “这里好久没办宴会了,厨房的冰箱里什么新鲜水果都没有。不过露茜自己有一个小冰箱,我去翻了翻,竟然还有草莓。你要不要来一颗?尝起来还不错。对了,你刚才喝的牛奶也是从她冰箱里翻出来的。” 顾垣大概是第一个偷自己保姆食物的人。 见富小景瞪着眼睛看他,顾垣又补充道,“放心,你的牛奶没过期。” “你多久没来住了?” “半年前?记不清了。” “那你家的保姆可真幸福。” 顾垣从碟子里挑了一颗最大的草莓放到富小景嘴边。 “谢谢。”她接过草莓,放进牙齿中间,汁液霎时充满了她的口腔。 “什么事情非要在这会儿谈?” “你有女朋友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马上就有了。” “我真捉摸不透你。” “那是你离我太远了,离近了你才能看得清楚些。” “离近了没准更看不清了。” 顾垣又从碟子里拣了一粒草莓递给她,“你要看透了我,没准会觉得乏味。我怕你真看清了我,见着我就得跑。所以只能借着比你年长几岁勉强保留些神秘感。”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富小景决定暂且不去猜,只说她准备的那套话,“我并不是那种谈个恋爱就要马上托付终身的人。只是有些人可以在打开心之前先打开身体,我不行,我的顺序是倒过来的。男女之间要是谈恋爱,总得互相了解。你了解我吗?” “你老躲着我,我怎么了解你?” 富小景掏出手机,给顾垣看手机里的照片,首先打开的是一张三人合照,老中少三代,“这上面是我全部的家庭关系,我姥姥、我妈和我。” 照片上的富小景梳着马尾,穿着白底绿条的校服,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是我们家长得最难看的,多半是那个男人拖累了我的基因。我妈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美女,我姥姥说我妈年轻时候去照相馆照相都不用花钱。哎,我就不行了。” 顾垣拿起手机给富小景拍了张照,“我给你照,你也不用花钱。” 富小景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把五官都露出来,继续说道,“我本科学的是希伯来语,前年来c大……” “你想了解我什么?” “我能看看你的家庭合照吗?” 顾垣的手去摸裤子口袋,大概是什么都没摸到,他起身走向壁炉,从壁炉上方拿了一盒烟和火柴。 “介意我抽支烟吗?” 顾垣抖了抖手里的烟盒,从里面取出支烟,第一次拿火柴擦火时竟然失了手,富小景接过火柴盒去给他点。客厅里的灯煌煌亮着,刺啦一声,火柴梗上蓝色的火焰遇到烟头霎时变成了橘红色。 “我父母都不在了。” “我……”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大学学的数学,实在没天赋,就索性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辍学去赚钱了。我爸是搞数学的,他希望子承父业,去世前给我留了一堆草稿,想让我帮他完成未竟的事业。”说着说着顾垣就笑了,“可惜我连他的天赋都没有,我这辈子比他强的地方,大概就是比他多赚了些钱。” 顾垣吐出的烟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话说出来也跟那些烟雾似的轻飘飘,“他要是像我一样有自知之明,也不会那么惨。” “别抽了。” 顾垣冲着她笑,好像说得是别人家的事情,“你这是要把我给管起来了?” 他在她头上摸了摸,“明天再管行吗?” 富小景劈手去夺他的烟,仰起头在他嘴唇上碰了碰,而后她口腔里的草莓味被烟草味给占据了。 她的左手放在顾垣的头上,心想他的头发可真硬啊。 第30章 她的嘴与他贴着,发出的声音都被他的嘴唇吸进去了,后来她挣扎得太过用力,他才去亲她的耳朵,给了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你愿意和一个住七平米出租屋的人谈恋爱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现在就有女朋友了。我以后可能会有宿舍,等我住上宿舍,我便请你过来给你做饭吃。” 顾垣的手指从眉毛滑到她的鼻尖,顺势停留在嘴唇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弹在他的手指上,“你对我给你选的房子不满意?慢慢选,总有满意的。” “我不能住你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