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温非尔在原地多闻了几下,想起来这味道有个人也爱用,这个联想让她毛骨悚然。 他该不会思念成疾试图把自己变成那个人吧! 她吞了口口水,赶紧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何犀最喜欢的睡姿是向右侧躺,手腿跨在长条形抱枕上。这天她醒来的时候就是如此,只不过平时的抱枕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睁开眼刚发现这个局面时,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记得凌晨自己洗完澡躺在那边晾头发边等,因为环境过分惬意,玩乐过于疲惫,没过多久就直接睡着了——这跟她前夜计划好的买卖不一样。 不过其实现在也还来得及啦。 她观察了一下尤叙平稳的睡颜和一动不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缩回手腿,蹑手蹑脚地溜进厕所整理了脸和头发,刷牙漱口,从包里拿了香水小样喷在手腕和颈动脉处。最后对着镜子再次仔细检查,又告诫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做好了全套心理建设才推门出去。 她蹲在床边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多,算来他应该是刚睡着。正想躺回去,何犀依稀闻到一丝化学味道,循着闻过去,发现墙根的插座上多了个电蚊香——她睡前翻箱倒柜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么大点地方,之前到底被藏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晨光通过百叶窗缝隙照在床头的白墙上,呈条纹状的橘红,白色被单皱皱巴巴地裹着他的身体,就像是把半个人埋在了雪地里。 太阳出现,阳光普照,积雪就要融化。 何犀走到尤叙躺着的那一边,时隔很久才又认认真真地看他的脸。底色可以用雪白形容,皮肤光滑干净,鼻梁眉骨都高,故而眼目深邃,眼窝是冷调的浅褐,鼻梁上有一点红,大概是长期暴晒的结果,嘴唇是浅橙色,由一个恰到好处的凹陷衔接到下巴。 他右手曲在后脑下,睡得没有一点声音,像在冬眠。 何犀趴在床边,探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又扯着他的衣领,顺着喉结边的凹陷一路向下到他的锁骨。 也不知道是想把他弄醒还是自己在享受他身上的好闻味道。 被子下的人开始蠕动,呼吸声变大,苏醒的前兆。 趁着他睡眼惺忪,将醒未醒,何犀捧着他的脸吻下去,他迷迷糊糊地张嘴回应,漱口水的淡薄荷味里还有些前夜的酒味,清凉又微醺,她乐在其中。 他很快睁开眼,好像也没发懵,也没觉得这是梦,直接掀开被子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身体都扯了上来,贴在他前胸,唇间更加用力,手按到她后脑和后腰,一点也不松开。 何犀亲得头脑发晕,试图用手心撑着他肩膀起身扭转局面,却毫无余地。 他气息渐重,手挪向她弯曲在两边的腿,抚过她光滑的皮肤,迅速把空出的距离缩小。 然后他抱着她抬起上身,手伸进她背后的衣服里,要触不触。何犀因为后脊发痒慌乱地往前躲,一时失去重心,被翻身压进洁白床单里。她眼看着尤叙抓着后领脱掉了上衣,线条分明的肌肉在日光照射下又白又亮,这景象让她想到罗丹的大理石雕塑,比如《吻》。 她陷在枕头里,轻声道:“等一下。” 休止符出现,他俯身的动作骤然停住,愣愣地喘着气,眼中清澈,脖子红了一大片,望着她双目谨慎地问:“怎么了?” “我还没分手。” 何犀看见他眼睛瞪大了半秒,整张脸随之皱巴起来,落在她身上的手也突然抬到半空。 如芒刺在背,进退两难。 她拼尽全力不笑场,严肃道:“尤叙,这是对你道德的考验,抉择吧。” 他眯了眯眼,脑子转得飞快,突然展开手臂伸向床边,直接拿来了她的手机,放到她耳边。 “那就现在分。” 何犀在枕头里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瞪着他,语气上扬:“我不。” 尤叙皱起了眉,光着上身,像即将切腹自尽的武士一样悲壮地跪坐在床垫上,眼神晃动。 他开始回忆昨天晚上他们俩在消防通道的对话。其实他没太弄懂“带我回家”的意思,也不明白她买回来的那些洗漱用品是不是表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何犀抱着腿坐在他面前,目光灼灼,任凭他满脸疑惑焦虑,就是不对自己的言行进行补充解释。 “我九点半要开会,过会儿差不多就该走了。”她垂下眼,手指开始顺着他腹部的沟壑来来回回。 他瞬间又紧绷起来,手握成拳,呆坐在原地,怔怔地问:“为什么不?” “我一会儿还要去跟赖枫微开会呢,这么随口一分,以后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等会儿我陪着你一块去。” “你凭什么来啊,你们也算我们潜在的竞争对手,万一你是要窃取机密呢?这谁说得清楚。” 他锁着眉,有点生气的苗头:“我不感兴趣。” 何犀冷笑道:“对啊,除了你自己的事儿,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我一早就知道了。” 他柔和了表情,手撑着床垫凑到她面前,有种认错甚至讨好的姿态,些许像一只宠物,语气却正经:“何犀,我对你感兴趣,一直都是。” 在变成对眼之前的恰当距离进行对视,只需要几秒钟,就非常令人心动。 何犀心跳加速,深吸一口气,懒得再开玩笑,再加上时间剩的确实不多,就直接扑过去抱着脖子亲他,手上使了点劲,没被他再次掌握节奏,又顺势起身跨到他腿上,贴着他胸口。 不消多久就听到他喘气声乱作一团,浑身皮肤都滚烫,手上的力气逐渐变大,迎合的动作越来越急,微末的反应展露无遗。 最后何犀轻仰上肢时,尤叙睁开眼紧盯着她,几乎想记住所有细节。 他已经自作自受等了太久,真到眼前了又生怕留不住。现在的何犀比从前更加从容,又或许比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他。虽然没有说破,但是他隐隐觉得她对于以前的事并没有解气,看他的每一个眼神、说的每句话都有深意,但他自觉拙劣,这些提示看得他云里雾里,摸不透她那些没声张的念头,有点被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意思。 果然如他所料,何犀自顾自锁了门洗完澡,收拾妥当后离开得非常干脆。 她出门的时候既没有看他,也没有说再见,倒是扫视了一圈房间确认自己的东西没落下,仿佛他是整个空间内最不重要的物件。 他大脑当机了一会儿,赶紧穿好衣服想追出去,边锁门边打她电话,却发现还是打不通。 他依旧在她的黑名单里。 ☆、38又见那炊烟 何犀回办公室换了身衣服,连喝三杯水,踩着时间抱起电脑往会议室走。 一进门就望见赖枫微趴在长桌上一动不动,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衣服。 “赖导,你没事吧?一套衣服穿过夜不是你的作风啊。” 他哀嚎了一声,下巴依旧搁在手臂上,透过凌乱的发帘飘来一个孱弱的眼神道:“我果然不该趟这浑水,本以为尤叙不常喝酒,应该是个一杯倒,没想到……总之,我不玩了。” 何犀拿着纸杯接了水推到他面前,笑问:“宿醉一场就怕了?这也不是你的作风啊。” “何止是宿醉一场?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觉得被人拖上了楼梯,醒过来腰酸背痛的,”他扭身展露出自己灰蒙蒙的后背,“你看,这不是梦!这说不定还只是个警告,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犀撇了撇嘴,叹道:“这人可真幼稚。” “不是,你说那回,你在我房间呆了那么久,他都没什么反应,这次就只是一起吃顿饭、泡个吧,怎么就对我如此粗鲁呢?” “我昨儿跟他聊了两句,他大概就是觉得你不靠谱,不重视我,没存好心。” “我哪里不重视你了?给你发的工资奖金哪一样少过?对你的饭量也够包容了吧?” 她搓了搓电脑上的彩色贴纸,嘴角上扬:“我估计,他所认为的重视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他待人接物的方式太简单,以为从客观上切断风险和羁绊就万事大吉,自己偷偷难受也没关系。但其实人心复杂,哪一方都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而且……哪怕提前预知了结局穿越回去想逆天改命,该发生的事还是一样会发生,顶多过程发生点变化,还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他根本就不该自寻烦恼。” 赖枫微微微闭上了眼,不是很想听她鬼扯。 何犀便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唉,扯远了,反正我这一波操作就是想让他认识到——他错了。他不是错在坚持自己的理想,是错在低估了我。” “他低估你了吗?也没有吧……你这人不就是很跳跃、想干嘛就干嘛的吗?要是非逼着你坚持下去,最后真的耗到你彻底失去热情,那场面不就更惨烈?我倒是觉得他及时决断,避免事态恶化还挺理智的。” “合着这还是他针对我量身定制的自我保护措施?”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互利……而且还留了一分余地,互相都没有生厌,甚至历久弥新……你看你们俩这念念不忘的,”赖枫微啧了几声,“段位高啊,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你这又是在把真人当电影角色分析呢?” 他抬起头喝了口水,神情恍惚:“开会吧,不聊了,聊起他就心悸。” 吵闹的会议持续了一天,中午众人简单吃了团餐外卖,餐毕继续争辩,一直到下午六点才散会。 夏令时白昼漫长,何犀和赖枫微出门觅食时天依旧明亮。 耳边终于清净,何犀身心舒畅,问道:“今天吃南洋菜吗?” “可以,”赖枫微换了一身薄西装,“我想喝点汤汤水水,胃里快干裂了。” 话音刚落,他猛然脚动刹车,稍显堂皇:“我要回家。” “变这么快?你人格分裂?”何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苍穹下,白楼前,树荫里,尤叙单手插着裤兜迎风而立,另一只手刷着手机。 何犀还没来得及阻止,赖枫微已经奔跑着原路折返。 尤叙听见动静,一路望着她,迈开步子走近。 她不知怎的有种被人接了放学的感觉——小时候她外公总是站在校门口的树影下,手里握着报纸和水瓶,无论她什么时候出现,他都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晚上还有工作吗?”尤叙走到她眼前,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语气也淡淡的。 “没。” “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 他皱眉,头低下一点,又问:“那你现在去哪儿?” “为什么要告诉你?” 何犀本以为他怎么也该有点不耐烦,但他只是站直了,悠闲地插着口袋看她,看样子是无所谓就这么耗着。 “看看就知道了。” 何犀冲他眨眨眼道:“那我不去了。”说罢转身往回走。 随着一声惊呼,她骤然失去了自我控制权,迅速脱离了地面。 她被轻易扛了起来,驼在尤叙的肩膀上,颇像一个米袋。 在此混乱时刻,她还感觉到背后差点翻开的衣服被细致地扯了一把,牢牢按在她腰上,那只手掌心热乎乎地隔层布料蹭着她的皮肤。 即便脑袋快要充血,她还是暗自赞赏了一下他肩膀的宽厚度——她居然不觉得硌肚子。 在热浪中晃荡了一段路,何犀再次掌握自身引力时,她已经被丢在了副驾驶座。 尤叙关上门,担心她逃跑,跑到驾驶座的速度极快。 见她没什么脱逃的迹象,他便安心发动了车。 汽车一路开过晚高峰堵塞的车流,天开始变黑,道路两边人烟渐趋稀少,如果换个司机,可以合理怀疑是要弃尸荒野。 尤叙越来越觉得奇怪,她落座之后什么话都没讲,眼睛也始终盯着侧窗外,整个人以一种看起来就很不适的姿势僵坐着,右手攥着门上的扶手一动不动,就像被冰冻。 他减慢了速度,微微侧过头,低声问:“何犀,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