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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瓦罐盖子被揭开一条缝,露出里面闪得发亮得金粉,季秀林这才将视线放到那节度使身上,好像终于认出了他似的:“刘大人。” “唉哟不敢不敢,督主竟还记得卑职。”那刘大人连连摆手:“下官听闻督主好书画,正好前些日子得了些古画,不知能否有幸请督主一观?” 季秀林官奴出身,不通诗书,闻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何事?” 刘斌一听就知道有戏,搓着手道:“不瞒大人,永州最近出了些事,卑职此次回京正是为请罪而来。” 永州出的可不是小事,季秀林暗想,这才不过春日,竟已经闹起了饥荒,据说小范围内甚至出现了疫情,而朝廷的赈灾未见一点成效,这银两去了哪里? 看着刘斌胖得都无处着落的肉,季秀林动了一下手指,何识君立刻将那刘大人架开了,给季秀林让开了大路。 刘斌这下急了,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大喊道:“督主暂且等等,下官还有一本书要给你。” 所谓鉴赏古画也不过是找个隐秘地方行贿,而“书”所指的便是金额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 季秀林脚步不停地上了马,把那刘斌急得不行,还是何识君道:“刘大人且宽心,督主向来关爱同僚,更何况你的事也并非大罪。” 当然不是大罪,因为赈灾的银两现在有一半都住在季秀林的宅子里。 季秀林收到了黄金屋,刘斌不过是落了个失察罪,永州一同上京述职的官员罢免的罢免,抄家的抄家,刘大人连块肉都没掉。不过是贬值罢了,换个地方一样能潇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季秀林刚刚接到消息——顾以牧到了永州地界。 顾家和苏言的生意是往蜀地而去,途中横穿青州,不知为何竟绕到了永州地界? 永州如今瘟疫横行,短短几月之间已经是饿殍遍地,她去那儿做什么? 季秀林听着消息,握着茶盏的指尖有些泛白,何识君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季秀林的反应,只觉得气氛莫名的沉重。 就在何识君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季秀林终于说话了:“刘斌的调职旨意到哪儿了?” 何识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桩早已过去的事,却还是老实答道:“降职到徐州任茶马使,吏部已经拟好了章程,这两日就能下达。” 茶马使可是个好差事,没几年就能把他在京城吐出去的赚回来,也不知道他又给多少人送了“书”才能得了这么个肥差。 季秀林垂下眸子,指腹无意地摩挲着:“不必了,就让他回永州,清宁县是不是还缺个县令?” 清宁县就是梁王攻击季秀林卖官鬻爵最先闹出事的地方,清宁县令直接判了斩立决,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月,竟一直没人接手。 再加上永州如今正是瘟疫横行的地方,即便原本再怎么富裕,现在恐怕也没什么人愿意去,没有油水不说,一不小心把命丢了那才是哭都哭不出来。 何识君一时想不通那刘斌何时得罪了季秀林,便又听见他道:“既有疫情,没出乱子?” “有,如今永州马匪横行,还涌现出不少‘义军’,但永州节度使之位空缺,下面的人也不敢派兵镇压,毕竟都是灾民,若是做得太明显,恐惹人闲话。” 但是季秀林狠辣惯了,最不怕的就是闲话。 他终于把茶盏放下,说:“上奏,就说我自请往永州平乱。” 何识君终于张大了嘴巴,他跟着季秀林多年,从未他做过这种毫无好处之事,然而此刻他忽然想起季秀林对刘斌突然转变的态度,又想到现在正在永州的人,脑中仿佛被劈过一道惊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季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 “苏兄,咱们还剩多少甘草?” 这个年代通讯落后,哪怕缇刑司号称网罗天下消息,也不可能实时同步唐如卿的位置,严格来说,她并不在永州境内。 她在永州和青州交界处,路上招了几个其他大夫,搭了几个草棚收留这些想要逃出永州的灾民——永州疫情太过严重,各州已经将路线完全封锁,哪怕唐如卿以大夫的身份告诉他们这些人并未染病也没有任何人敢放行,大量百姓只能在城墙外苦等,唐如卿和苏言就是在这种条件下留在了这里。 简陋的草棚里,苏言的脸上也带了些倦意,闻言翻了一下手上的账本,才道:“不到六石。” 唐如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甘草已经是最便宜的药材了,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将从京城带来的药材全部耗尽,路上收揽的一些药材也是杯水车薪,可瘟疫来得太凶,她们甚至还没找出治病的法子,在如此庞大的基数下却已经是将大堆大堆的药材砸了进去。 如今像甘草这样的佐药也严重不足,哪怕他们只是给尚未染病的人熬些预防的汤药也做不到。 而前往这里的灾民还在增多,唐如卿一想到这儿就是满脸愁容,苏言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勉强站起来,说:“我再去想想办法。” 唐如卿看他也瘦了不少,不由得说:“苏兄,实在是抱歉了,我没想到此次瘟疫竟如此凶险,是我不自量力还把你牵扯了进来。” 正如季秀林所说,按照唐如卿他们的出发路线,原本是不必经过永州的,但是她在青州得知了这里的消息,便想着要来看看这场瘟疫是否还能有救,谁能想到苏言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还带上了她们所有的货物,而如今唐如卿没找到治疗瘟疫的法子,两个人相当于被困在了永州,如果朝廷还有一点用,或许还能等到转机,可更大的可能,是她们都得饿死……或者也被瘟疫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