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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洛书不出声,待到了书房门口做了个手势,殷涔停在了门外,梁洛书与陈佶进了书房,关上门后沉声问道,“可有查清此人身世来历?” “查清了,艾公公从南城买来的流落难民,家原是关西查哈镇,家中父母妹妹都已不在了。” 梁洛书点点头,沉吟片刻,似想说什么又终究没开口,只让陈佶多加小心,便开始授课。 殷涔守在门口,听屋内梁太傅教陈佶策论,是今年刚刚殿试的题目,论帝王之术与帝王之仁。 梁洛书并未直接给陈佶灌输观念,而是先问了他对此题的看法,如若陈佶也如天下学子一般参加殿试,会如何作答。 陈佶小小年纪,一把脆嫩嗓音,谈起策论来却头头是道,“帝王之术在于朝中治人,帝王之仁却是对黎明苍生,没有术无以谈巩固朝政,没有仁,则帝王所作所为皆是为一己私欲,算不得明君。” 一席话落,门外的殷涔也忍不住嘴角微笑,梁太傅跟着说了声“好!” 梁洛书拿出一堆今年殿试考生的答卷,说道,“前三甲的答卷已张榜公布,殿下也曾见过,我此次带来的这些,是一些见解颇为独到,但未曾让皇上青睐的学子答卷,殿下也可以好好参详。” 说着一边将纸卷一张张铺在书桌上,陈佶眼扫过去,看到一卷字迹流畅飞舞,似明晃晃告诉阅卷者下笔之人的狂疏之才,他抽出那卷答卷,细细看了起来。 梁洛书坐在书桌一旁,默不作声。 只见劲秀笔墨之间,写的却是依|法|治|国的种种,帝王之术让太多帝王终生将精力耗费在治人上,而如建立法|治国度,则是一套可以不依赖人而自行运转的国家体系,凡事有理可据,才是对黎明百姓国之社稷真正的仁。 陈佶看完此卷久久未出声,过了良久的思索,抬起头来与梁太傅对视,只见梁太傅双眼似有深意,陈佶犹豫问道,“学生为何觉得,此人讲的颇有些道理?” 梁洛书捋了捋花白短须,“殿下不觉得此人言辞过于大胆,冒犯了当今圣上,违背了治国根本吗?” 陈佶摇了摇头,“学生觉得此人所讲,已然超越了当今的治国之理。” 梁洛书微微一笑,不欲过多评述,陈佶再看了看答卷,在底部找到一个名字:秦念衾。他问道,“这个秦念衾,如今现在何处?” 梁洛书想了一想,“皇上不喜此人过于疏狂,虽未提及策论有冒犯之嫌,让他入了榜,但未让他进入前列,最后似乎是分配到云南某个县去做了县令。” 陈佶低了头,默默叹息了一口,梁洛书又说道,“秦念衾今年才不过将将十七岁,他日再入殿试,重入榜首,进入朝中辅佐也未可知。” …… 授课结束送走了梁太傅,陈佶坐在书房内有点心思恍惚,冬日阳光从窗棂照入,打在小人儿背后,淡竹色锦袄泛出青色的光,陈佶托着腮,发丝茸茸,衬着暖阳镶了一道好看的金边。 他问殷涔,“你可听到今日太傅所讲?” “听到些许。” “你如何看?” “我非朝中臣子,不敢妄议国|事。” “此时又不是朝中,只是你我二人,说就是了。” 殷涔当然知道何谓“依|法|治|国”,他略一思索,沉声说道,“凡事依法而行,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便君王将相也不例外,这毫无疑问是更先进的治国之策,但从人治到法|治,其实是一个漫长的发展阶段,现如今,也许时机远未成熟。” 陈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殷涔说完,看到陈佶的眼神吓了一跳,“为何这般看着我?” “他日我定向梁太傅请求,你与我一同听课。” “这可使不得,梁太傅可是帝师,我不过一介武夫,太傅被你这请求气到就不好了……” 俩人正说着,艾公公来敲了门,柔声说道,“殿下,刚宫里的小谭子过来送了请柬,皇后和韩王殿下邀您参加下月初的韩王生日宴。” “知道了,请柬搁下,你先出去吧。” 陈佶叹了口气,对殷涔说道,“韩王就是皇后的亲儿子陈仪,比我小一岁的弟弟,课业荒废,成日游手好闲,以前在宫里一同上梁太傅的课,策论半个字答不上来,课后被小谭子唆使着,带着一众弟弟溜出宫吃吃喝喝,遛|鸟斗蟋蟀倒没少干过。” 说着拿起那花花绿绿的请柬,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连做个请柬也这般大红大绿,每年生日都想着法儿的玩花样,闹得宫里鸡犬不宁,不知道今年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殷涔说道,“始终是皇弟,母亲又是当今皇后,殿下还请多忍耐。” “嗯,皇后待我始终是不错,也因着她的庇护,后宫那些妃嫔们的缠斗也从未殃及到我身上,年年陈仪和皇后的生辰我也都备足了礼。” 陈佶想起什么,双目突然有了光彩,“今年生日宴,不若你同我一道去吧。” “这……不妥吧,我只是府中侍卫,如何进得了宫。” “无妨,太子近身侍卫,如何进不得宫。” “那好,多一双眼睛盯着殿下的安全也好。” 说是下月初,也不过就是十来日之后,殷涔跟着太子殿下一起进宫为韩王陈仪祝贺。 当天下起了冬日第一场雪,雪不大,却密,碎碎片片的在空中翻舞着。殷涔在宫门口摘了佩刀,跟在陈佶的暖轿旁进了皇宫,头一遭进宫,殷涔免不了四处打量,这朱红鎏金的殿宇层层叠叠,在白雪中映着煞是好看,宫墙前种着腊梅,此时在雪中绽着丁点大小的鹅黄嫩蕊,并不娇艳,却随风卷来沁人幽香,让人的心思也跟着又沉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