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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夜,梧叶儿回来了。 风尘仆仆满脸憔悴,一看就是连夜未睡,殷涔心疼地抱了抱他,更心疼他的当然是秦大人,不过秦念衾也知这时候殷涔将梧叶儿派出去,必然是紧急重要的事,倒催着他赶紧跟殷涔汇报清楚。 殷涔也不再避讳陈佶和秦念衾,道出梧叶儿此番是去了疏勒国军帐,目的是为了查探出大汗新纳的汉人妃子是否是他失踪的妹妹殷苁。 他看着梧叶儿,梧叶儿极其轻微、缓慢地点了点头。 殷涔只觉得周身血液上涌,陈佶用力握住他的一只手,殷涔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梧叶儿道,“自林漠烟将军此次收复关西后,疏勒军营损失惨重,军帐营地也向后退了不少,看守也不如以往严密,我很顺利进到营地内,见到了那位汉人妃子。” 殷涔迫不及待,“她什么样子?” 梧叶儿想了想,“平日里她一直带着面纱,只有一双眼睛在外,很难看清长什么样。” 殷涔又问,“那你是如何得知?” 梧叶儿道,“平山哥哥讲她眼角从月牙胎记,我便找机会混进了王帐,在里面躲了一夜,一直等到王妃摘掉面纱入睡,才到跟前看清。” 梧叶儿指了指自己左眼下的位置,就是这里,有一道浅浅的月牙痕迹。 殷涔努力平静呼吸,他确定,殷苁还活着。 他缓声说道,“年后与疏勒国的茶马互市,我们想办法进到军帐,我要带走殷苁。” 带走殷苁,就意味着带走大汗的宠妃,这足以引起新一轮战争,然而此刻,场中所有人在片刻沉默之后,都点了点头。 第45章 绣球 这是他们在京城之外过的第一个除夕。 以往在京中,过年一事总是繁冗无比,帝王之家在这一天也只是一个家,陈佶要进宫与陈泽和秋忆人摆出阖家美满的幻觉,殷涔总是默默站在宫门口,守着过了子时守岁之后从宫里出来的陈佶,再伴着漫天雪花回到府中,围着炭炉温一壶酒,两个人聊着聊着便相拥而眠。 而此时在云南,邱露华自然早早便请了官驿的众人前去府衙过年,殷涔自然推得干干净净,邱露华又委婉表示大过年的,能否让任同欢宽松一天,殷涔自然理都懒得理。 这一天宫里也没有任何旨意传来,陈泽像是浑然忘了这个儿子,殷涔第一次问他,“阿月,你在意太子之位吗?” 陈佶的睫毛微闪,“在意,又不在意。” “如何说?”殷涔问道。 “在意,是因为这似乎是父皇当年与亡母情深一场的唯一证明,证明他真的爱过母亲。”陈佶又道,“不在意是因为,是否是太子,是否能当皇帝,这件事本身我并不那么在意。” “为何不在意是否当皇帝?”殷涔又问。 没想到陈佶却反问了句,“平山哥哥,你觉得父皇开心吗?” 殷涔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此刻想一想,他答道,“我猜并不那么开心。” 陈佶苦涩一笑,道,“是啊,他不开心,提防朝臣,猜忌后宫,所谓孤家寡人就是这么来的,可是他也没有选择,做一个皇帝,开不开心从来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但是,”陈佶抬头看向殷涔,“我却在意,我要自己开心,更要你也开心,但在这个宫里,这两个字根本是奢望。” 殷涔懂他,因为懂他,才有诸多担心。又问道,“若有朝一日皇上真的废了太子,你当如何?” 陈佶想了想道,“我也希望可以从此山高水远,无风无浪地过下去,但是,父皇性情多猜忌,若他废我,必是疑心并相信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到那时只怕我也活不了。” 殷涔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这条路从一开始便只有一个出口,陈佶不是富贵闲散王爷,他只能在这场厮杀中拼命去赢。 而今陈泽的态度愈发不明确,殷涔只想着要快点了结茶税案,拿着这份功,让陈佶多一份底气。 只是,若真赢了天下,便少了一个真诚单纯的少年,殷涔也问自己这条路究竟对否? 不仅如此,殷涔突然发现他掉进了一个更头疼的两难境地,若他带走了殷苁,边境势必有一场恶战,虽说有林漠烟将军守着,殷涔料定不会再出惨案,但,因一己私利便挑起边关战事,这事实但凡被人弹劾,殷涔必死无疑,连带陈佶也有被废之险。 若留着殷苁在敌人军帐,给杀害父母的凶手敌军大汗做妃,殷涔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想到这一层,殷涔头一次感到了腹背皆是敌,怎么选都是死结。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在房间坐着,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这除夕之夜,当真一点喜庆也无。 直到罗青衫来敲门喊二人去吃年夜饭,回过神来的二人这才想起来,说好了一起做顿年夜饭,结果还是让秦念衾和罗青衫去忙活了。 来到饭厅,殷涔和陈佶瞬间惊呆了,只见饭厅正中摆了了一只巨大的锅子,锅子中间竖着一管高高的锥形烟囱。 “这这这……是啥?”陈佶一惊之下竟有些结巴了。 秦念衾笑着朗声道,“火锅呀,这里边境民族用的锅子,我今天特意让梧叶儿去寨子里买了一只回来,咱们也入乡随俗,吃一顿羌寨火锅年夜饭。” 殷涔想起刚到沧源县的那一晚,这位秦大人就和罗师爷俩人在烫火锅,看来他们就是对火锅情有独钟,吃完汉人的还要吃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