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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小路就走到头了。 两人各自在石壁上摸索一阵,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离地数千米的幽深地底,狭窄诡异的单行小路,神秘莫测的人工石窟,四下里又黑又静,仿若一个隔绝人世的异类空间,在周围勾勒出一片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两人暂时停下歇息,席地而坐。一时沉默,没有人打开话头。 严昭著缓慢地摩挲着吊坠,暗自思索要不要把阿酷叫醒。能源所剩无几,阿酷现在维持不了太长的待机时间。 沈用晦休息片刻,又站起来,不死心地在周围石壁上敲敲打打,试图寻找一些端倪。 “如果走不通,我们休息一会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走看。”严昭著说道。 也只能如此。 一个小时后,望着面前严丝合缝的石壁,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另一头好歹还有个圆窟,这边就直接无路可走,小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窄,最后石壁在眼前弥合,完全不容通行。 他们只得又花一个小时原路返回。 重新回到圆形石窟中,靠墙坐下。停止活动后,地底的阴湿冷意便逐渐袭上,严昭著在空间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小巧的天然气灶。 当他把炉子拿出来之后,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里分明是不见天日的地底,却有空气,有可以供人呼吸的空气! 他一下子窜起来,就像之前的沈用晦那样,开始不死心地对周围墙壁敲敲打打。 没有结果。石壁上什么都没有,那会是…… 他放下手,抿了抿唇,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头顶上方——是漆黑,一片漆黑。 石窟穹顶高到了手电筒照射不到的程度。 可伸展五十米的精神力,也完全探不到实体。 “发现什么了?”沈用晦见状问道。 严昭著摇了摇头,重新靠着墙坐下来。他摆弄着天然气灶,想了想,还是把它点了起来。 一簇温暖的红光在灶筒中亮起,对面的人也想到了那个问题:“这里有氧气。” “嗯。” “外界的空气不太可能这么快灌进裂缝,这里有通风口,你认为就在我们头顶?” 严昭著心不在焉地说道:“否则能在哪呢?” 沈用晦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 现下这种绝望的境遇,的确也不能指望身处其中的人能有多么淡定,他以为对方是因此而心情不好,笨拙地安慰道:“你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是暂时困住,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总会想到办法出去的。” 严昭著嗤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 沈用晦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簇火光明明灭灭,对面那人俊秀的面庞在黑暗中半隐半现。他双臂交叉,两条长腿散漫地交叠在身前,摆出一个看似懒散实则抵御的姿势,冲人冷笑,“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年纪有多大吗?” 沈用晦没有对他此刻表现的凛凛杀意感到意外,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看出了面前这人不是善茬。他抬眸,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半句话。 “七岁半。”严昭著说道,“在一个同样幽暗、密闭、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沈用晦盯着他,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地回答道:“跟你不太一样,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在一个种满了鲜花的玻璃暖房中,那一天所有鲜花都开得很好,阳光璀璨,春风和煦。”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抑制,一时间石窟里回荡的全是他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 严昭著惊讶地看着他,半晌,犹豫地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安抚一下这人弓成山脉的脊背。 他的手落在他的肩上,慢慢捋了下去,顺着脊柱一下一下轻轻擦过。这似乎能起到一点作用,不知过了多久,对方逐渐安静下来,趴在他的手掌下,看起来甚至有些乖顺——尽管这一点也不像是对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高个的形容。 沈用晦安静下来之后,又平复了许久,然后,才缓慢地把未尽的半句话说了出来:“那一年,我五岁。” 仿佛积攒的力气一朝卸下,他搬开了话匣子上的沉重巨石,讲话终于顺畅了起来,“严昭著,你知道吗,我有一项从小到大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技能,那就是识人辨人。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疏离,不是对人对事的疏离,而是对这个世界的疏离。” “你就像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异类,对这个世界,你没有责任感,没有融入感,没有归属感,你是一只仅用一条细线绑缚的风筝,如果这细线哪天断了,你会不会说走就走,永远满足于孑然一身的生活,永远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过客?” “但是人不能这么活着,”他终于抬眸凝视他,“人不能像朵飘萍一样的活着,你应该找个地方,落叶归根。” 严昭著把手抽了回来,以嘲讽的目光跟他对视。 “如果你认同我所说的,觉得还算有那么一点道理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那种自暴自弃的话。” 严昭著终于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自暴自弃?我?沈用晦,你眼瞎吗?” “我明白那种感觉的,”沈用晦说道,“只有放弃自己,才能活下去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