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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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素微这个直肠子便直接张口赞叹:“大哥越长越好看,再过两年就让他驾着车在长安街走一遭,回来时肯定满车瓜果。” 顾馨翻了个白眼,“那叫掷果盈车!先生让你好好读书,你总是不肯听话,现在知道自己没文化了吧!” 谢素微大咧咧摆手:“都是一个意思,这不重要!”再看一眼谢延,她默默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和大哥一样好看,那该多好。” 谈话间,谢延已踏入走廊,随手收了油纸伞,目不斜视从她们身旁走过去。 好似这几个少女,都只是路边的石雕。 第32章 吓唬 谢素微喊住他:“大哥。” 谢延停下脚步, 侧目垂首,从容不迫地询问:“何事?” 谢素微往前凑了凑,趁他不备, 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使劲揉了揉,又揉了揉。 半晌后失落地松开, 往后退了一步,愁眉苦脸, 垂头丧气。 谢延的眉毛紧紧拧着, 垂眸整理一下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衣袖,慢条斯理的动作, 却总让人觉得有种压迫感。 “没什么事儿……”谢素微声音愈来愈小,几不可闻, 最后飞快道:“我想看看你衣服是什么料子,为什么那么好看!” 她低眉顺眼盯着地板, 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都是一样的衣裳料子,凭什么你穿上飘飘欲仙, 我穿上像个葫芦!” 整理衣袖的手指微微一滞。 顾馨掩唇,轻轻咳嗽几声, 藏住满心尴尬。 表姐脑子里, 装的是什么?大表哥穿衣裳好看,当然是因为大表哥本身就好看, 纵然披个麻袋都是神仙公子。 顾绫一直望着水面,刻意避着谢延,不想看见他的脸。 听闻此言,一时忍不住回过头,对着谢素微露出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恰在此刻, 谢延的目光扫向她,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谢延神色自若,安静淡漠,顾绫却像做了亏心事,飞快移开目光,死死盯着湖水,一动不动。 顾绫脸色平静,呼吸都轻了些,安安静静的,可手中绞紧的帕子,却能看出她心绪不宁。 有的事情,唯有本人才知道。 比如,狂跳的心口、滚烫的脸颊和紧紧抓着鞋底的脚趾。 今日的谢延,好看的过分。 一身素衣如仙似雾,漆黑墨发当中,仅仅挽着一根轻简的碧玉簪,别无装饰。 正是如此简单的装扮,更显出他卓绝的五官,美得惊心动魄。 顾绫不敢再看他。 装模作样地低着头展开帕子,默默盯着帕子上的蝴蝶,眼神像是长在上头。 谢延轻轻扫一眼顾绫,又看一眼谢素微,踏步进了教室内。 谢素微被他这一眼看的心脏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了倒,干笑着目送他进去,才拍了拍胸口:“几天不见,大哥更吓人了。” 顾馨道:“你把大表哥衣裳揉成那样,他不打你一顿,已是温柔体贴心地善良,若换了我,我非跟人拼命不可。” 为了增强可信度,顾馨还指着顾绫,“不信你问顾绫,若她的新衣裳被人这般糟蹋,她会不会发怒?” 顾绫沉默不语,没有给她回应,只缓缓地,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 前世今生这许多年,她怎的从未被谢延如此惊艳过? 分明,他自幼便如此好看。 今日照旧是萧堂的课。 他一眼便瞧见谢慎不在,却压根没提,只笑着夸了句:“几日不见,大殿下风采更佳,大公主越发蕙质兰心……” 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一个不缺,全赞了一遍。 可见萧先生心情极好。 夸完之后,才开始上课。 《六国论》博大精深,乃绝世名篇,讲了许多时日,正于今日收尾。 上节课,萧堂留了一份作业,令各自回去写一篇策论,详细叙述一下,学完《六国论》,有何想法。 谢慎不在,萧堂干脆越过最不学无术,正在奋笔疾书的谢素微,道:“顾绫,你将作业收一下。” 顾绫站起身,忽视谢素微,往后收。 实不相瞒,这满屋子的人,连最小的弟弟妹妹都用稚嫩的笔迹,工工整整写好了作业,唯有谢素微,十年如一日,日日都在课前奋笔疾书。 顾绫从前收到后,又走回来,伸手拿过谢素微的作业,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谢延右后方,盯着他的后脑勺,平静开口:“大表哥,你的作业。” 谢延没动,淡声道:“忘带了。” 昨夜,作业连着书册,一同扔在书架上,忘记拿下来了。 顾绫微微一愣,抬头请萧堂示意。 好在,谢延一向是最勤奋好学的学生,深得萧堂信任,萧堂点了点头,道:“无碍,大殿下学业精深,纵不交作业,也是合格的。” 顾绫便捧着一摞纸,飞快从他跟前走过去,将作业捧给萧堂。 萧堂摇了摇头,戒尺在桌案上敲打一下:“君子行走佩玉,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你且听一听,你这禁步丁零当啷的,可有半分君子之风?” “平日不提,如今是在课堂之上,岂可无礼?” 顾绫垂眸,小声道:“学生受教。” 萧先生他当真偏心眼。 谢延不交作业,他还夸赞谢延学业好,她辛辛苦苦写完作业,替他收作业,结果还要挨骂。 不就是学习不好吗? 偏心!偏心! 萧堂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瞪她一眼,让她回去坐着。 他正襟危坐,道:“今日之课,不讲旁的,只让诸位将纸上的观点细细与我分说一遍,不拘深浅,只要能说出来,便是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谢延身上,“大殿下没带作业,便先来讲述一二吧。” 谢延坐在原地,没动,显见是走了神。 萧堂微微皱眉,扬声道:“大殿下!” 谢延回神,起身行揖礼,道:“先生,学生方才走神,还请先生再说一遍。” 萧堂有些惊讶。 谢延一直是上书房最认真最优秀的学生,但凡提出的问题,都能写出最完美的答案,无一例外,今日竟当着他的面走神,莫非是身体不适? 想到此处,萧堂关切问道:“殿下,若身体有不适之处,当提前与臣说,不可硬撑。” “无事。”谢延摇了摇头,坚持询问,“不知先生所问何句?” 萧堂和颜悦色道:“请大殿下叙说,学完此论,有何想法?” 谢延沉默着。 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上次帮着顾绫作弊的事情,顾绫磕磕绊绊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让他的心,有些难受。 他脑海中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策论写了什么内容,现在就能立即说出来,可只要一想到满篇的“六国论”,就觉得太阳穴阵阵刺痛。 半晌后,他在萧堂期待的目光中,平静无波道:“先生,学生不会。” 轻飘飘一句话,就打碎了萧堂塑造多年的自信。 萧堂嘴唇翕动,不停地颤抖,半晌撑着手臂道:“没事,你坐吧。” 萧堂的心都在啼血。 他最得意的学生,今日没有写作业,在他说话时走神,在他提问时,送他一句“学生不会”。 人间至苦,莫过于此。 谢延坐在座位上,微微低下头,铺上一张雪白的宣纸,拿笔蘸了墨汁,写上一个字。 一个“静”字。 那字占满整张纸,是凌乱的草书。 可见,写字的人,此刻何等心绪不宁,才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静下来,可偏偏,又下意识择了草书。 谢延沉默片刻,将这张宣纸卷起来,又抽了一张铺在桌案上,平心静气,用工整的正楷,一笔一画,默着《六国论》。 萧堂揉揉眉心,道:“大公主,请您来。” 谢素微站起身,撑着桌案,理智气壮道:“先生,学生也不会。” 这个“也”字,用得极为精妙。 萧堂盯着她,冷冷道:“既不会,就抄书吧。” “凭什么?大哥也不会,他就不用抄书!”谢素微惊讶地瞪大眼,“先生,你不能这样。” 萧堂阴冷一笑,送她两个字:“我能。” 谢素微扁扁嘴,可怜巴巴看着萧堂。萧堂不理她,直接喊下一个。 下一个是顾绫,顾绫小心翼翼站起身,一边思考那篇策论的内容,一边磕磕绊绊叙述出来。 又是这样的磕磕绊绊…… 谢延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墨汁洒在纸上,留下一滴花生粒大小的墨点。一张干净整洁的书法,便有了污点,污渍顺着宣纸的纹理浸染开来,显见是没法要了。 谢延放下笔,将那张纸团成一团,放在桌角。 随后,他回眸看顾绫一眼,眼神寒冷彻骨,如凛凛寒光在冬夜里闪耀,冻得人不敢言语。 顾绫的接下来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脑子一片空白。 她默默看着谢延漂亮的脸和寒冷的眼,心里委屈不已,只得缓缓低下头,抠着手指道:“先生,我只记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