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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茶的好奇心痒起来,是怎么样的一幅画,能传达出要人凝定的力量。他也侧头去看,并在与它触碰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地埋了进去。 那是一副难以形容的画作,笔触凌乱而急促,线条毫无章法地彼此盘结,纠缠出一种极为强烈的焦虑与绝望。 黑暗与黑暗,连空气都是黑暗的。林茶先是记起那场雷雨夜,而后记起了十年前。他一刹那重新降生在旧的时间,十年的历练全成蝉蜕,原来他芯子里始终还是那个被囿困于废墟之下的脆弱孩童。 庞杂的压抑的阴暗的回忆翻肠倒肚地涌上来,林茶从不知道看画还能把人看出生理不适。他捂着嘴巴转过身,听见严明律问怎么了,刚想摇手伪装无事,严明律就直接握住了他的腕子。 林茶的手腕纤细而肌理滑腻,严明律的确很喜欢掐他,喜欢把自己的力量灌注在他身上。但那也分时候,现在他的动作轻柔,掌心裹住林茶五指,声音也熨帖:“怎么了?哪不舒服?” 严明律的手是略带粗糙的温暖,骨架都比他大上一号。林茶不是没被他牵过,可是在那一刻他才清晰地从中觉出一份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他们两个就已经牵过手了。 展馆里空调开得很足,两人肌肤相亲处体温正进行热度传导。 “这幅画……”林茶说,“我想起些不太好的事情。” 第26章 想我了? 他们走出展厅时天色很好,初秋的阳光尚有些暑意,炙晒着往事蒸发消遁。 严明律没有追问林茶到底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令林茶觉得相处起来舒服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不会去勉强。 很多时候林茶都尽量关好回忆的那扇门,防止自己沉湎其中无法自拔。他在这世间活了快要十九年,也算知道如何把生活过得好:千万、千万不能自怨自艾。 他也需要时间再观察。他虽然在严明律怀里能化成一滩水,但戒心到底还是强的。他太晓得沉没成本的道理,秘密就是人际交往的成本,针一样投进海里就捞不回,有朝一日还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武器。 他也不想要严明律的怜悯,就此把底牌都亮干净,情窦初开地将过往交托。 严明律清楚这层因果。林茶是个小孩,但和所有小孩又都不一样,他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很精明,没有这个年纪的鲁莽与异想天开。而严明律三十岁有三十岁的忍耐力,他能等到林茶与他交心。 严明律问林茶晚饭想吃些什么,林茶拿不了主意,严明律做了主张,带他开出好几公里去海旁一家西餐厅切牛排。 正装打扮的侍应将刀具呈上时林茶都懵了,抬头看着严明律,用眼睛问为什么连刀也要挑。 “切一头牛的不同部位需要不同的刀,”严明律耐心地解释,“肉质比较肥的,要用锯齿,像这种刀尖锋锐的,是专门用来切肋眼排。” 林茶开心地点头说懂了:“这就像手术前挑柳叶刀一样。” 餐后他们去沙滩上等日落。大自然有五彩斑斓的外表,金色的沙,深蓝的海。等日落时天边又显示一片绚烂的橙红,无边无沿的一张天只飘着几缕粉红色的云絮。四周一片空旷与寂寥。 林茶看得入迷,摘了平光眼镜,鼻梁左右印了两道红。严明律伸手给他揉。他今天让林茶戴眼镜其实也有私心。林茶最惹人是一对干净的眼睛,他不太愿意让别人看见。 “真漂亮。”林茶说。 严明律盯着林茶染着晚霞的一对眼瞳,应了声嗯。 最后等到天边一线余光被拉拽到波浪之下,夜晚在时间之后等待开幕。七点时天就通黑,海滩边上同时亮起一座灯塔。林茶说想过去看看。 夜晚的大海比白日更为无际,黑沉沉得见不到底,扔一栋大楼下去也能被吞没。 林茶边走边看,又想起那幅画,心尖直发怵。 严明律兀自在沙滩前面走着,林茶追着他的脚跟喊等等。严明律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灯塔,嫌弃道:“走得这么慢,还说要过去看看?到天亮都过不去。” 林茶听了就是一道怒从心头起,立刻撒丫子开跑。 严明律突然想起有次从办公室看见林茶在阳光里跑,他跑起来每一步都洋溢着青春,周围的空气都沾了他的光,亮晶晶地闪。 严明律对审美有要求,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林茶。 他望着他在沙滩上奔跑的背影,望着望着、望着望着…… 林茶扑倒了。 他赶忙跑上前去,卷起林茶的裤腿检查伤口。林茶爱惜东西,又是刚买的新东西,自己膝盖给石子蹭出血不在意,裤子破了心都要碎了,还骂了脏话:“操,新衣服呢。” 严明律正疼惜着,又被他生不如死的模样逗笑:“行了,就一条裤子。” “新的!”林茶强调。 严明律揉了揉他的头:“再给你买。” 灯塔是去不成了,要回餐厅清理伤口,从摔倒的地方过去有一段路,林茶很懂严明律的打算,朝他张开手臂。严明律存心不合他意,笑着装不懂:“你做什么?” “抱呀。” “你这么重,我抱不动。”“我才不信。”之前都抱过两回了,严明律有健身习惯,手臂有力得很。 严明律手都从林茶膝下过去了,又想起什么,以谈生意的口吻问:“我有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