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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奕跟童彤道谢,向林鹤来走过去,轻轻叩了两下他的桌面。 林鹤来吓了一大跳,略显苍白的小脸猛地抬起来,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的,脸上闪过一丝仓皇的神色。他紧紧抓着衣角,一言不发地看着阮奕。 阮奕没想到会吓着他,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你好,我叫阮奕,能问你借一下数学试卷吗?” 林鹤来盯着他,过了两秒,他小声说:“可以的。” 那声音又轻又细,就像是没经历过变声期的小男孩,莫名有一种雌雄莫辩的味道。 前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操”了一声,露出一副想吐的表情。但他转过身,并没有在阮奕脸上看到和他一样的的神色,就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林鹤来从数学课本里把折得整整齐齐的试卷抽出来,递给阮奕。 “谢谢,我下午还给你。” 林鹤来连忙说:“没事的,我不急着要。” 阮奕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林鹤来的后背上赫然遍布着一道又一道水笔的划痕,有粗有细,还有散落的、针扎似的墨点。 那个墨点像针一样扎了阮奕的神经一下。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在哪儿听人提起林鹤来的了。 上辈子,他念高三的时候被分到了平行班。那时候班里没几个人学习,阮奕也是,每天到学校就是趴在桌上睡觉。就算不困,他趴那儿发呆都懒得把头抬起来。 有一天,隐隐约约听见旁边的人聊天,说六中有个学生淹死了。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六中念书的学生,很少有不会游泳的。 阳城被长江支流从中间横穿过去,六中刚好在靠近江边的位置,据说以前几乎每年都有学生溺亡的事情。后来学校花了大价钱重修体育馆,专门在顶层开辟了两个露天泳池。从学生一进校,就开始教他们游泳。高一结束时,体育专门要考评游泳一项,如果不达标,高二还要接着学。 所以,每个六中的学生应该都该会游泳才对。就算游得不好,在水里保命也没什么问题。 阮奕听见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句:“别是自杀吧?” 这个猜测,比单纯的溺亡要刺激多了。周围的讨论声骤然大了起来。 “真的假的?” “会不会是压力太大了?” “那要真是因为压力大才那啥的,你说,学校会不会以后就不敢管我们了啊?” …… 阮奕当时的同桌是个打扮得很妖艳的女生,据说初中就在外面混社会了,在年级上上下下的混子里都很吃得开。她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听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你们猜的什么狗屁东西。”她吹了吹还没干透的指甲,漆黑的甲油泛着光亮,“那个人叫林鹤来,是个同性恋。这事儿早就传开了,你们都没听说过吗?” 刺鼻的甲油冲进鼻尖。或许是这个味道,或许是这句话,或许是这件事情,让阮奕对“林鹤来”这个他只听过那么一次的名字,居然有了这么深的印象。 深到他现在都还记得。 阮奕又回头看了一眼林鹤来。那衣服背面深深浅浅的痕迹,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刺眼。 最后一节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都蜂拥而出,楼梯和走廊上被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脑袋跟蚂蚁似的慢吞吞往下挪动着。阮奕坐在位置上,对着林鹤来的试卷订正错题。他圈出几道设计得很巧妙的题目,把每一步的过程都在脑子里拆分到最细,一点一点地琢磨。 过了半个多小时,教学楼里的学生基本都走空了,他站起身,顺着空荡荡的楼梯往下走,刚下到四楼,就遇见了正在往上走的陆炳辰。 陆炳辰手里拎着一个大包,看样子像保温便当袋,他一看见阮奕就笑了:“正要去找你。这家的虾做得不错,海苔饭也挺出名的,你尝尝。” 阮奕压根不打算接腔,准备绕开他走。 但他往哪儿走,陆炳辰也跟着往哪儿走,永远保持挡在他面前的状态。三次之后阮奕停下来,觉得这一幕要是被别人看到,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陆炳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学校不许送东西的人进来,我是自己跑出去拿的,热得要命,你好歹吃一口吧。” 阮奕沉默。 “就一顿饭而已……”陆炳辰看着阮奕面无表情的侧脸,心里跟被猫抓了似的。他抿了抿嘴唇:“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阮奕看陆炳辰这是铁了心要跟他耗在这儿,只能往后让了一步,“你别再送这些。明天别送,以后也不再送。你要是同意了,这顿饭我陪你吃。” 陆炳辰脸差点黑了,过了两秒,他的脸色恢复正常,咬着牙哼了一声。 这一声听着十分憋闷,以及委屈。 阮奕还以为他会忍不住发火,毕竟他刚才说的话,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是让步,但是对于陆炳辰,或者对于陆炳辰这种人来说,无异于明晃晃的打脸。 阮奕的性格里其实多少有些吃软不吃硬的成分,虽然他想离陆炳辰十万八千里远的初衷不会变,但是看见这样,一时也不想再说什么了,顺手从陆炳辰手里接过便当袋:“走吧,去食堂。” “嗯?” “教室里不准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