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得了宋相公的点头允诺,甄榛这才放心进了后厨。 白芨平日里也没少受白夫子熏陶, 虽与阿多差不多年纪, 心智却要更成熟些,不怎么能和小孩玩到一起, 又插不进宋相公他们几人的谈话,索性也钻进厨房,坐在灶台前的矮凳上帮甄榛烧柴火。 “小娘子要做什么?”白芨好奇地问。既然是来了尊大佛, 想必小娘子不会做老旧菜式,也不知又能想出什么好吃的菜色。 “煲仔饭。” 白芨见甄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娘子莫不是昏了头?我们妖是不能吃人的,小孩更不行!小娘子怎么说出这样唬人的菜?!!” 甄榛看到他的反应,暗叹一声,也不知是哪位大神起的名字,每每遇到没听过的食客,皆以为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恐怖菜色。 示意白芨不要激动,甄榛补充道:“自然和幼崽没关系,是用腊肠、腊肉配着米饭一起。你忘了,刚入冬时,饭馆里不仅腌了冬菜,还熏制了一批腊肉腊肠,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难得见白芨这样激动,松了口气,这才安下心来:“还以为小娘子因着喜事昏了头呢,原是有缘故的,之前从前从未听过什么煲仔饭。” “你就等着长见识吧,包你吃了还想吃!” 煲仔饭的火候难掌握,甄榛让白芨把柴火抽出许多,只留小火慢慢转动砂锅,让锅底均匀受热,保证能闷出最完美的锅巴。 煲仔饭是粤菜系的特色名菜,甄榛曾在私房饭馆主人播放的美食纪录片里见过,只一次便念念不忘。等到后来私房饭馆也上了这道菜,更是每日都被腊肠的香气环绕,生生让甄榛一只松鼠馋上了腊味。 因此甄榛灌腊肠、熏腊肉的时候,压根就不是因着腊味好保存,一开始就是冲着这味煲仔饭来的。既然凑巧让宋相公赶上,也不介意分享自己的私藏美食,也好让这一例粤味在长安传播开。 煲仔饭想要好吃,有两样东西是逃不开的,一是在刷了油的砂锅底烧出的金黄锅巴,另一样就是浇在饭上的调味汁。 这调味汁全靠店家自己拿捏,因此广东街头卖煲仔饭的小店虽多,但却很难找到两家味道一模一样的,你家酱汁咸香,我家酱汁偏清淡,各有千秋。 甄榛没在店中跟着师傅学过,再加上现下调味材料有限,因此只能凭着纪录片里简单的描述,自己再自由创作一下,味道竟还出人意料的好。 砂锅里的米饭蒸至七分熟时,掀盖将切片腊味整齐码在米饭上,而后再盖上锅盖小火续闷。这样做出来的煲仔饭,腊肉中的油脂被热气蒸腾出来,同每一粒米完美融合,吃上一口,滋味深长。 鸡蛋也是必不可少的,若是喜欢吃溏心蛋,就在端上桌前打入一颗,保温效果极好的砂锅使鸡蛋能在余温的作用下,凝固而不完全熟透,用木箸轻轻戳开拌匀,那滋味,就一个“香”字可以概括。 厨房里的小砂锅有限,甄榛只给宋相公和小姑娘单独做了两份,其余人则是用了煲汤的大锅,也省了上搅拌的步骤,先在厨房拌匀再端上胡桌。 前厅这边得了白芨的传话,一个两个早就乖乖端好空碗,排排坐在棉垫上,倒像是动物园里等待放饭的小动物。见到甄榛端了大锅出来,个个眼睛放光,树根他们还好,能在垫子上坐住,阿多却已经等不及了,直接起身接过砂锅开始分饭。 而开小灶的宋相公则是更快一步,已经开始用勺子喂自家小孙女了。 “若是家中厨房能有这般手艺,我那老妻也不用成日里担心这小丫头不肯吃饭,明明都五岁的孩子,因着吃饭挑剔,还没有三岁的孩子看得健壮,风一吹就要刮跑了。”宋相公也没了在公衙时的严肃面貌,全然是个关心孙女的慈祥长者,甚至还有些絮叨。 不过甄榛觉得这样的宋相公才有了“人气儿”,不像在博物馆里冷冰冰的画像那样死板,更没有史书中“孜孜奉国,知无不为”的贤相的距离感,仿佛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耄耋老翁,平日里含饴弄孙,看到熟悉的后辈经过,则和善地打个招呼,叮嘱两句关心话。 甄榛是自己偶然开的灵智,不像白芨一般全族皆是妖修,没有长辈引导关心,因此见到这样的场景,总是有些触动。 宋相公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和地说:“都是我突兀上门才让小娘子这样劳累,还得多谢小娘子。也别站着,快快坐下一起动筷,省得小娘子平日里总是给别人做饭,却少有机会在前厅悠闲吃上一餐,深儿要是知道了,定会埋怨我这个做阿耶的不知心疼后辈。” 甄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他哪敢埋怨相公,若不是宋相公替他上门做说客,我才懒得同他这个木头说着什么,凭白费了口舌。” 说着还不忘小小的抱怨一下陆深的不靠谱,“前几日说是有话同我说,结果自己先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真是让人头疼。” “小娘子莫担心,等结了两姓之好,只管教训他便是,有我给你撑腰!” “那儿在这里便先谢过宋相公。”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 13:23:14~20200913 23:5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8353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长安冬·双喜临门 送走宋相公, 甄榛瞧着街上仍是没什么人,索性上了门板,同吴娘子和许十娘一起推牌九打发时间。 甄榛不曾玩过这风靡长安的骨牌, 虽被吴娘子教了规则,仍然输得七零八落, 还好不是用银钱做彩头, 只是贴了全脸纸条, 甚是惹人发笑。 “又下雪啦!”不用担心晚间挨冻的乞儿们头一次对漫天飞雪有了喜爱之情,激动得趴在窗边看雪。阿多惯来是嘴硬心软的, 瞧见他们的兴奋劲儿,连雪花吹进屋内都顾不得,直接变了原型,堵在窗口替他们挡住凌厉似刀锋的寒风。 有年纪小的乞儿更加兴奋,尖叫着扑进阿多因冬日越发厚重的毛发里,“老虎!阿兄!阿多是大老虎!” 小孩子的精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一会就疲累地靠在一地打盹, 许十娘把牌一推, 对甄榛说:“不打了不打了,我这宝贝儿子本就觉少易醒,好容易睡得这样香,我得快些把他抱回去。” 吴娘子也跟着起身, 轻声挪揄甄榛:“小娘子, 你这牌技着实高超,把我这个老手都给打懵了, 等明日再来请教。” 没得同她计较,甄榛将她们送走后关上门窗,又到厢房里给小朋友们盖好被子, 这才合了门梳洗。 可没想到刚准备上床休息,就听到有人轻扣门扉,抓紧床边的木棒,甄榛警觉发问:“是谁?” “是我,陆深。” 陆深?这个时辰匆匆赶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丢了木棒,甄榛披上披风,来不及穿上袜靴,小跑着给他开了门。 一开门,便发现陆深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绯色官袍。这官袍好看是好看,却不怎么挡风,平日上衙,陆深要么在有地龙的屋中审核案卷,要么奔波在捉拿犯人的路上,活动起来也不觉得冷;等回到家中则换上厚实的棉袍,从未穿着如此单薄静立在冷风中,因此面色都有些发白。 甄榛赶忙将他拉进屋中,问道:“冒着风雪,连宵禁都顾不得,又出事了?” 陆深刚想回答,就看到甄榛赤足站在地上,也顾不上说话,直接弯腰把她横抱起来,放到胡床上用手给她暖脚。 甄榛虽然没有双足只能给丈夫看的封建思想,但冷不丁地被男子掌住这,即使那人是陆深,仍然觉得羞赧。 往后趔了趔身子,想要从陆深手中抽出双脚,却发觉陆深双手用力,“别动。” 听到陆深喑哑到有些发涩的声音,甄榛不敢乱动,生怕陆深做出什么更加惊人的举动,只喃喃道:“我这屋子里铺了地龙,不、不冷的……到底怎么了?” 陆深低声发笑,刚开始还是声音低沉,到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甄榛怕吵醒厢房的孩子们,赶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 单手拉下甄榛的手,另一只手环住甄榛的腰,把她扯到自己怀中,“甄榛,我现在欢喜极了。” “刚从大理寺回到家中,就见宋相公端坐堂上,面色冷凝,那一刻我的心都险些停滞,还好宋相公只是虚晃我。知道你松口愿意同我成亲,匆匆拜别宋相,我便直接提气踩着屋顶赶来,一刻也没耽搁。” 甄榛不再挣扎,倚在陆深胸口抬头看他:“能让素来沉稳的陆少卿失色,倒是我的不是了……陆深,来长安的第一眼是你,我也很欢喜。” 陆深用手轻抚她的脸颊,托起下巴闭目吻下,甄榛心跳如擂,正要闭眼回应,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起身推开陆深,“你刚刚才摸了我的脚,没洗手就来摸我的脸!” 一下子什么旖旎暧昧都被打破,陆深看着气呼呼的甄榛,忍不住苦笑。若是唐代有社交软件,怕是已经第一时间在上面提问:未婚妻不解风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陆深起身将棉被给甄榛盖好,打水净手后倚在床边踏板上,身上披着甄榛的大氅,说:“天色已晚,小娘子快些睡吧,估摸着按照宋相的急性子,明日就该与母亲商量好,请媒人来纳采了。” 甄榛完全没有答应成亲的紧张感,反而对从未见过的古礼好奇的很,第二天一早送走了陆深,便坐在前厅,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向外探头看去。 今日阿潼从大理寺来帮忙,一进门就瞧见甄榛这幅坐不住的场景,好奇地戳了戳一旁的阿多,问:“小娘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好似火烧眉毛一般,就是入宫觐见圣人也没见她这幅模样。” 阿多翻了个白眼,老父亲的角色拿捏的稳稳当当,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答道:“没见过这样恨嫁的小娘子,未成亲便让情郎与自己同处一室,今早我亲眼瞅见陆深从她房中出来,也就绒绒这个笨的以为他是赶早前来。” “好容易送走陆深,又搬着软垫在门口守媒人上门,真是太不争气了!若没有我们撑腰,以后嫁到旁人家里,定是要吃亏的!” 阿潼听完,疑惑地问:“旁人?不就是陆郎君,再说你也打不过陆郎君,月钱也是小娘子发的,怎么给小娘子撑腰?” “……”难得阿多有语塞的时候,竟一时接不上话来,还是绒绒蹦蹦跳跳地过来解围。 “要是陆郎君对阿姐不好,我们就回妖界去,让陆郎君找也找不到!” …… 有宋相公这个雷厉风行的长辈盯着,双方又都是知根知底,竟赶在冬至前就行到了纳征这一环节。 甄榛一个小娘子不好出面,便请了王叔夫妇替代双亲的角色,出面接待前来下聘礼的队伍。 要说古代成亲,最引人注目的除了成亲当日,便是男方前来下聘的环节。 小娘子是否得到男方的重视,从领头之人的身份便能看出。 陆深请的也不是旁人,陆老夫人是必须在场的,因着没了父亲,又另请了宋相公和大理寺卿来压阵,很是让坊中同龄女郎眼红了一段时日。毕竟能让两位紫袍高官前来提亲,也算是崇化坊的头一例。 阿潼兴奋极了,像个传话筒一般来回奔跑。 “小娘子,陆郎君亲手射下一对大雁!” “小娘子小娘子,送来的聘礼前厅快装不下了!” “小娘子!这是陆老夫人让我拿进来给你的!” 甄榛打开檀木盒子,发觉里面装的正是上回自己还回去的玉臂环。不仅如此,还有一整套相配的头面,华彩异常。 盒中还有一封书信,是陆老夫人写给甄榛的,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让人不禁感叹父母之爱子果真为之计深远,一片慈母心可见一般。 婚期定在年后三月廿一,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没了冬日的冷清,也不会过于炎热,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六礼的步骤走完大半,甄榛总算能清净下来琢磨分店事宜。 没错,把分店开到朱雀大街的话既然都放下了,自然是不能半途而废。秋天时卖月饼很是挣了一番银钱,这段时日卖火锅虽称不上日进斗金,但也是收获颇丰,因此开分店的念头整日里在心中上下跳个不停,若不是因着议亲,早就去寻摸好地段的商铺了。 不过以甄榛现在的财力,长租一间铺子还可以考虑,要想买下还有些勉强,再加上能在朱雀大街置业的皆非富即贵,轻易不会买卖。不过甄榛也不急,左右一步一个脚印,先开了分店再想其他。 只是甄榛接连问了十几家,皆没有出租铺子到意愿,正当她想要找个茶摊歇歇脚时,却被个陌生男子叫住了。 “甄小娘子请留步。” 这样尖细的声音……是宫中内侍?甄榛转身一瞧,原是高内侍身边的内监,因进献花茶时有过一面之缘。 人多眼杂,甄榛不好直接称呼,只行了礼,“郎君安好,没想到竟是这般凑巧,今日郎君是得了休沐?” 这内侍刚进宫时,因得罪宫中老人差点失了性命,还是陆深觐见皇帝时正巧撞见,救了他一命。自此他便把这恩情深埋心中,听闻甄榛与陆深定亲,才同她打了招呼。 “不过是替师傅巡视铺子,算不得休沐。还未恭喜小娘子,不过这与崇化坊离得怪远的,小娘子怎么到这来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甄榛将自己寻找铺子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说完叹了口气,“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了,等明日再来,看看能不能撞到机缘。” 没想到这内侍轻笑两声,说:“何必再等到明日?机缘不就摆在小娘子面前?” 又说:“某今日出来,正是因为掌柜将要告老归乡,这间铺子也是奇了,占着这样好的位置,换了几样营生都是赔本。师傅每日侍候圣人,哪里还有精力懒得再管它,就叫我来遣散伙计,直接租与他人。若小娘子不嫌弃,便直接租与娘子,也省的我一两趟的往宫外跑。” 甄榛自然是喜出望外,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儿先谢过郎君,这样好的事,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这内侍见甄榛愿意,也不愿意在宫外多留,省得让会钻营的顶了自己在圣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急急忙忙同甄榛签了契约,连银钱都来不及取,只叫她交给铺子中的伙计便匆匆回宫。 “这大概就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甄榛揣着手笼,悠悠地哼着歌往西市走去——心头之患已去,自然是要去买些东西来犒劳自己了! 第55章 长安冬·年味儿 从冬至开始到小年结束, 甄榛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崇化坊这边依旧是客满如云,还要分神照看朱雀大街分店的修缮,更不用提准备嫁衣绣品, 甄榛恨不得变作三头六臂的哪吒。 还好王婶和十娘知晓甄榛不擅女红,便揽了绣嫁衣的差事, 只让她闲暇时象征性地缝上两针, 就当是甄榛亲手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