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潜流

    乍暖还寒的叁月，白昊来到靠近热带的S国出差，受人邀请，顺便参加了某个慈善拍卖会。

    他没让保镖克己随行，独自逛活动预展，巧得仿佛命运注定，竟遇见了方书诺。

    世界居然这么小？

    白昊饶有兴味地眯起眼。

    她穿着小礼服，上身是紫色平口马甲，搭配渐变青蓝的及膝A字雪纺纱裙，露出肩膀与纤细手脚，犹如一尊搪瓷人偶，极度精致，赏心悦目。

    方书诺仰着小脸，正在专注跟一名美艳女人说话。

    他走向她，高大身材形成一片阴影，笼罩娇小女孩，她发现后回头看，男人咧开了狼般的笑容。

    「又见面了。」

    「白叔叔。」书诺乖巧地叫人。

    白昊惯例被她噎了一下。这孩子总是死性不改。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朝红衣美女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是白昊。」

    男人大约一米九，穿着全黑西装，合宜的布料服贴在饱满肌肉上，精壮的倒叁角身材相当惹人注目。他剪了超短的莫西干式寸头发型，冷峻五官加上凶悍的叁白眼，带点极道气场，但整体而言还是算个大帅哥。

    「你好，我叫胡砂。」胡砂大方伸手一握。  「艺术品经纪人。」

    「我是书诺同学的哥哥。」白昊避重就轻自介道。  「既然碰巧遇见了，我不太了解艺术品，可以请你教我怎么欣赏吗？」

    「我的荣幸。」胡大美人笑着答应。能进入会场的来宾皆颇有来头，背景不需细问，之后再打听也行。

    这场慈善拍卖来自许多高端收藏家捐赠，他们慷慨释出不少有市无价的稀罕艺术品，预期可以拍到相当可观的金额。

    拍卖品陈列方式跟美术馆差不多。分成古董、雕塑、油画等等区域展示。

    胡砂引导白昊从古董区开始逛，佐以专业解说展品来历与特色；白昊倒是对古董有些概念，能与胡砂讨论几句，气氛热络，两人很快就熟稔得像多年好友。

    书诺跟随他们脚步移动，默默欣赏展品。

    花了近半小时浏览，叁人最后来到一件200P尺寸的大件画作前。

    「这幅，是今天拍卖的压轴之一。」胡砂介绍的语气隐隐有丝哀伤。  「已逝画家方桐……的“彼岸”。」

    渐变的黄色打底，中间落拓不羁地抹着一团浓郁蓝黑，周遭镶嵌一些意味不明的斑驳彩色，以及右侧斜上角一道夕烧般的绯红……

    白昊看不懂抽象画，只觉得很艺术，还有画家的名字相当耳熟。

    低头一瞧方书诺，但见那蓝黑大眼直直专注凝视“彼岸”。

    温暖的色调、强烈的意念，方桐二十二岁时的作品。

    书诺第一次看到原画。

    他的早逝让世人扼腕，也使得作品市价急剧增加，近年只要有收藏家愿意割爱，拍卖金额每次都很精彩。

    方桐留给书诺的资产里，有许多他珍藏的画作，胡砂估计过，价值绝对足够书诺一辈子优渥渡过。

    胡砂曾经劝说书诺释出几幅到艺术市场上，但她不愿意。

    于是胡砂特地带她走一趟拍卖会，让她亲眼见识所拥有的东西多么宝贵。

    书诺似乎化成一座雕像，站在画前久久不动，胡砂也任她伫立，没开口说话打扰。

    凝滞的静默中，白昊蓦然忆起方桐是谁。

    方雾生的异母哥哥。

    想不到他过世了，雾生却从没提过这件事。

    白昊把疑问按捺在心底，仔细观察方书诺。

    容色精致得像艺术品，气质魅惑，美丽近妖，异常诱人。

    这个难以捉摸的女孩，好友雾生和亲弟白昱，都和她纠缠不清……

    关于她，他越来越好奇了。

    ◇      ◇      ◇

    看完预展接着是正式晚宴，主办单位安排了丰盛餐点酒水，白昊无比自然地跟着胡砂书诺坐一桌。

    主持人上台，一番歌功颂德，感谢捐赠的藏家与来宾，宣布开场，所有灯光切暗，照明变成桌面LED烛光和舞台中间一盏聚光灯，深红布幕缓缓拉起。

    开幕表演由美女演奏家钢琴独奏，然后是长达二小时的拍卖流程，即使中间穿插不少节目，对白昊来说依旧相当无聊。

    方桐的画，如胡砂所料拍出新高价。

    书诺没特别反应，自从见到方桐的画作，她就不太说话，宴席上吃得也非常少，表情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拍卖会后还有夜游花园派对，宾客纷纷从宴会厅移步到室外，继续饮酒交际。胡砂身为艺术品经纪，现在正是她活跃的场合，趁机见见老客户或开发新客户之类的，很有得忙。

    本来想叫书诺找个地方休息等待，但是考虑到她的样貌，担心引来闲人骚扰，胡砂思忖片刻，既然白昊与书诺认识，便把女孩托给他暂时照顾了。

    胡砂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堆里。

    「来。」白昊弯身捞起书诺的手。  「我们去散步。」

    她没挣扎，任由男人牵着，一起走进靡丽光影交错的庭园。

    南国早春的温度不冷不热，相当舒适，白昊配合书诺的速度，走得很慢，两人逐渐远离喧嚣，周遭越来越暗。

    绕过一丛又一丛灌木，直到某个漆黑角落，刚巧有张长椅，白昊让书诺坐定，面对她蹲踞下来。

    「小骗子，」男人打破沉默道。

    狼般犀利透彻的目光，直直盯着书诺道。  「在这里应该可以了，你想哭就尽量哭吧。」

    他的感觉极度敏锐，早就发现她的忍耐。

    「……」

    书诺眼底的朦胧雾气像被风吹散，转瞬变得清澈如无云夜空。

    那一泓蓝黑，澄净得令白昊莫名心头一紧。

    晶莹泪珠在暗影中闪闪发亮，滑落女孩雪白脸颊。

    白昊伸出手，指尖托住书诺纤巧下巴，将那破碎的光点挽留在掌中。

    「方书诺。」白昊轻声呢喃唤了声她名字，凝视她的眸，慢慢地凑近，与她仅剩毫厘，彼此呼吸相触，再一些些，就要吻上。

    书诺竟然不闪不避。

    维持极近的距离半晌，白昊终于后撤，将沾湿的手指按到自己嘴唇，品尝女孩的泪，然后低沉地笑了。

    他对她有感觉。

    这下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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