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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馆乃陶阳郡大族李氏的族产,他不过是打理族产的仆役。 如今礼制虽比秦汉时期松散,但只是针对上层士族而言, 整个社会,士庶天隔,不可逾越,尊卑划分比前朝更严苛,庶人对士人稍有怠慢,便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皆因士人随皇室衣冠南渡,主弱臣强,大族掌权,为巩固权力,便要强化阶级之差,不光士庶之间,士族之间亦如此,权力与财富是与生俱来的,不随个人能力改变,家族才会生生世世繁荣。 女郎来时,他就得自家郎主叮嘱,要好生招待,不能让女郎在他的地界出差错。 李氏在郡里是一等一的大族,让郎主如此低头的,唯有建康城那帮士族,结合郎主叮嘱时慎之又慎的语气,这女郎恐怕出身顶级门阀王谢二氏。 连郎主都要小心再小心,他怎敢礼数不周? 女郎无奈,如今世道不好,流民乱窜,匪寇横行,估摸阿兄为了保护她,告知各大族和官府她的身份,让他们密切关注她的行踪,是以她从未遇险,这是好处,坏处便是,她想要随意一些,但馆主这样的人总是对她恭恭敬敬。 没想到阿兄那么粗枝大叶的人,在她的安危上,会如此小心谨慎。 司马妍压下心中感慨,说起一件让她十分困惑的事。 “一年来我观戏也有百十场,发现戏里的将军,不是负心人,就是落得战死沙场的下场,没有好人,亦无好结局,这是怎么回事?”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将军。 馆主额头霎时冒出冷汗,他用袖子擦了擦汗。 这事说起来还跟一位郎君有关。 女郎来后不久,就有一位郎君找上郎主,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他得了两句叮嘱,第一句是好生招待,第二句是——戏台上的将军,必要让人厌恶憎恨。 馆主有些惆怅,想他也是个有追求的人,若没郎主的吩咐,刚刚那出戏就不那么排了,必然排成将军独自回乡,却发现家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光旧识不认得他,连昔日伊人也另行婚配,看得人连连感慨造化弄人,叹息不已,结果现在硬生生拗成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哎。 “之前未发现,女郎一说倒真觉得如此。”馆主歉然道,“我等会就去提点他们。” 女郎说了声不必。“我也就随口一问,馆主不必放在心上。” 馆主应是。 “馆主去忙罢,我先回了。” “女郎何时启程?”馆主问。 “明日。”她有些怅然。 “这般快啊。”馆主长叹一声,“李某祝女君日后一切顺心。” “承蒙馆主吉言。” 说完,女郎带侍女离去,到了驿舍,侍女绿绮问:“公主为何不早点问?”早点问,戏不就能按公主的喜好排么? 女郎幽幽叹了口气。“适才不该问的,还是没有忍住。” 她听阿玉说过,一旦君主表现出喜欢什么东西,就会有人打着君主的旗号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世间多小人,不可不防。 这话是说给阿兄听的,虽说劝戒人不要瞎折腾的意思明显,但确实有道理,所以从那以后,在外人面前,她尽量不表露自己的偏好。 绿绮奇道:“为何不该问?” 女郎:“以我的身份,一旦表露出明显的倾向,事情便会发生不可知的变化,难以控制结果,最好就是不要表露。” 绿绮:“听个戏也需要那么慎重么?” 女郎:“……习惯要从小事培养。” …… 张生从十一那出来,就去找馆主。 进屋,张生行了一礼,道:“适才十一迟迟未下台,遭人呵斥,是我管教不当……还请馆主责罚。” 馆主放下手中的账册,慢条斯理地整衣角,弄得张生心里七上八下的,才慢吞吞说:“无碍。” 张生霎时安下心,感激道:“谢馆主,我回去便好好管教十一,断不会有下次。” 馆主皱眉:“不必管教了,十一现已归入良籍,我给他安置了住所,今日便让他走罢。” 张生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瞠目结舌。 馆主为何要让十一走? 难道……是女郎的吩咐?女郎要带十一走? 想到这,他有不甘,又有些羡慕。 馆主看他变幻不定的表情,温和地问:“你有意见?” 意见?哪敢有意见! 张生猛地醒过神。 馆主可是李氏的人,他对馆主有意见,便是对李氏有意见,给他一百个胆都不敢。 “没意见,没意见。”张生摆手道。 馆主微微一笑。“没意见便好。”说完低下头继续看账册。 张生没走,挣扎半晌,还是问出口。“可是那位女郎的意思?” 馆主没作声,一页页翻账册,仿若没听到,亦仿若嫌他问太多,不想作答。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生的紧张与惶恐随时间的流逝成倍增加。 他傻么? 贵人的事是他能问的? 张生万分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双腿一跪,哆嗦着想求饶。馆主仿佛才注意到他,淡淡道:“是我的意思。” 他知道张生从前对十一不好,女郎一走,张生肯定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女郎若是知道,定会这么要求,他作为下人,最会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不论提没提,都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