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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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忙起身,颇为难得地冲他拱手:“韩大伴,怎劳您亲自跑这一趟。” 韩安晏笑眯眯拱手:“听说世子来了,我还不赶紧过来见一见,好些时候没见了呢。” 韩安晏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一缕的亲昵。 赵瑞跟着他一路往勤政殿行去,也不多问天宝帝如何,只问韩安晏:“大伴近来身体可好?” 韩安晏笑眯眯说:“有劳世子惦记咱家,咱家吃嘛嘛香,好着呢。” 赵瑞心里就有数了:“大伴也别事事亲力亲为,下面那么多徒子徒孙,让他们去操劳吧。” “那哪成啊,”韩安晏叹道,“小的们不懂规矩,还得勤学几年,不过我那二徒弟倒是不错,如今也能替咱家守夜了。” 韩安晏这人说话,说三分,藏七分,但他愿意说这三分,赵瑞心里很是感激。 赵瑞叹了口气,沉声道:“大伴辛苦了,还好有您在陛下身边陪伴。” 韩安晏笑弯了眼睛,却没有再说话。 不多时,两人便进了勤政殿。 从中门进来,入眼便是开小朝时的朝堂,鎏金龙椅盘在宣台之上,背后的青玉镶嵌万里山河图屏风在光芒下熠熠生辉。 赵瑞垂下眼眸,脚上放轻,几 乎没有任何声息地来到御书斋之前。 韩安晏打起竹帘,请赵瑞先进,然后才跟他一起站在门内的屏风之后,轻声细语地禀报:“陛下,赵王世子赵瑞请见。” 书斋之内,悄无声响。 韩安晏跟赵瑞就安静等在屏风之外,待到天宝帝批完一本奏折,才和煦道:“是瑾之来了?快进来坐,小安叫御茶膳房呈新做的点心来。” 随着天宝帝的说话声,赵瑞立即绕过屏风,径直跪在天宝帝御案之前:“臣赵瑞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天宝帝起身,亲自扶他起来:“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见外?” 赵瑞没说话,被他领着来到明窗之前,陪着天宝帝坐在了茶桌之前。 “今日怎么有空进来看朕了?朕还打量你小子去了皋陶司就撒了欢,不记得朕这个表姨夫了。” 这声表姨夫,赵瑞自然不敢叫。 他母亲邬玉淑同先皇后是表亲,天宝帝自然也算是赵瑞的表姨夫。 “瞧陛下说的,臣也是为了政务繁忙,近来京中颇有些事端,怕陛下烦忧,才忙着先当差。” 赵瑞如此说着,洒脱一笑:“再说了,臣年纪轻轻就当上四品堂官,那些老顽固还不知道要怎么酸,要是不好好当差,怕不是要被参本。” 大理寺卿及左右少卿是都应该上朝的,不过赵瑞去大理寺的原因很特殊,天宝帝又有些心急,便不让他上朝,专注办案便是。 天宝帝听了赵瑞的回复,不由朗声笑了。 他人很清瘦,面白无须,明明已经四十五六的人,眉目之间却依旧有些清朗。 面对任何人的时候,天宝帝都是春风和煦的。 他很少生气,也几乎不动怒,可朝野上下却无人敢在他面前撒野。 他那双看破红尘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 赵瑞很坦荡,就让他看。 天宝帝盯着他看了片刻,韩安晏那边的小点心便呈了上来。 粉色的如同花瓣含苞绽放的红豆酥,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嫩绿如葱的绿豆糕,嫩黄软烂的豌豆黄,林林总总摆了一大食盒。 天宝帝笑了:“小安知道谢爱卿家那小闺女喜欢吃什么,这是让你回去卖好用的。” 一说起谢吉祥,赵瑞立即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谢吉祥到底如何,这几年又如何生活,天宝帝比谁都清楚,若非他首肯,赵瑞也不可能把谢吉祥带在身边,光明正大进出皋陶司。 天宝帝看着那些精致漂亮的点心,难得叹了口气。 “都怪朕,太心软。” 这话说的,赵瑞跟韩安晏立即起身跪了下去。 天宝帝摆摆手,让他们起身,赵瑞重新坐下,也让其他侍从退了下去。 “如果朕没有心软,当年谢爱卿也不至于……” 天宝帝是个非常顾念旧情的人,就看他现在还在用早年先皇后给他做的荷包就能看出,他依旧没有忘却多年的情分。 “陛下,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赵瑞忙安慰道,“而且陛下密旨,臣也在暗查,相信会还给谢大人清白。陛下不必再劳神介怀。” 天宝帝却神情黯然地摇了摇头。 “瑾之啊,有时候人不能一直心软,但凡做错一次,良心上就会不过去,那个坎一直在你心里。” 赵瑞张了张嘴,最终低低应了一声:“臣受教了。” 天宝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少倾片刻,他才又恢复平日的风轻云淡。 “近来有何进展?” 赵瑞低声道:“陛下,臣已经查阅过过往十年的疑案,有几个明显类似的死者都是死后多年机缘巧合被发现,只是年代久远无法定论,但是同两年前的案子很像。” “臣询问谢小姐,谢小姐仔细回忆两年前的过往,明确说谢大人当时已经查到了真凶,但是不知为何,五日之后他自己就成了杀人凶手,畏罪自尽。” 谢渊亭哪里是畏罪自尽,杀他之人手段高明,趁着他熟睡,把人活生生吊死的。 这个内情,只有赵瑞、张寺卿和天宝帝知道。 赵瑞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谢小姐反复回忆,说当时谢大人说的证据是一本诗集,她记得不清楚,只记得上面似乎有容华两个字。” 容华……诗集? 天宝帝若有所思点点头:“甚好,还得再查。” 赵瑞朗声道:“是,臣遵旨。” 天宝帝看着赵瑞年轻英俊的脸,不由又笑了:“还好希儿身边有你这样的能臣,百年之后,朕也能安心了。” 赵瑞吓得立即就要 起身,却被天宝帝按住了手。 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赵瑞心里狠狠一惊。 炎炎夏日里,天宝帝的手比寒玉还冷。 赵瑞心中的隐忧一瞬漫上心头,他难得哽咽道:“陛下……” 天宝帝神情平和,他轻轻拍了拍赵瑞的手,轻声道:“所以,你要尽快,知道吗?” “朕等不了那么久了,”天宝帝说,“瑾之啊,朕就指望你了。” 外人绝对不敢查旧案,但赵瑞敢。 世袭罔替的赵王爵位,无人可以从赵家剥夺出去,这么多年的孤臣不是白当的。 赵瑞闭了闭眼睛,再起身时,却干脆利落拱手:“臣遵旨。” 大抵看出赵瑞因为刚才的事很是有些低落,天宝帝不由心中微暖,温言道:“只要这桩案子了结,朕也算是再无后顾之忧,介时便给你跟小丫头赐婚,再弄个大园子给你们住。” 一说起婚事,赵瑞立即就高兴了。 “多谢陛下!” 天宝帝笑着摆手:“去吧,去忙吧,人手不够就让苏晨去调,朕已经安排好了仪鸾司,南镇抚司皆听你调令。” 赵瑞朗声道:“臣一定不辜负皇恩,陛下放心!” ———— 进宫一趟,赵瑞身上的官服都湿透了。 待从宣化门出来,赵瑞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别看天宝帝整日里笑眯眯的,似乎一点脾气都没有,但在他面前,没有人敢轻易犯错。 赵瑞扯开领口的盘口,把官服整个脱下来,又换了一件内衫,这才觉得凉爽些。 他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把帕子扔在边上的桶里,又取了一块擦脸。 待整个人都弄舒服了,他才吃了口茶,反复回忆今日的御前奏对。 之前他进仪鸾司时,天宝帝就隐约有些要扶二皇子的意思,现在看来,天宝帝已经明确了未来的储君,只是前面的拦路虎不好去掉。 赵瑞比二皇子要小一岁,是天宝四年生人,比之大皇子要小了整整二十岁。 因先皇后的关系,赵瑞从小就陪伴在二皇子身边,也是二皇子的伴读。 直到很久之后,宫中才又有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不过两位年纪都还小,只能跟着哥哥们玩,瞧着倒是没什么心眼。 二皇子李希是天宝帝 最看重的儿子,不光因为他是先皇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子,更因为二皇子从小便聪慧过人,勤勉有加,仁和友善却又不软弱无能。 有这样一个后继之人,做父亲的肯定很高兴。 但是做哥哥呢? 赵瑞垂下眼眸,大皇子啊…… 这一趟进宫,赵瑞很明白天宝帝时间紧迫,他只等着这一切早早结束,若非如此,何至于苟延残喘,痛苦活着。 赵瑞抿了抿嘴唇,突然想起曾经的往事来。 那时候母亲、表姨、谢家一家都还在,一切都是那么美满。 不过经年,物是人非。 赵瑞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忧思,他很快便推敲出思路,掀起车帘,对外面跟随的苏晨道:“琉璃庄及其附近的所有牵扯失踪、死于非命、争斗是非等案件也一并统计出来。” 苏晨:“是。” 赵瑞想了想,又道:“过几日去芳菲苑,多调集两队人马,暗中跟随,刚刚陛下格外恩准了南镇抚司调度权,你知道怎么协调。” 赵瑞本就是南镇抚司出身,苏晨等人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直接调度南镇抚司并不难办,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苏晨先一愣,随即难得有些激动:“是!” 马车先回了青梅巷,赵瑞洗了个澡,换上轻薄的长衫,这才舒舒服服坐到桌案前,继续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