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为方便准备三人一组的试炼，昭虹的师长们用术法将观微丘划分出数个小区域，远看像是许多个黄色的立方体摆放在树林中。

    三人选了风吟树下的结界。

    从立方体结界敞开的一侧进入后，凌酒酒以自身灵力为引，凝出在昭虹所学的基础防御法阵，黄色法阵落在结界的缺口，结界便似自动门般缓缓合拢，不过一息，结界就完全封死。

    除非修士从内部撤去防御法阵，否则外面的人不能进入，这也就防止了某些心存不轨的修士偷窥其他队伍。

    三人在个人试炼中对自己的术法都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需要重新训练和磨合。

    然，修行之事，从来否泰相伴，三人招数进阶的同时，又暴露了新的短板。

    凌酒酒招数单一，谭姝雪攻击范围过于分散，谢翎翎无法兼顾防御的稳固度和灵活度，这些缺陷在团队战中被无限放大，三人配合了几次，甚至无需他人进攻，自己就能感受到破绽无处不在。

    三人只好停下，各自盘膝而坐，思索应对之策。

    凌酒酒两只手肘搭在膝盖上，看着两位队友——

    谭姝雪冷白的脸拧成了十八褶的包子，谢翎翎则满面纠结状似含苞待放的菊花。

    年纪轻轻的二人，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愁苦。

    她刚想安慰几句，蓦得见到袖中黑色玉碟一亮。

    凌酒酒捏起玉碟，便听到低沉悦耳的男声道：“练得如何？”

    凌酒酒叹口气：“师兄，不太顺利。”

    “师兄”二字宛若带咒，将谭姝雪和谢翎翎从“我的队友得不到全年级第一”的愁云惨淡里拉出来，二人仗着姬沉不在面前，似两只见到光源的扑棱蛾子飞扑到凌酒酒左右，对她开启双声道攻击。

    谭姝雪的话要说给左耳听：“酒酒，姬师兄知不知道如何利用灵力控制外放术法的攻击范围？”

    谢翎翎的话要骚给右耳听：“好朋友，你问问姬师兄有没有灵丹妙药可以快速提高修为，你谢哥求求了！”

    两个人的话像是两团线同时被扔进脑袋，乱七八糟缠在一起，凌酒酒听得一团乱麻，还没成功破译出来，便听玉碟另一头道：“开阵，我在外面。”

    谭姝雪：！

    谢翎翎：！

    凌酒酒如释重负，道：“哦好的师兄！”

    她两三步走过前面的一面结界壁，指尖聚拢灵力，对着法阵一点，壁面中间亮黄色光点一闪而过，整面壁便如被点燃般向四个角卷起。

    似是一层碍眼的帷幔被燃尽，气场强大如山的黑衣剑修如一卷画，出现在眼前。

    谢翎翎“腾”地绷直身子，紧接着骤然躬身，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标准的直角三角尺，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声道：“姬师兄好！”

    凌酒酒和谭姝雪：……

    这僵硬的仪态、这虔诚的神色，手上插炷香就是拜佛了啊！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翎翎！

    谭姝雪艰难地拉起谢翎翎，她姿态正常许多，分寸得体地行了一礼，面色清冷如常，对着九亿女修的梦，正气凛然道：“姬姬师兄好！”

    凌酒酒疲惫地打圆场，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姬沉对谭姝雪和谢翎翎点头示意，这才垂眸看向凌酒酒，只道：“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问我。”

    语毕，便盘膝坐在一旁，淡淡地看向三人。

    谭姝雪和谢翎翎私底下虽然怂，但此时迅速调整了心态，只当做是师长在答疑，也不扭捏，挨个上去施展招数，再将心里的问题同姬沉讲讲。

    姬沉同谭姝雪指出飞花传音的优势在于攻其不备，即用幻象迷惑对手，再发动进攻。而非将攻击术法分散于每一片飞花，如此反而无法发挥出这招最大的威力。

    他又一针见血地指出谢翎翎调动丹田灵气的基本功不够扎实，这才导致防守与瞬移捉襟见肘。

    经过姬沉点拨，谭姝雪和谢翎翎都有拨云见日之感，按照姬沉所说的修正术法，竟提高不少。

    两人都有些奇怪。

    姬师兄到底为什么？

    他明明是剑修，怎么对音修和防御系术法的理解如此深刻？

    谭姝雪和谢翎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果不其然！

    姬师兄，果然是无妄师尊的劫身！

    两人相视一笑，看向正凑在一起交流的姬沉与凌酒酒。

    他们所处的结界中有一整棵凤吟树，夜色已至，枝叶与花朵附近凝聚出暖色的灵蕴，在月光下如晚云降临人间，柔和地围绕在这对黑衣剑修身边。

    因在彼此身边，黑衣郎君显得更加高大挺拔，黑衣女郎则愈发娇小纤弱。然山般清冷禁欲的郎君却向着女郎倾身，似乎这坚韧的身影就是他的全部支点。

    两人靠得极尽，当郎君伸手指点女郎出剑时，几乎惹人误会，他是要将娇软的女郎拥入怀中。

    偏偏他们好似早就习惯这样的距离，两人举止间亲近自然，非是数个日日夜夜如此相对，绝无当下的坦然。可是这种明晃晃的坦然，却更令人浮想联翩——

    追星学霸谭姝雪的少女心被击中，她双眸变成两汪柔软含情的水，凝望月光下一双璧人，已经在心里完成了十万字的《师妹只想搞事业，师尊却想搞情缘》。

    她下定决心，等霓玉师尊出关就讲给她听，师尊最喜欢这个题材了！

    曾经的合欢宗修士谢翎翎中二魂熊熊燃烧，他勾起耐克嘴，握着豆沙包大的拳头，看着灵树下强者对招，恨不得当场写出一百万字的短篇男频修真《斗破归墟：无妄师尊的最强学徒》。

    然后投稿给《归墟日报》，稿费拿来给窝狗买最好的灵粮。

    而被脑补的凌酒酒此时正在困惑。

    因为在她问了姬沉如何避免明日招式用老时，姬沉的回答是一反常态的玄妙。

    “一生二，二生三。”他意味深长地垂着眼，这样说。

    姬沉像是打定主意让她自己领悟，说完这句话，便嘱咐了三人几句放宽心态之类，又单独叮嘱凌酒酒早些休息，紧接着就御剑而去。

    三人领了教诲，放下其他杂念，又重新配合几次，直到最认真的谭姝雪都满意后，才分头调息或入眠。

    转日，晨光微熹时，便有仙鹤带昭虹学子前往千鹤峰的白玉浮谷。

    今日的白玉浮谷中央又架起一座高度与悬亭相同的白玉高台。

    高台是一整块长宽各三十丈的白玉石，白玉石四周以归墟主峰的黑色山石镶嵌出古意盎然的祥云纹路。

    这便是昭虹学堂团队试炼专用的白玉高台。

    对决中，各峰师尊、掌门与真传在悬亭中以最佳角度观战，而候场的昭虹学子则坐在白玉浮谷的大玉台上。

    待各峰悬亭坐满，昭虹师长才腾一朵祥云飞至白玉高台之上，宣布团队试炼的规则。

    每年团队试炼规则都一样，即总共分为三轮，两两对战。将对方三人全部击落白玉高台，或令对方三人全部无力还手的队伍为胜。胜者进入下一轮，以此完成第一轮和第二轮。

    到了第三轮，则不再决出一二三名，而是通过对战表现计分。

    团队试炼打分最为残酷，止步于第一轮的队伍基础得分为40，止步于第二轮的队伍基础得分为60，进入第三轮的队伍基础得分为80，而在第三轮胜出的队伍，基础得分为90。

    根据基础分，昭虹任课的师长将通过修士的表现进行加分，由此得到团队试炼的最终成绩。

    今年却有一点不同。

    昭虹全部学子分成53个队伍，按照1号队伍对战2号队伍的规则，53号队伍将会轮空两轮，直接进入第三轮对战。

    为表公平，这一队的基础分为60分，所以53队修士的临场表现对最终分数影响最大。

    抽签存在随机性，但运势本来就是修行的一部分，正如修士与修士之间灵根参差、机缘不同，残酷而现实，没人提出异议。

    讲清楚规则后，每队便派出一人前往白玉高台上抽签。

    五十三人站定后，昭虹师长默念法诀，双掌汇聚绿色光芒，猛地拍向白玉高台。

    “轰隆——”

    一段巨大的古树根自白玉台中央升起，似凭空自玉石中长出，深褐色的断面上年轮一匝又一匝，共有九千多条。

    五十三位来抽签的修士心怀恭敬，绕着树干站好，将一只手掌贴在粗糙的树干表面。

    陡然间，木灵蕴如海浪狂泻而出，白玉浮谷被一阵清爽纯正的浅绿色灵气荡涤，在场众人呼吸间只觉心怀畅然，似见草长莺飞，万物生发。

    灵蕴爆发后渐渐散去，如海水退潮，最终，五十三位修士手掌下均长出一棵嫩绿色的叶片，随着众人抬起手来，那叶片也贴在手心，脱离古树。

    旋即，古树如同陷入海面般缓缓下落，直至消失在光滑无垢的白玉高台上。

    直到此时，各个团队的代表修士才敢忍住心头狂跳，翩然落回自己的队友中间，然后展开手心，露出树叶上的编号。

    知道自己编号的队伍就开始打听，众人很快问出来了自己即将迎战的队伍，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抽签结果直接决定团队试炼的难易程度，凌酒酒等三人商量后，决定派谭姝雪作为本队欧皇代表前去抽签。

    下白玉高台时，谭姝雪本就高冷绝艳的脸因为紧张而几乎变成冰雕，当她坚强地想要弯出一个微笑时，凌酒酒和谢翎翎都怕她笑出一地冰渣来。

    谭姝雪僵硬地落在凌酒酒和谢翎翎中间，三人对了对眼神，一起深呼吸后，才看向谭姝雪缓缓打开的右手掌。

    那一刻，身边人的议论声都消匿，三人几乎听到彼此的心跳如同舌尖的跳跳糖，忽快忽慢，忽高忽低。

    垂眼望去，柔嫩新叶中，赫然写着——

    “伍拾叁”

    谢翎翎有些难以置信，道：“好朋友们，咱们轮空两次吗？”

    凌酒酒和谭姝雪长出一口气，然后齐齐点了点头。

    对于水平中等的队伍来说，抽到53，就会直接面对连胜两轮的强悍队伍，很可能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的基础分又只有60，这样一来，还不如一轮轮打上来，说不定碰到实力相当的对手，打赢第二轮，还能得到80分。

    但，这只是对水平中等的队伍而言。

    像凌酒酒这样实力较强的队伍，作为53队可以保存灵力，全力一战，还可以观察潜在对手的招数，提早应对。

    所以，谢翎翎“嗷呜”一下跳起来抱住谭姝雪，喜道：“好朋友！天生掉馅饼，就让你给捡到了！”

    三人抱在一起快乐地转了两圈，这才在某些队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讪讪停下。

    凌酒酒站定，心里很快平静下来。

    现在看来，他们只会有一队对手。

    ——最好不要是那一队。

    她下意识地望去，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辛扬低着脸，翻起眼睛，他的三白眼似蛇目淬毒，一缕异常的狂热掩藏在眼眸深处，嘴角的笑透着血腥与扭曲。

    他看着凌酒酒，缓缓地比着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