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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只要抬头看去,绽放的烟火都清晰可见。土地和水域会被瓜分,而天空属于所有人。 二人慢悠悠地划着独木舟,仿佛时间也在此凝滞。 “珍珠河并不只有那条干流,也不止一个出海口。”路易斯缓缓说道。“只是这边水道狭窄,两岸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旧房,也没什么‘风景’。” 见水流平稳,路易斯索性收起了船桨,任由独木舟向银湾漂去。 经过一道拐弯处时,艾德里安突然想起前些天在鹅卵石旅舍见到的女人。于是,他向路易斯提起了琳卡的事:“我总觉得那位女士和您有些相似之处。” 路易斯笑道:“那是自然。琳卡以前也在玛伦利加当过赏金猎人,而且是我的前辈和朋友,我们就像兄弟一样相处。那起奴隶船事件中,她也受到了牵连,被逐出协会后只得离开玛伦利加另寻生计。” “她说,要等庆典后才能和您叙旧。” 赏金猎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琳卡一向不参加狂欢。跟陌生人喝酒跳舞没有问题,但她总觉得戴上面具就浑身不自在。” 这时,艾德里安低低地笑了。 “怎么了艾德里安,”见到对方放松的姿态,路易斯的心情也难得的好。“你喜欢这样的狂欢吗?” 艾德里安笑道:“只要戴上面具,所有人都不用顾忌彼此的身份,他们可以成为任何人。这让我想起和克洛伊在鹤山庄园的日子。” 路易斯也笑了:“哦?我记得那是你的双胞胎姐姐。” “小时候,她比我活泼好动,经常擅自跑到庄园外游玩。我不得不扮成她的模样,应付家族里的长辈。”说起这些往事,艾德里安有些不好意思。“她心里过意不去,总让我也出去玩,她再假扮成我去糊弄大人。” “那你们一定长得很像。”路易斯的坐姿相当放松,就算戴着面具,艾德里安也能猜出对方的表情。 “至少在十五岁以前,我们就像照镜子一样。”艾德里安顿时有些怀念。“如果让克罗伊知道玛伦利加的迎春庆典是这个样子,她肯定吵着要来。” 路易斯在面具底下勾起一边嘴角:“你想家了。” “但我不后悔来到玛伦利加。” 艾德里安笃定的语气令路易斯心中一震:“你真的这么想?” 托雷索家的年轻人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在这里,我能帮上萨缪尔叔父的忙,而且……我认识了您。这就足够了。” 对路易斯而言,这也足够了。 海潮拍打着银湾的长滩,彻夜升起的烟火似与灯塔唱和,那半轮高悬的明月依旧沉静地俯视着玛伦利加的不眠之夜,一如这片大陆尚未燃起文明之火的蒙昧时代。 一切欢愉、希冀、狂乱与迷梦都藏在咸涩的海风中。 独木舟已越过海港区平房的重围,在城市边缘的静水处轻轻摇晃。 “你看,”路易斯伸手指向码头,二人可以远远地看见并听见那片喧嚷的人潮。“他们都在那里。” 路易斯又在自己和艾德里安之间比划了一下,随即指向独木舟下平静的水面:“而我们,在这。” 在可以看到所有人,又不被任何人看到的地方。 艾德里安喃喃道:“大师……” 恍惚间,路易斯已倾身上前,将那副狮头面具揭起半截,径直吻上对方的唇。 被吻的人也不推拒。艾德里安顺势仰躺在狭长逼仄的独木舟上,左手揽过路易斯的脖颈,右臂搭着船沿,修长的手指浸在水中,任由海风泛起的微波荡湿了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Dreams of Venice Jesper Kyd ☆、第四十一章 故知 据我那位命运多舛的老朋友所述,赏金猎人们通常抱着务实功利到极致的处世态度,过惯了无牵无挂的放浪生活,并顺理成章地将所有不可示人的秘密留在过去。 “你可以把这当作一门手艺,和补锅、织网、制鞋甚至卖身没什么区别,只是手上会沾血,也可能送命”——他这么说时,我们正坐在酒馆里对饮。我不知道这究竟是酒醉时的调侃还是他的真心话,但这位朋友的酒量很好,我基本没见过他喝醉。 他又说,一旦选择过这条道路,就算中途金盆洗手,也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记忆的烙印。 ——银湾塔杂记·赏金猎人协会的光与暗 半敞的木窗外,乐声与烟火升空时的“雷鸣”已经渐渐停歇,天际泛起的曙色和海鸟的影子似在催促人群散去。困倦的市民们将码头上的残局抛给庆典的主办者,拖着踉跄的步伐尽兴而归,又陆续沉入另一个梦乡。 而那个冷酷无情的玛伦利加正缓缓从狂欢的迷梦中醒来。 献给春天的祭礼过后,人们回味着短暂的放纵。可在快乐和遗憾之外,恐怕更多的是漫长的空虚。 “太阳快出来了。” 一夜的缱绻过后,艾德里安趴在路易斯的床上,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窗外变化的天色。 天气已经转暖,室内基本用不着火盆。悬在艾德里安颈上的蛇形吊坠因为缺少明亮的光源,显得色泽暗沉。 “狂欢之夜也就这么结束了。”路易斯打开木窗,涌进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淡淡的酒味。“你知道吗,过去有位总督想将狂欢的时间延长到三五天,但最后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