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文学网 - 都市青春 - 八千里路在线阅读 - 第69节

第69节

    陈樾盯着她,表情微僵。

    孟昀将其理解为生气。在一起那么久,她终于有一次气到他,她只想让他更气,她多擅长如何气人,当即就笑了笑,说:“无所谓啊,反正你也把我睡了,又不亏。”

    陈樾声音不大,说:“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孟昀猛地站起身,上前一步:“本来就是。你喜欢我不如我喜欢你多。我知道你觉得我脾气坏,娇气,刚来这里的时候你就不愿意搭理我。后来也是!要不是我主动问你,你根本就不会对我表白。你连未来都没有想过,还怕对我负责任,就连发生关系也都要我贴着你!”

    陈樾眼神静寂,表情有些痛苦,看了她足足十秒,像是最终也无法应对这种跟她对峙的局面,一句话不说,走出门了。

    可他怕她一个人在家自己把自己气哭,终究是没走远,走到柏树屋子门口,定了定,下了一步台阶坐在那儿,突然将脑袋低下去,手臂蒙住了头。

    孟昀追出门,见他抱着头蜷在天井角落里一动不动。本来还想要说的刻薄话一下子全堵在嘴边。她原地站了两秒,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决定不去安慰他,回了自己屋。

    阳光洒在照壁上,白花花的刺人眼。院子里静得能听见后山的鸟叫。

    孟昀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挪到窗户边瞄。

    陈樾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原地。

    她一见他那样子,心里又难受,觉得说话过分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就是故意的,就是想气他伤他,就是想试探他心底里头对她喜爱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云朵躺在青瓦片上晒太阳,丝毫不知主人情况。

    孟昀蜷在藤椅里,浑身如针扎,咬着嘴唇想,再过五分钟她就出去抱抱他。她等啊等,看时间过得太慢,决定缩短为两分半。

    正想着,木窗外人影闪过,陈樾进他屋去了。

    他竟然不过来??

    孟昀起身就追过去,一迈进他屋门槛,见他正拿毛巾擦手,眼眶通红,撞见她眼神的一秒,他立刻别过头去,走向书桌。

    孟昀从没见过他哭,有点懵,更有些后悔,她不知道他刚才在哭,不然她不会赌气等那么久。她心跟一堆针扎似的,巴巴走去他桌边,小声问:“你哭了呀?”

    陈樾对着电脑,不讲话。

    孟昀以为他不理她,又慌了,怕他有了别的想法。她一下全乱,又急又气,说:“你为什么哭?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你没有我喜欢你那么——”

    她话没说下去,因为陈樾拿手捂住了眼睛,鼻翼一张一翕,嘴唇直颤,连肩膀都发抖了。

    孟昀怔在原地。

    但他一低头,深吸一口气,手掌用力抹了下眼睛,再抬头时,只有通红的湿润的双眼凝视着她。

    他说:“我想过的。”

    “跟你的未来,我想过。”他张了张口,难以自抑,眼眶又湿了,“我本来想调岗,但领导应该是不放的。所以我又想——”

    他停了一下,表情有些艰难,要开口;孟昀一下就明白了,她想说,你现在还没准备好,不想说就先别说。可她来不及有所反应,陈樾手机响了,突然将一切都打断。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迅速抹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又清了下嗓子,才接起来:“喂,师父?”

    那头说了一串话,陈樾说:“好。我马上过来。”

    他放下手机,睫毛还是湿漉的,看孟昀,说:“有点急事。我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

    孟昀听出他的语气,他是怕他走了,她一个人在家难过。她低下头,拉了拉他的手:“你……别生气,路上骑车慢点啊。”

    陈樾怔了怔:“嗯。”

    他往外走了,她还追上走廊:“骑车一定要小心,不要想别的。”

    “我知道的。”

    陈樾走了。

    孟昀莫名心慌,感觉自己干了很大的错事。她跑回他屋里,拿了抹布扫帚想擦桌子扫地,但他桌子地板很干净;她上楼想给他叠衣服,他衣柜里很整齐;她又想给他洗鞋,可他鞋子全都干净。

    孟昀虚转一圈,找不到事情做,坐在门槛上抱住脑袋。

    坐了不知多久,背后突然哗啦一声摔。

    孟昀吓一跳,回头就见小狸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书架上去,把顶层的一格书本全撞了下来。

    “云朵!”

    罪魁祸首“喵呜”一声跳上楼梯,一溜烟爬得老高了回头瞧孟昀,看她是否会来追杀。

    孟昀:“我跟你讲,陈樾不在家,我可以揍你的。到时候就算你喵喵叫也没人救你。”

    云朵:“喵嗷!!喵嗷!!”

    孟昀:“你告状也没用!他听不懂。等着挨揍吧。你要还是个猫,给我站那别跑!”

    孟昀把地上的书全捡起来,见一个铁盒子摔开了,里头有几张薄薄的稿纸散开了。她不明就里地拿起一看,稿纸上的墨水已在岁月中晕染。

    “陈樾同学,听闻你考试拿了年纪第一。我和吴叔叔都很开心,我们没有看错你。你是最棒的孩子。我们商量之后,决定给你增加500元助学金,希望你好好学习,将来报答社会,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陈樾同学,听闻最近成绩有所下降。学海无涯,寒窗虽苦,却也希望你不要懈怠。人之成功,贵在坚持。切莫放弃,不要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陈樾同学,这是我们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得知你考上a大,我和叔叔非常激动。你很棒,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大学并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希望你在新的环境里也要继续艰苦奋斗,天天向上。预祝你学业有成,将来一定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回报社会……”

    孟昀瞥了眼,把稿纸折回原样。她深呼吸了一下,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她想起陈樾说过,很感激支助他的那对夫妇。所以短短几张信笺也一直珍藏着。

    她把稿纸放进盒子,搬来椅子踩上去,跟其他书本杂物一道放进最上层的书架里。

    她刚跳下椅子,拍拍手上的灰尘,见地上还留了一个,是个未封口的信封。她没准备看,但手指碰到,那触感并不是信,像是……

    孟昀以为是陈樾少年时的证件照,把信封口对着手心一敲,一小摞证件照滑出来。

    她一下愣住了,证件照上的人竟是她自己。蓝底白衣,女孩冲着镜头微笑。

    孟昀不记得自己有过这张证件照,更不知这照片怎么到陈樾手里的。她第一反应是何嘉树给陈樾的。可——

    不对。

    这蓝底的照片,好熟悉。

    她拿近了仔细看,照片左下角洗出了一道奇怪的纹路,像是……学校的钢印?

    是从她毕业证书上翻拍的照片!

    她懵了,思绪一下空白。

    证件照冲印了六张,一小摞装在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孟昀手在发抖,小袋子在她腿上,翻了个面。照片背面写了两个字:

    “孟昀”

    是陈樾的笔迹。

    她心口一颤,一道裂痕缓慢无声地撕开。她立刻把照片取出来展开,第二张背后没有字,第三张也没有,第四张、第五张都没有,直到第六张,竖排写着:

    “阳光照在木”

    最后那个“木”字是以偏旁而非单个字体的形式出现的,还拖着一抹擦拭过的痕迹。“木”字右边的一半是空白。就好像有人无意识写了这几个字后,忽然回神,没好意思继续写下去,想抹掉却又来不及了。

    可她一下就知道了后面没写完的三个半汉字,“亥桃树上”。

    孟昀突然很冷一般,剧烈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她用力摁着太阳穴,着急忙慌想回忆点儿什么,尽可能多地回忆一些大学的时光,关于陈樾在大学里的一切。

    可她想不起来,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那个男孩是个模糊的影子,飘在她的回忆里。

    她的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人生真是很不公平啊,越是好脾气的越是受欺负,越是坏脾气的越是仗坏行凶。

    第45章

    陈樾去了趟基地, 处理完一些数据问题,花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

    回来的时候,太阳已西斜。

    他有点心急了, 觉得孟昀一个人在家肯定胡思乱想要发疯。

    他加快了车速, 刚进镇子却接到刀校长的电话, 让他去一趟学校。

    陈樾把摩托开到教学楼前, 人下了车, 飞快跑上四楼,进了校长办公室。

    刀校长一脸喜气,说:“唉哟, 终于来了!”

    陈樾有些茫然,讲着方言:“有急事噶?”

    校长递给他一张纸:“高考成绩出来哟。你资助呢几个娃, 自己看看分数, 这个能上清北喽!还有这个娃,六百三,这个,五百七……”

    校长很激动, 一个个点给他看。

    陈樾看着, 人也笑了,不停地点头, 最后只说了一句:“娃娃很优秀呢。”

    校长开心地拍拍他的肩, 说:“我找你来嘛, 是要跟你说个事情。有两个娃娃呢, 想晓得捐助人是哪个。你还是以前呢想法么?我说呢,要不见一见, 反正人在这儿嘛, 你看哪个整?”

    陈樾一愣, 摇了下头,仍是说云南话:“不消啦。不消见了。”

    校长也没劝,说:“那你咯有哪个想说哩,我给你转达一哈。几个娃娃非要问起。”

    陈樾微垂眸,想了想,冲她微微一笑,说:“快快乐乐,做个好人就行了。”

    校长不满意:“话太少了嘛。都是你相处过的娃娃,多说几句噶。”

    陈樾又想了一下,这回,他说:“自己呢人生,想哪样过么,就哪样过。学业有成,独立自尊了,哪怕游戏人生也不要紧呢。”

    刀校长讶异:“刚刚孟昀跟你讲了一样呢话呢。”

    陈樾愣住:“她来做什么?”

    “她说,过几天么要走啰,想一对一捐助些娃娃读书。一下就是二十个娃娃呢,都是家庭困难的初中女娃,还有龙小山。看样子,她做了背景调查呢。”

    陈樾处理这消息半刻,问:“她说什么了?”

    ——

    十分钟前,校长问了孟昀同样的问题:“这名单都是你教的学生嘛,咯要跟娃娃们讲?”

    孟昀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让他们知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跟他们讲讲嘛?”

    孟昀又摇了一下头,说:“没有。”